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少年行 第九章:拚死
自古以來春耕秋戰,戎馬守疆。
蓋因一農不耕,則家有飢者。故而無論胡漢,尋常都不會在春日放牧、耕田的時節交戰。實際上,漢王楊涼的此次反叛,戰場殺戮造成的死亡倒是其次。真正的危害是處處田園荒蕪,百姓流離失所,并州沒有兩三年難以恢復元氣。
此時,春日又逢著雪后,陰冷潮濕的雲霧盤踞在天空,微弱的陽光只化出一小輪霞彩,翻滾著的紅光沒有任何溫暖。一條寬大河流,自大營前蜿轉而過,水面看似平靜,實則寒冷刺骨,再遠處是一片開闊地足以給兩軍決戰。
兩百死士已在校場上匯聚完畢,整裝待發,高思看向遠處。
「這是原本是千畝良田,楊涼反叛造成百姓四處逃難,今年秋日必定是個大荒之年。」高思指著戰場說:「要結束戰亂就要以殺止殺。我若是狼騎主將,必然在七八裡外列陣決戰。」
「狼騎……這次應該是全部出動了吧?」張須陀沉吟道。
「嘿,蕭摩柯既然出陣,肯定想以此為戰場,發動猛然一擊,用突馳之法衝擊步兵……」高思露出了興奮之色,對比記憶說著:「張總府,你要做好打惡戰的準備。」
騎分南北!
蕭摩柯出身南陳降將,兇狠勇武,善摧大敵,南朝三百年罕有其匹!南方騎兵擅長堅守待機,決勝負於呼吸之間;北方騎兵,長於遊走奔襲,鉗制敵眾沖陣破敵。
蕭摩柯在南陳為將時,同北軍大小百餘戰,屢克強敵。最後所以戰敗被擒者,乃是陳後主昏庸無能,其獨木難支。而今,他手握八千北疆鐵騎,身兼南北騎戰兵法之長,率先當其鋒芒者十死無生!
「出發!」張須陀臉色嚴肅,大聲下令。
史大奈、賀懷亮、高開道紛紛領命帶領小隊死士上馬。張須陀同樣翻身上馬,他緊握八風刀向戰場進發。
他絕不可敗!等了二十年終於遇到了個機會,無論前面的敵人是誰,他都要一刀劈開;上國柱萬戶侯爵位就從這裡起步,他要風風光光的回到家鄉告訴她沒有看錯人!
高思同樣不以為怪,生死對於戰場乃是尋常事。不過還是穿上明光鎧,手執龍鳳雙劍說:「同生共死,殺賊!」
「殺賊!殺賊!殺賊!」兩百鐵騎嘶吼著捲起風雲,出了大營,向預定的戰場奔去。
楊素乘著戰車,令旗揮動,五萬大軍拔營而起,向著戰場隆隆進發。
軍煞之氣衝天而起,大隋天子龍旗高懸,有股震懾叛逆誅殺賊子的法渡擴散,足以削去對方三成氣運。
戰書早已送達!
十里開外,蕭摩柯戴著鬼臉面具,坐在高頭大馬上,手持丈八長槊。他的八千狼騎銳士同樣整裝待發。
斥候早已散出二十里,探查周圍一起可疑的變故。
「報大帥,周遭二十里並無伏兵!」
「報大帥,楊素五萬大軍已經拔營而來!」
「報大帥,楊素的死士營第一波沖陣的二百人已經出動!」
蕭摩柯大笑,仿若鬼王長嚎,半晌乃止:「楊素,你還是老一套,今日某誓殺汝!」
記憶回到二十五年前,楊素率三十五大軍將他及三千子弟兵圍主,先使百人沖陣,再用大軍圍殺。
破陣!破陣!再破陣!
只可惜隋軍源源不斷,那一戰大兒子蕭世略陣亡,他兵敗被擒。之所以忍辱偷生到今日,就是心有不甘、不服之氣。不想蒼天有眼,如今雙方再度戰場相逢。蕭摩柯固然七十有六,但還能舞得動槊、開得了硬弓,只因為每日練武不綴。
反觀楊素,二十年聲色犬馬,打仗還是老一套,如此又有何懼?
蕭摩柯壓下心頭最後一絲疑惑,揚起馬槊:「出兵!」狼騎精銳開始緩緩而行,然後蓄力待發。
「世蠻,把那隊楊素派來的死士先給我剿了!」
「大人放心,孩兒去去就回。」蕭世蠻應命,帶領本部五百狼騎銳士率先進軍。
隆隆隆,戰馬加速,雙方即將發生碰撞。半刻鐘的時間轉眼即逝,各自的斥候已經相遇,箭雨對射交錯而過,各自回報領隊主將。
高思一陣頭痛,向眾人解釋:「想不到來將竟然是蕭世蠻,狼騎足有五百,不可小覷,當速戰!」
這時,上午時光已經過去了一半。
「第一輪用投槍,第二輪繯首刀砍。聽我號令行事」張須陀冷酷道:進攻!
「駕!」兩百死士各自策動戰馬,毫不示弱的向前方壓去。
這群人都是剛剛糾集起來的隊伍,雖然個個戰鬥力很強,可若是就直接和狼騎對沖,必敗無疑,只有拚死靠近,突襲敵將。當然臨陣斬將,也不是簡單的事,必須有猛將壓陣瞅准間隙突襲。
太陽底下,整個大地開始顫抖,廝殺上演。兩對騎兵終於正面相遇。
高思緊握長劍,跟著衝鋒。
「放箭!」蕭世蠻一聲厲喝,當即摘下強弓射向個目標。
「啊——啊——」連聲慘叫忽然在死士隊伍里響起。這中箭后的慘叫,聲音尖銳慘烈顯得痛苦無比。
「投矛!」張須陀一直隱忍,直到距離拉近后立即怒吼著進攻。
噗噗噗,短矛飛出立即也給狼騎造成了傷亡。尤其是張須陀、羅老三、史大奈、賀懷亮、高開道等人的投槍勢大力沉,讓對手無可躲避。
「殺過去!殺過去!」還活著的死士也立刻呼應著,交錯而過時拔出繯首刀就一窩蜂的衝殺上去。
「該死!上馬槊!上馬槊!」短暫的交鋒后,各自付出了數十個傷亡。蕭世蠻立刻反應過來下令換馬槊衝鋒。
馬槊刃分八面,通常以柘木為桿,再用油漆浸泡,前後三年才能打造成一支。但其剛柔並濟,力抗金鐵而不折,威力超群,乃是馬戰中的王者兵器。才數百人的衝鋒交戰,帶起的殺聲,就足以震動四野使膽小者魂飛魄散。
雖然高思記憶中對戰場的殘酷早有準備,但親歷鐵騎對沖仍舊心裡吃驚。一個照面就有數把長刀交錯切割砍得人頭滾滾,火星迸濺,頓時慘叫和怒嚎不斷,死亡之音不絕於耳。他喉頭升起了股劇烈的噁心,在這時只能硬著撐著,揮劍拼殺大吼:「殺賊!」
「殺賊!」護衛秦叔寶應著。
「殺過去,儘快衝散對方,注意不要離隊太遠!」
「某去矣!」秦叔寶應著,抽出雙鐧放開了馬蹄撞入陣中,奮力廝殺。
秦叔寶對戰場氣機變化把握極佳,凡是有狼騎佔據優勢,他就出現在哪裡,頓時雙鐧落下砸翻了數個狼騎銳士。
幾乎同時,殺聲才起,後方的中軍大營,楊素坐在指揮車上下令:「點狼煙,全軍緩行慢進。」
殺了兩個死士,蕭世蠻舉槊怒吼,鮮血自馬槊鋒尖上淋漓而下:「敵將上前受死!」此時此刻,兩軍絞在一起,殺聲響徹四野。
「殺,殺上去。」高思怒吼著,一邊仗著寶劍之利左當右突。這片開闊地,如今已經如同十八層地獄一般,到處都是收割著人命的刀劍拼殺,慘叫連連,廝殺不斷,原本沖陣的兩百死士,已經傷亡過半橫屍遍地。
蕭世蠻本以為可以輕易擊潰對方,收割人頭。誰料這對死士頗為難纏,他怒吼一聲,馬槊抬起帶著一去無回的氣勢刺了出去。
一個死士就要抵抗,卻見寒光一閃,頓時鮮血飛濺落地而亡。
蕭世蠻行進速度不是很快,但根本無人能夠近身。只見馬槊起落間就已砍殺數個試圖擋格的死士。頓時,本來就戰上風的狼騎一時間精神大振,紛紛以他為中心全力衝殺。
「將軍!小心!」賀懷亮繯首刀猛砍,當的一聲卻被馬槊彈開,接著被後續騎兵掃落馬下生死不知。
「殺賊!」高思揮劍劈砍,虎韜七劍越來越純熟。
戰陣之中,避無可避只能拚死向前,再交鋒中博取一線生機。嘶殺慘叫聲更加混亂,史大奈、高開道、秦叔寶等各自身陷陣中。就在這時蕭世蠻率著親兵,已再度沖了過來,同樣和一把利劍,將死士營的辛苦抵抗輕易撕裂分割,所過之處血肉飛濺。
原本沖陣的死士也只有兩百,先被弓箭就射落一些,又在對沖時頑強撲擊,但是卻狼騎的精銳,被不斷殺死,現在只有寥寥數十人存活。如此,勝負就在頃刻間了。
危險!高思突然感到陣心悸,抬眼向前臉色瞬間大變。
只見蕭世蠻持槊怒吼,帶著五六騎戳刺砍劈衝殺過來,前面抵抗的士卒一時被沖的大亂,周遭再無阻擋著。
他不假思考,怒吼道:「殺了他們,他是敵軍大將蕭世蠻,取其首級者,頭功!」
幾乎同時,那蕭世蠻也認出了高思,怒吼著:「手下敗將,受死!」
長槊所指,赫然直刺高思胸口。對方不愧是騎兵驍將,發覺了中樞就立刻直接殺將過來。
高思咬著牙,揮劍格擋,他暗暗給自己打氣:只要當下對方一擊,張須陀就會將其斬落馬下。
虎韜七劍之劈斬連環,劍芒交織成十字寒光重重劈在馬槊鋒刃上。
當!高思只覺虎口劇痛,身體不由倒向一側,只得龍劍支撐地面劃出斜長的痕迹,半個身子被震得酸麻,無力反擊之餘心中更是寒意直冒。
在這生死存亡之時,沒有人可以幫得上自己唯有自救!
看著蕭世蠻繼續追上上來,面臨生死關頭他立馬發動道術,白虎氣運咆哮,激發潛力后視線觸及所見的一切都慢了下來!
突然之間,高思只覺體內本來凝聚不動的赤紅煞氣自發涌動,從丹田中生出股力量直貫四肢百骸,他低怒吼一聲,勒馬回頭放佛猛虎咆哮,握著劍柄猛的手陡然發力將長劍從地上彈起。
刷刷刷!寶劍連抖三次虎韜七劍劈斬刺融合為一招,再度斬向刺來的馬槊。
這一擊爆發達到了萬鈞神力,威力堪比銳士捨命一擊。想要殺我,就要拿命來換!
當!巨響中兩騎再度交錯而過。
高思哇地噴出口鮮血,趴在馬背上向遠處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