六:擦鞋匠
一般,我這個人就性子急,還有點強迫症,剛剛我從爺爺的眼神裡頭,知道爺爺肯定是有事不說,一開始以為是爺爺精神不佳的緣故,但我想了半天依然覺得不對頭,總覺得當中有鬼,決定這幾天多點過來縣醫院,看看還能不能弄出啥子名堂。
我也知道大伯一直在醫院加床位陪了爺爺好久,心裡就有了主意,跟大伯說讓他回去休息養養精神,爺爺這裡暫時由我照顧,反正我老爸也正在過來,一會兒的工夫我能夠應付,但大伯終究是看著我由小長到大的大伯,他看穿了我的心思。
「金瑞,不要以為把我騙回家很容易,你回來一趟看你爺爺,我們也收到心意了,一會兒我就跟你老漢說,把你攆回禹都去,你爺爺經不起你崽兒來打擾。」大伯說得認真,態度跟我小時候被他教訓的一樣,還有,他和伯娘都揍過我,我老爸還說揍得好呢。
聽大伯有意思要攆我,我立馬找了個新話題,自作聰明地說起我昨天去了『後坡』。
大伯一聽,臉色變得好快,就趁爺爺又睡去,把我扯到病房門口,還故意擺擺腦殼,說:「金瑞,你爺爺當初堅持要當練狗師,本來就跟我還有你老漢吵過幾次,不是我老娘走得早,這老頭也不會沒有人來管,但你爺爺這把歲數,我們當後輩的也懶得說了,但你是我們金家獨苗,就不要閑事管得太多,回去禹都上你的班,大伯開車送你回去也可以,就聽聽大伯的話吧。」
大伯明顯是給我來軟的,但我對一切疑問都抱有偏執的態度,更何況這場意外裡頭的每個人物都跟我有關係,甚至是出現在「水庫」的神秘人和狼青犬都令我想得腦殼痛,我雖然面對大伯嘴裡不說,但決意要弄出真相,就算真是「火線」瘋了,我也要想辦法把它弄回來。
目前爺爺的病情,確實不能過分打擾,我終於把這心思先放一邊,隨後我想到每次爺爺帶「火線」出賽,當兒子的大伯還是不怎麽放心,有空就會去擂台照顧爺爺,恰好出事那天大伯又在場,我心說能不能從他那裡弄出一些細節來呢?
想來想去,我還是問了,料不到大伯反應過大,就說:「是不是大伯很久沒有收拾你了,你小崽兒就無法無天了?剛剛還說叫你不要多管閑事,你又不停地問,問得老子心煩,你老漢長期說你難教,原來是真的喲。」
我知道不能再多嘴了,否則明天病房都不準進來,就敷衍幾句:「公司的組長也打電話來催我回去,放心吧大伯,我好不容易回來老家一趟,順便搞搞其他事情,過兩天就走,你先忙,你先忙。」
我離開住院樓,在醫院門口碰見老爸提了好多營養品,準備上去,鑒於我昨晚醉了一場,怕老爸又啰嗦,就飛快躲在一邊,等老爸上了樓,老子撒腳就跑,速度快得像一個翻牆逃學不想被保安抓住的頑童。
我在陽城人氣最旺的上城九號路口一帶閑逛,一路上遇見幾箇舊同學的家長,我聽見他們說自己娃兒如今在禹都混得多好就他媽心煩,表面禮貌幾句就應付走了,接著告花兒也沒打電話過來,約覃洋幫「火炮」熱身的事情也不曉得怎樣了,最後在街邊花了幾塊錢,讓擦鞋師傅幫自己擦擦鞋子。
其實這個擦鞋師傅我從小也認識,陽城工作機會還是多,但我就不明白這師傅為什麽一干就幹了近二十年的擦鞋匠,神奇的是這師傅一人養活一家四口,屋頭老大也讀上了大三,要是遇到下雨,他也會找個乾凈的地方繼續擺攤。
擦鞋師傅當然知道我的名字,我爺爺平時帶「火線」出來逛圈也會跟他擺龍門陣(聊天),我就當遇見熟人的樣子一坐下,師傅就說:「金瑞啊?你爺爺好點了不?我們這些擺攤的都在說這個事情,「火線」那狗日的不是東西啊,你爺爺儘是豬肉過斤的買給它吃,狗日的還反過來咬你爺爺一口。」
師傅把我的褲腳卷好,是怕沾了鞋油,服務一向很好,我也說起:「老人家今天剛剛醒過來了,就是說話有點不清楚,應該不會有事的,我昨天還去後坡找了「火線」,那狗東西也不曉得跑哪兒去了,真是把我氣得。」
師傅先把鞋子上的灰塵抹乾凈,擠出鞋油,準備下油,又說:「「火線」跟「公爵」打,本來是我們這些所謂粉絲期待的一場比賽,你曉得不?我為了去看比賽,上午就沒有擺攤,你爺爺出事的那一下,我是親眼看見的,好嚇人喲。」
我聽來就覺得興奮,本來斗狗擂台的觀眾席只能坐200人左右,不是每個陽城的斗狗迷都能進去的,「火線」跟「公爵」的比賽也確實是焦點,先不說擦鞋師傅哪裡弄來的門票,但我這時就覺得來對了地方,遇對了人。
我也不能把問題問得太過著急,生怕師傅突然一下堵嘴不說了,就假裝很輕鬆地『哦』一聲,才說:「我知道我大伯當時也在現場,說出事的時候,沒人敢過去拉「火線」,情況真的是那麽嚴重?」
我仍然假裝輕鬆,問完就故意東看看西瞧瞧,一切節奏小心得過分,這時師傅沒有回答,因為上完鞋油後,會用一塊擦布用力地將鞋子擦亮,一時沒有空閑,我也等得很有耐心,估計會在擦鞋師傅這裡問出個什麽來。
師傅又擠了點鞋油,準備第二次上油,才說:「雖然我們陽城斗狗風氣已經成熟,也沒有出過鬥犬咬人的事,但你想想,鬥犬跟慣了它的主人,突然瘋起上來凶得很,你爺爺被咬的時候還一隻手打「火線」的腦殼,那狗日的就是不鬆口,我們外人怎麽可能敢去拉。」
既然爺爺在當時都不能控制住「火線」,就別說大伯上去拉了,我認為這細節合理,但一日真相未明,我都不會去妥協「火線」咬爺爺一事,這裡頭或許是我對「火線」有種特殊的感情,即便當時被咬的是我自己,我也要弄明白當中原因。
師傅擦好了鞋,我額外多給了10塊,師傅說要不得,我堅持不收回,還說起:「師傅,你搞這生意也不容易,錢你就收好,既然你當時在現場,能不能給我多說一點細節,特別是比賽過程中有沒有怪事發生,因為出事的是我爺爺,我想把事情弄清楚。」
師傅作狀不好意思,收好我給的錢,把擦鞋工具放在一邊,才說:「那我就把看到的和自己的想法說一遍,希望可以幫助你消除困擾。」
又到聽故事的時間,我覺得應該抽起香煙才有感覺,果不其然,師傅主動遞來一根紅梅,二人把香煙一點,師傅就說:「平心而論,那場比賽我認為會是「公爵」晉級,因為「公爵」年輕力壯,最近幾年剛剛冒起,而你屋頭的「火線」7歲有多了,按照規矩也是這一兩年退役,人都要認老,何況一隻畜生,是不?」
聽後我想了想,沒有聽爺爺說起會安排「火線」退役的事情,慢慢記得爺爺更是透露過一點東西出來,說「火線」要再拿一次總冠軍後,才讓那狗東西退役,但陽城斗狗界更新換代的速度也快,一隻鬥犬想要當王,還要看其他新秀的臉色。
特別要說「公爵」,雖然它自動晉級下一輪跟「麻辣」打,但我估計這一季總冠軍終究是「公爵」,而「麻辣」也是強悍,比特犬的威名也早已聽聞,它面對「公爵」或許會用閃電戰,因為「公爵」體型大它兩倍,死耗是沒有用的。
即便這樣,3屆總冠軍的「公爵」也非浪得虛名,去年人氣高旺的「女巫」也被它兩回合送回了狗窩,所以「麻辣」一定是沒有勝算,只存在會堅持幾個回合的問題了。
接著,我說:「我承認「公爵」的實力,但「火線」屬於薑是老的辣,首先體型沒差多少,論經驗肯定也在「公爵」之上,鬥犬就是狗,狗有靈性和悟性,當一隻鬥犬競技久了,也會熱血起來,也曉得追求它自己的榮耀,所以我就是想不明白「火線」為什麽會發瘋,難道是懼怕「公爵」,又精神失常了?」
師傅聽得仔細,『嗯』了幾聲,突然想起了什麽,說:「聽你一說懼怕「公爵」,我想起來了。。。咦?等等。。。,就是我記得在比賽之前,兩隻鬥犬進場的時候,「火線」竟然亂蹦起來,一個不願意上擂台的樣子,又一直亂叫,還想掙開自己的頸圈,那時就已經出現失控的場面,只是我們觀眾都是外行,鬥犬的脾氣一般不清楚,再說你爺爺很快控制了場面,比賽才繼續進行。」
我嘴裡嘶了一聲,這細節雖然模糊,但極有琢磨的價值,因為還是我自己很熟悉「火線」的關係,很清楚「火線」無論是面對哪樣的對手,它永遠都是高高抬起腦殼,登上擂台的時候神色帥氣,是絕不會怯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