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不情之請
卻說陸謙侯在大廳,見顏歡出來,立馬從座位上站起身來,想要像從前一樣親昵,又想到今時不同往事,有些訕訕地收手。對於他的尷尬,顏歡看見也只作看不見。
因著天氣熱,顏歡穿了一襲碧綠色齊胸襦裙,越發顯得婀娜多姿,陸謙看在眼裡,只覺心頭一盪。
顏歡不知道這須臾片刻陸謙的微妙感受,她只想知道他今日來的目的。叫嬋娟上了茶,兩人寒暄一番。然而客套話總有說完的時候,不一會兒就只剩下靜默。
兩人對坐著飲茶,其實心思都不在茶上。顏歡想著,再這麼坐下去也只是徒增尷尬,索性看門見山道:「不知陸公子今日有何貴幹?」
陸謙愣了一下,才知道是問他,不由苦笑,原來他們已經疏離至此。當下斂了心緒,一本正經道:「不瞞顏小姐,陸某今日前來是有個不情之請。」
顏歡倒沒料到他會這樣說,順著他的話問道:「是什麼事?」
「此事,說來慚愧。想必顏小姐也知道,『民不與富斗,富不與官爭』的道理,家父前不久惹上了一樁官司。」
顏歡更是驚訝:「陸伯父那樣左右逢源的人也會惹官司?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陸謙無奈道:「再是人情練達也難免有疏忽的時候,何況這次對方不依不饒,只怕難以善了。」
「這樣的事情,連陸伯父都沒有辦法,你找我也是無用。你還不知道,我不過認識幾個小官小吏,再往上,我連聽都沒聽說過。」
陸謙擺擺手道:「阿歡,不,顏小姐,我不是請你幫忙疏通,而是,我聽說家父得罪的那人,平時喜書畫,尤好王羲之,我想到如悅齋里有一件《快雪時晴帖》,正是王羲之的真跡,因此想請顏小姐割愛,看在兩家世交的份上,救家父一命。」
顏歡聽了心裡並不好受,果然是商賈出身,人情練達。他若說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顏歡沒準會潑他一臉茶,可是他說看在世交份上,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使顏歡再不待見他,父輩的交情還在,何況是救命的大事,於情於理也不該袖手旁觀。罷了罷了,顏歡心想,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其餘的多說也無益。
「既是這樣,那好吧。明天你到如悅齋等我。」
陸謙大喜過望,忙起身朝顏歡恭敬行禮:「小姐高義,陸某沒齒難忘,以後但凡小姐有差遣,陸某莫不從命。」
顏歡聽了這話沒什麼感覺,只是淡淡道:「陸伯父年事已高,怕是受不住牢獄之苦,早一日救出來,也是盡孝了。」
陸謙連連點頭稱是。
送走了陸謙,顏歡也沒了出門的心思。她去了書房,想找一卷書看。
書房還是老樣子,裡面所有的東西都是顏歡父親一手置辦的。雖說父親母親都不在了,但在顏歡心裡,還是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的樣子。每逢過節,桌上還是擺四副碗筷,祈福的時候,也是將父母那份一併算上。有時,連顏思都說她是個死心眼。可不是嘛,然而顏歡覺得自己還長了個榆木腦袋。
顏歡在書房發獃,不知過了多久才發現外面天都黑透了,隱約聽見門外有動靜。
顏思推門進來,看著顏歡抱怨:「這黑燈瞎火的,你看得見?一點聲音都不出,我還以為遭了賊了。」
顏歡聽她絮叨,等差不多了,才把今天陸謙來的事,跟她說了。
「這個殺千刀的負心人,他還有臉來!說什麼看在世交的面上讓救命,那他退親的時候,怎麼就不想著世交了?!」顏思提起他簡直是深惡痛絕,怒道:「還真是塊做生意的料,這算盤都打到咱們家來了,知道顏家人重情心軟,開口就要鎮店之寶,我看他拿什麼還!」
「你也是,怎麼著也該給他個下馬威,現在跟以前可不一樣,將來指不定兩家還得成對手呢。」
顏歡沒有反駁她,細想也覺得顏思說得有道理。顏陸兩家在生意上沒什麼競爭,可前不久陸謙退親,與他新結親的是李家小姐。李家也是經營書畫生意,雖說不及顏家,但也小有名氣。以後兩家姻親難免相互扶持,雖說不一定是正面起衝突,暗地裡多少也會有些齟齬。顏歡雖然不想把人都往壞處想,但這些事都是人之常情,易地而處,自己也不敢拍著胸脯說絕對公正。
顏思發泄完,終於將此事揭過,又說了些如悅齋里的事情。末了她說道:「既然陸謙明天去如悅齋,那我就不去了,省的看見他來氣,忍不住把他轟出去。」
顏歡點頭,她也是這麼想的,顏思這脾氣,大庭廣眾下打起來,誰都不好看。
又是一天,顏歡躺在床上,想著父母俱在時,有一天,陸伯父帶個小男孩來顏家,母親告訴她,這是陸伯父的兒子,叫做陸謙。小小的男孩笑得靦腆,她感到很稀奇,從桌上拿一個蘋果給他,他接了蘋果,更加靦腆,顏歡看他這樣,大笑起來,旁邊父親和陸伯父看著他倆若有所思。她哪裡知道,這是尋思訂親呢。如果他倆沒訂過親,該多好哇,顏歡會把他當成親哥哥,顏思他們三個關係會很好,不像現在這樣。至於情呀愛的,顏歡自己也不知道。話本子上那些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離她是那麼遙遠,她也沒覺得離了陸謙就不能活,大概陸謙也是這樣想的,他們都是相信實打實的東西。真金白銀,比無望的愛情更能靠得住,誰說不是呢。
翌日醒來,顏歡覺得頭有些痛,大概昨天睡前想太多,將那些雜七雜八都帶到夢裡,擾得自己不安生。喚嬋娟來倒茶,一杯茶下肚,終於精神了些。她照例梳了垂鬟分肖髻,又擦了水粉胭脂,細細畫了柳眉,點上口脂,選一件紅色的齊胸襦裙穿上。她端著鏡子看了又看,感覺沒什麼遺漏,才迤迤然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