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如悅齋一敘
如悅齋坐落在長安西城最繁華的一條街上,街上人聲鼎沸,各路客商雲集於此。顏歡的車停在如悅齋門前,早有夥計從店裡迎出來。顏歡下車,端的是「眉黛奪得萱草色,紅裙妒殺石榴花」。這嬌顏,看呆一干眾人。
與街上的熱鬧相比,如悅齋內很是安靜,裡頭布置得匠心獨運,帶著淡淡的墨香,既典雅又有一股書卷氣息。
陸謙早來了一步,此時正隨意地看著齋內的一幅畫,見顏歡來了,忙道:「顏小姐這裡真是不得了,一幅無名氏的作品竟也不比丹青聖手來得差。」
顏歡頜首,謙虛道:「陸公子過獎了。」簡單寒暄過後,二人直奔正題。
「這便是《快雪時晴帖》,我將它交給你了。」顏歡鄭重道。
陸謙點點頭,心裡沉甸甸的。
「還是那句話,以後有用得著陸某的地方,顏小姐儘管開口。」
她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陸謙轉身,剛走兩步又折回來。
「妹妹。」他叫道。
顏歡有些意外地看著他。
陸謙笑得有些勉強:「這一世咱們雖然做不成夫妻,但我心裡還是把你當親人,小姐公子的,聽著心酸,我還是叫你妹妹吧,好歹父輩交情擺在那呢。」
「好。」顏歡眼眶泛紅。他其實不是壞人,只是造化弄人。說開了也好,省得大家都不自在。
顏歡將陸謙送到門口。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裡終於輕鬆起來。
「少東家,有人找。」門口夥計來報。
「誰呀?」顏歡不記得今天約了別人。
「唔,他沒說,就說是您請他來的。」
「我?」什麼時候?若是公子不嫌棄,改日可到城東如悅齋一敘。顏歡忽然想起燈會上偶遇的那位公子。難道是......
「快請進來。」
「顏小姐別來無恙。」青衣公子含笑道。
「公子,小女子這廂有禮了。」顏歡福了福身。「說來慚愧,當日走得匆忙,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在下陵鈞。」
「可是『靈秀』之『靈』,『平均』之『均』?」
「非也。『陵者,從阜從夌』,『鈞』乃雷霆萬鈞之『鈞』。」
果然好名字!顏歡心想。
「還未請教小姐芳名?」
顏歡不解地看他,知道她姓顏,不知道名字嗎?
「我叫顏歡,『歡顏』的『歡』。」
和這麼一位賞心悅目的公子坐在一起真是一件幸事,況且還是位才貌俱佳的公子。書法四體信手拈來,成語典故也不在話下,顏歡越看越覺得此人絕非凡夫俗子。大夏天別人汗涔涔的,他呢?一身清涼,跟他坐在一起都覺得涼快許多。難道這人是神仙托生的?顏歡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
「顏小姐笑什麼?」
「啊?不,沒有。」顏歡窘,忘了人家就坐在邊上,自己傻子似的鬧笑話。
「咳咳,那個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她雖是如悅齋少東家,可從沒在店裡宿過。
「既然如此,那我送小姐一程。」
「不敢勞煩公子。」
「小姐何必客氣,我將小姐引為知己,莫非小姐信不過我?」
好吧,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顏歡再推辭就顯得忒小氣了。
如悅齋距離顏家並不遠,兩人一路上又說了些閑話,一轉眼便到了。
「小姐進去吧。」陵鈞看著她,面上一片溫潤。
「公子一路送我,不如進來喝杯涼茶,去去暑氣。」顏歡有些過意不去。
「今日就不必了,改日一定叨擾。」
顏歡有些失落,但又想起另一件事,說道:「以後不要叫我小姐了,叫我顏歡即可。」
陵鈞點頭:「好,那顏歡就叫我陵鈞。」
「好,陵鈞。」
夕陽西下,二人在落日餘暉中相視一笑。
「快點,給我從實招來!」顏思粗魯地抓住顏歡的胳膊。「這才幾天,你跟那位公子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顏歡面無表情道:「放手!」
顏思放手,但仍然不依不饒:「快跟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顏歡將這一天的事原原本本都跟顏思說了一遍,末了顏思拊掌道:「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他早不來晚不來,今天你一去店裡他就來了,不是緣分是什麼?」她抓著顏歡的手說道:「你看,陵鈞有才有貌,看穿著,估計家境也不差,這麼好的一個人,你可要抓緊了,雖說女子要矜持,但咱們還是可以稍稍主動一點,不能因小失大,是不是?」
顏歡無語,她要說兩人只是知己,顏思肯定會劈頭蓋臉訓她一頓,於是想了想問道:「就算你前面說的都對,你怎麼知道他是否婚配?」
這個,顏思倒沒想過。
顏歡見她不說話,知道這回問到點子上了,繼續道:「姐姐,姻緣天註定,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咱們也不能這麼冒冒失失的,別回頭嚇著人家,到時候連朋友都沒法做。」
想想也是,陸謙還有婚約呢,不照樣移情別戀?顏思承認自己操之過急了,這麼一想,覺得還是應該先探探陵鈞的底,免得弄巧成拙。
顏歡見顏思安靜下來,心裡鬆了一口氣。其實,自己也對陵鈞挺有好感,但那是對朋友的好感,真要像顏思說的那樣,自己也沒臉再見他了。
這一夜,姐妹二人各懷心事。
「出來!」陵鈞面冷如霜,對著角落裡喝道。
「嘖嘖,真不可愛,要是顏小姐看見你這樣,會不會嚇得花容失色?」藍旭笑嘻嘻道。
「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的事我可以不管,但咱們和她們不一樣,時間久了,瞧出端倪來,可就糟了。」
「這個我自有分寸,這件事在下面不要提起。」
「我省的。」
「有個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藍旭難得正經一回。
「什麼問題?」
「你為什麼對顏小姐這麼上心?」他和陵鈞的身份註定與才子佳人的戲碼無緣,若是逢場作戲也就罷了,可眼下,明明是不可能的事,藍旭很是費解。
陵鈞默然,其實有些事他也說不清楚,他知道顏歡與別人不同,她這一世只能活三十年,命簿上寫的清清楚楚,無可更改,他只希望她能快樂,哪怕這快樂並不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