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不見了吧
玄祉沉痛的看了她一會,走過去掰開她的手,拿掉她手裡的簪子。
不敢再待下去,只好默默走出去。
走到門口處回頭看她,她還是失神的倚在那裡。
「別哭,別憂心,好好吃飯……」
還見呢。這三個字終於說不出口了。
「不見了吧。」
下石階的時候,差點跌坐在上面。
石階上到處都是灰燼,應該說整個鳳陽殿的院子里都是灰燼。那些槐樹和零落的幾棵的臘梅都被燒得一乾二淨。原本為她做的鞦韆,也只剩下黑黢黢的一堆焦炭。
為什麼大好春日,非要淹沒在這晦暗的天氣里。
走到外面,連迴廊都沒有了。玄祉踩進廢墟,那裡面掉落了還很亮晶晶的東西,是長玠留下來的寒冰。零星鋪灑在一片黑暗蕭瑟中,更加詭異的灰暗天地。
撿起一粒寒冰,玄祉四下看了看。什麼也沒尋到,只好攔下一個正在打掃的宮人:「叫丹丹過來。」
宮人臉色微微帶上了些驚懼,愣愣地抬頭看玄祉。
玄祉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吩咐,宮人這才回過神,瑟縮著叩首道:「她……她……」
「怎麼回事?」玄祉狐疑的盯著那宮人。
宮人被他看的嚇一跳,趕緊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倒豆子似的說了一遍。
「她的妖身呢?」
「沒了……她是被破魔刀所傷,魂飛魄散,妖身也……化靈寂滅了,什麼都沒留下。」宮人結結巴巴的答道。
他想不通,她竟會讓自己這樣白白的喪命,驚詫過後,便也就徒增遺憾了。
或許當年忘川水漲之時,不該干涉她的命途,那樣起碼還有輪迴可入。如此這般,倒像是她強行續命的反噬。
眉頭蹙了蹙,嘆了口氣:「此事公主可知道?」
宮人點頭。
玄祉聞言沉吟片刻,對那宮人說:「去叫幾個人,把公主房裡的尖利物品都收掉。」
宮人慌忙應下,起身就準備去。
「等等。」玄祉又叫住她:「金釵髮飾,也都收去。」
心裡還是忐忑不安,回頭看了看一片黑暗中的宮殿,手裡的寒冰倏地被捏成粉碎。
長玠。
所有的苦痛……全都拜那個人所賜。
回到西南,戰勢已經勉勉強強穩定了下來。但也只是勉勉強強。兩邊都死傷慘烈,暫時的休戰,只嘆是,遍地屍橫碎鐵衣,殘兵骷髏骨未寒。枯城蕭蕭朔風舞,斷刃金鏃滿山河。
凡人常說打起仗來,天地一片昏暗,連威嚴的天神都發起怒來。可是神仙打仗,又有誰來教訓挑釁的惡人呢。
「把川北駐邊的六百萬的兵馬調過來。」玄祉吩咐川北妖君。
川北妖君大駭。
君上這是要……要拼個魚死網破。
「川北的邊防怎麼辦?」思量許久,西城王替川北妖君問出了心中所慮。
「魔界之覆滅,又怎麼辦?」玄祉反問。
他也想安民,可若是被天族攻下來,社稷不存,焉能安民?
玄祉穿上金甲犀胄,轉身看向百餘位將領:「天族不仁,犯我魔界。此辱不可忍,必戰必誅,奉陪到底。」
他的聲音擲地有聲,如同烈焰燎原,頓時引起一陣沸騰。
魔界的兵以兇猛著稱,卻因著玄祉所施仁政的限制,剋制已久,就連白有閑尋釁都只能以守為主,誅不能攻不得,許多人憋屈至極。
如今玄祉不僅要調兵全力以赴,還要親自領兵,自然是喜出望外的好事,將士們壓抑許久的情緒突然被引爆,激動的吶喊聲和兵刃敲擊聲隆隆作響,撼天動地。
「我等誓死追隨君上!重振魔族雄風!」
這一打,就打了半個多月。
春雨伴著血雨,下了半個多月
半個多月,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鳳伶不過一覺,就睡了過去。
直到三兩宮人打開窗子,帶上些許熱切的風從外面吹進來,鳳伶才睜開眼睛。
雨後的陽光很是充沛,天地一片大亮。
鳳伶瞧著敞開的小窗,窗外淡色的桃花和艷色的薔薇交織,遠的,還有模糊可見一樹樹白色的棠梨。倉庚和斑鳩的啼叫此起彼伏,嘰嘰喳喳地在花枝上跳來跳去。
看了一會,鳳伶起身,推門就走到外面去。
身後的宮人嚇一跳,抱著衣物跟在她身後:「公主,公主還是先穿上外衫和鞋子吧。」
外面已經暖意融融,推開門,滿是再熟悉不過的場景,迴廊,亭子,茶寮。
往旁邊看去,鞦韆靜靜地立在那裡,燦爛的陽光下,偶爾被風吹的輕輕擺動。邊上的槐樹已經長出鵝黃的枝丫和翠綠的葉子,淺淺的影子投在鞦韆上,落下祥和的斑點。
鳳伶看得痴迷,隨口問道:「君上呢?」
兩個宮人正在給她穿衣服和鞋子,聞言面面相覷,沒有作聲。
鳳伶走到鞦韆跟前,正要坐上去,忽然愣在了那裡。這個鞦韆,沒有錦緞。
去年做鞦韆的時候,玄祉怕她傷到,親自用錦緞把鞦韆的邊角都纏上的。可是這個鞦韆,沒有錦緞。心下一驚,鳳伶跑到迴廊上,又像是魔怔似的,跑進亭子和茶寮。最後衝到每棵樹跟前看了又看。
每看一樣,臉色就難看一分。宮人們都提心弔膽,只好跟在她身後,圍著她跑,生怕她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畢竟她的樣子,著實像是要做可怕事情的瘋魔。
披頭散髮跑來跑去,鞋子只穿了一隻,另一隻還沒來得及穿好,外衫也還沒系進腰帶里,隨著她的奔跑,在身後高高揚起,把她瘦小的身子遮的一乾二淨。從後面看她,就像是一隻奔跑的霞色被單。
「被單成精了。」剛從外面踏進鳳陽殿的宮人捂嘴驚呼。
折騰了一大圈,鳳伶背靠著槐樹,慢慢滑坐到地上,大口喘著氣,又問了一遍:「君上呢?」
宮人們支支吾吾半天,才小心翼翼的說:「君上在主殿。」
是啊,她想起來了,是她說的,再也不想見他了。那場和長玠的打鬥是真的,鳳陽殿的院子被燒毀是真的,玄祉攝靈嫁禍是真的,那句話也是真的。
她說不見就不見,誰知道是不是他根本就不想見,大概是懶得再裝出痴情的樣子。果然一旦揭穿他,根本連戲也不願費心做了。
這樣也好,若他還是往這裡來,說不定有一天,她又會掉進他布滿算計的陷阱里。上次是利用她擺脫罪名,誰知道下次又會是什麼惡毒的目的。
緩了好一會,鳳伶看向邊上開得正盛的桃花:「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剛過未時。」宮人回答。
「不是問這個。」鳳伶說。
宮人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看花枝,明白過來,連忙說:「還有幾日,是驚蟄。」
「驚蟄……」鳳伶喃喃重複,她原來睡了這麼久。像是想到什麼,她忽然急聲問:「西南……西南怎麼樣了?」
宮人們猶豫了一會,暗暗揣摩她到底能不能受刺激。但看她眼睛里的耐心漸漸消失,還是戰戰兢兢的說:「這兩天剛休戰,不過天族還是沒有撤兵,應該是等三殿下回來,還要接著打。」
「天族是三殿下在帶兵?」
「嗯。我們也是聽主殿那邊的人說的。」一個宮人點頭:「三殿下元神不穩,受了重傷,所以才休戰了。」
鳳伶淡淡哦了一聲:「白有閑撤兵了嗎?」
宮人搖搖頭:「不知道。」
看來是還沒有,白有閑要是撤兵,這場仗應該打不了這麼久。魔族和天族之所以發生過數起大戰,卻無一方被吞併,就是靠著可以彼此抗衡的兵力。哪怕是幽冥山一戰後的三百年裡,各方勢力割據,也沒能讓天族佔了便宜去。
白有閑手裡的兵是個關鍵。原本的中立方一旦加入天族,兵馬的數量就會發生微妙的變化,這一變化直接打破了平衡。若想守住魔界,自然是難上加難,兇險至極,一個不小心,天族就能導致魔族的覆滅。
天族恐怕也是深諳此點,才遲遲不撤兵,非要和魔族打到底。
鳳伶思索片刻,拉著旁邊的宮人站起來:「去拿紙筆來。」
宮人見她眼睛里恢復了清明,連忙去給她取。玄祉的東西都挪回了主殿,紙筆也早就拿回去了。宮人們找了一圈沒見到,只好跑去主殿拿。
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