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崑山玉碎
白馬金羈,馳騁九州,身披金羽袍,腰懸雁翎刀,金羽衛乃正經八百的大內高手,個個身懷絕技眼高於頂,從來都是用鼻孔看人,太康周邊的駐軍背地裡都罵他們長著眼睛喘氣的。即便柏言秋承襲了靈武侯的爵位,但年紀輕輕資歷尚淺,在他們眼中也不過繡花枕頭一個,躺在祖先的功勞簿上吃老本還可以,要想執掌暢音閣號令金羽衛,怕是份量還不夠。
但未曾想靈武侯一槍之威竟然恐怖至斯,螺旋蟒勁以點破面驟然爆發可謂石破天驚,轟然倒塌的何止一面影壁牆,還有滿閣金羽衛高傲的心氣。
昆百川將金羽衛全部集結在暢音閣內,就是要在眾目葵葵之下擊敗靈武侯,令其顏面掃地,以靈武侯的身份地位,何等的心高氣傲,篪麗街上頭等府邸面子上掛不住,屆時逼得他自己向聖上請辭。說起來兩人是比武切磋,又有百來號金羽衛親眼見證,便是朝廷里的官老爺也說不出什麼來,昆百川一手的好算計。
計劃趕不上變化快,柏言秋哪裡是好惹的,他深諳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的道理,凝聚精氣神一槍轟碎影壁牆,讓原本都想看他笑話的金羽衛目瞪口呆,隨後心境如墜冰窖,再看向他的眼神再無半分輕蔑之情,甚至有些新人眼神中透著灼熱。
金羽衛歷來以拳頭論大小,道理最好講,輸了躺下,贏了站著!
崔含章看到時機恰好,立刻單手高舉魚蟲古篆腰牌,氣運丹田大聲喊道:「靈武侯奉旨接手金羽衛,爾等速速列隊聽令。」
金羽衛直屬御前,軍紀嚴明,聽聞聖旨自然無所不從,此時陸陸續續有人集結於暢音閣前。
「本侯不能讓昆大統領白等了,暢音閣七重樓是必然要登,爾等就在院內候著。」靈武侯當真不走尋常路,竟然以槍頭點在青石板上,槍桿做支撐,借力凌空翻上三重樓,隨後以靈蛇槍斜插入欄杆空隙當做跳板,再次施為,飄身而上七重樓。
「好俊的輕身功夫,提縱之間如履平地。」便是在場的金羽衛都不得不欽佩靈武侯別出一格的登樓身法。如以此來,他們布置在各樓層的金羽衛關卡便再無用途,避開的巧妙之極,令人真是半分提不起脾氣。
常人之心,如斑垢駁雜之鏡,皆逃不過兩字樊籠,熙熙攘攘,名利皆往。
市井商賈如此,清流士子如此,王侯將相亦是如此。
昆百川做夢也沒想到靈武侯為了避開暢音閣各層樓的關卡竟然選擇這種登樓方法,驚愕之下顧不得面子,氣的鬍子都翹起來了,一步邁出如離弦之箭衝到憑欄處出拳阻攔住飄身入樓的靈武侯,拳風烈烈,夾雜著他的呵斥聲:「有正道樓梯你不走,偏偏要走歪門邪道。」
靈武侯知道昆百川會很生氣,但也沒想到他會毫不顧忌體面出手偷襲,「昆大統領安排了金羽衛大陣消耗阻攔本侯,難不成是想抗旨不成?」
昆百川不聽則罷,聽他言必稱聖旨壓他,更是惱火萬分,再提兩成功力,頓時拳風獵獵,撲向靈武侯。柏言秋壓根就沒打算跟他動手,險之又險的從懷裡掏出聖旨密文懟在他的面前,硬生生逼得他收回拳頭。
「見聖旨還不下跪,本侯看你昆百川有幾個腦袋夠砍的?」靈武侯大聲呵斥,中氣十足,聲響傳遍整個暢音閣。
暢音閣內外金羽衛都聽的清清楚楚,心裡頓時翻騰起來,金羽衛本就屬於皇家私衛,哪裡有不遵皇命的說法,頓時你看我我看你,個個再也不是先前那般氣勢洶洶,分明都有了慌亂的神情,昆百川若真是違抗皇命,恐怕在場眾人誰也脫不了干係。
崔含章與他心有靈犀,拿捏時機分毫不差,暗中用上巨蛙鳴天的法門喊道:「聖旨在此,靈武侯奉皇命前來暢音閣接替昆百川任金羽衛大統領,爾等速速跪拜接旨。」
說話當口,崔含章竟然也從懷中掏出一份聖旨高舉過頭,暢音閣內外有幾百金羽衛不管服不服氣,見聖旨如見聖上,全都齊齊跪地高呼萬歲。
崔含章雖然已領了金羽衛腰牌許久,算是名義上的二當家,但還從未受過這般待遇,此時見到眾人全都下跪,一顆懸著的心落地,此招險棋算是賭對了,下面就看昆百川的選擇了。
聖旨懟到鼻子上,昆百川不能當做沒看到,況且外面幾百號人已經山呼海嘯般的下跪接旨,靈武侯佔了大義名分,他也只能暫避鋒芒,無奈之下只能強忍著怒氣,單膝跪地接旨。
「昆大統領莫要覺得委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聖上只是要你交出金羽衛而已,這點事應該不難吧?」靈武侯五指收放再次握緊手中靈蛇槍,低眸問話,字字敲打在他的心尖上,是謂殺人誅心。
昆百川手捧聖旨,整個人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般,氣勢瞬間萎靡,面露苦笑道:
「昆某生是皇上的人,死也是皇上的鬼,微臣接旨。」
靈武侯到底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看到昆百川服軟,便也不在咄咄相逼。要想收服昆百川,還是得攻心為上,於是上前一步躬身扶起昆百川的胳膊輕聲說道:「昆大統領威望之高,金羽衛上下不做第二人想,以本侯看來急流勇退是智慧,頤養天年是享受。」
「豎子小兒,真是枉費聖上苦心栽培。」不知為何,昆百川聽了他的話反而勃然大怒甩開胳膊,立刻反唇相譏。
此話一出,忒扎人心窩,靈武侯臉色先是漲紅,隨即轉青,難看至極,「好心當成驢肝肺!罷了!今日非要做過一場才讓你死心。」
靈武侯終究是年輕氣盛,昆百川一句豎子小兒便讓他氣血翻湧,壓抑不住的怒火中燒,原本與崔含章仔細推演的對戰策略此時也顧不得了。
昆百川素來保養的極好,今日難得未披盔甲,鬢角有縷銀髮垂下,迎風飄動,憑欄而立,一身鑲邊雲紋素袍裁剪得體,頗有儒雅氣質。此時他的眼神中有跳動的火苗,壓抑不住的怒火幾欲噴薄而出,一頭長發無風飄動,連鬍鬚也在飄動,兩人的對峙無聲無息,但氣氛壓抑到極點,瀰漫著一觸即發的火藥味。
雖然靈武侯柏言秋今日所作所為確實超出了他的預期,但還他還不至於輕易便被唬住。太康城風雲變幻,多少天才豪傑崛起又隕落,而他穩坐金羽衛頭把交椅數幾十載,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
此刻他的心是冰冷的,靈武侯與崔含章兩人一唱一和就想接收了金羽衛,未免太過小瞧人了。看著眼前的囂張跋扈的柏言秋,昆百川眼中怒氣更盛,他對靈武侯柏言秋人的怒氣甚至勝過他來接收金羽衛一事。
花無百日紅,人無再少年,空悲切了他的英雄心。
想來吃過的虧比他們兩個後生加起來還要多,慢慢變老也慢慢精明,城府便也愈發深了。此時故意出言羞辱,攻其心神亂了方寸,從而打破他們苦心營造出挾帶皇命而來的上位者氣勢。
伴君如伴虎,聖上對他可謂是步步緊逼,先是讓游騎軍副統領崔含章來領了魚蟲古篆金腰牌,將金羽衛分權於那個後生,現在更讓靈武侯接收整個金羽衛,這中間還有神秘高人暗中出手,昆百川一肚子邪火無處發泄,心理總有千般不願萬般不甘,可此時連皇帝面都見不到,他也是無可奈何。
崔含章聽到柏言秋的怒喝,心中暗叫一聲不妙,「壞了,言秋中了激將法!」
此時顧不得講究,全力運功展開身法手腳並用沿著暢音閣縱躍而上,千鈞一髮之際擋在了兩人之間,隨後微微後撤,三人成掎角之勢各自據守一方。
崔含章及時趕到,長出一口氣,隨後抬起手用大拇指捏了小拇指最後一節,在兩人眼前晃了晃,問道:「瞧瞧這是什麼?」
柏言秋看著他莫名其妙的動作問道:「什麼?」
昆百川一言不發,但眉頭緊皺盯著他。
崔含章一臉譏諷,擲地有聲:「你們倆的心眼兒!」
「你.....」昆百川半百之人被人嘲諷,頓時氣的渾身顫抖。
柏言秋摸摸鼻子,無奈兩手一攤:「本候倒是想做個大方之人,只是良言難勸該死的鬼。」
「莫要在這裡惺惺作態了,你們倆一起上吧,勝過昆某的雁翎刀,隨你們處置。」昆百川毫無徵兆一拳打出,直擊崔含章心口,無聲無息間就要將其斃命。
崔含章頓時覺得拳風撲面而來,刮在臉上令他呼吸困難,腳下如紮根一般準備硬接他一拳。柏言秋見他先下手為強,提槍便來救援,不曾想昆百川身子彷彿摺疊一般,詭異的扭過來,陡然逼近到他身前,
「嘭」一掌拍在靈蛇槍桿上,借著反彈之力瀟洒的向閣內飄去。
好一招指東打西,戲耍二人,實則真正目標是擺在書案上的雁翎刀。
昆百川拔刀出鞘整個人氣勢大變,眼中不見天地,唯有此刀,撫摸著刀身眼神流露出款款深情,喃喃自語道:「老朋友陪我最後一戰。」
兩人匯在一處並肩走入閣內,「昆百川老奸巨猾,稍後凝神靜心莫要再中他激將法。」
柏言秋躍躍欲試,不以為然地說道:「稍後你來壓陣,本候要與他鬥上一斗。」
昆百川兩目閃閃有神,帶著種攝人心魄的魔力,以刀尖遙指兩人,「臨陣對敵,三心二意,斬殺爾等,方能不辱此刀。」
崔含章直覺地感覺到這個二十多年來一直穩據金羽衛第一高手寶座的人物,在那人人驚懼的外表下,實充滿著洞悉世情的超然智能,此時生命對他來說或許只是個勝與敗的遊戲,感覺不到半點憂懼。可是他還沒明白為何有這種直覺,神識中便感覺到有刀鋒斬來。
兩人暴喝,功力運轉,雙雙欲要發難,驀地同時一震,煞止了去勢。
原來昆百川仍卓立原地,腳步沒移半分。
兩人對望一眼,心中升起怪異無比的感覺,他們為何會生出昆百川攻擊前進的錯覺了?
這種究竟是什麼武功?是他身法奇特動靜轉換飛快,還是精神錯亂的幻覺?
柏言秋一聲長嘯,長槍如靈蛇出洞,往昆百川臉門剌去,只是違背常理靈蛇槍緩緩擊出,槍頭每推進一分,帶起的狂飆便愈趨激烈,在離昆百川還有八尺許時,勁氣已波及方圓三丈之外。
昆百川刀鋒一磕一挑,靈蛇槍便偏離了原有軌道。
接著飄身而起,似要衝前,又似要往後飛退,使人完全捉摸不到他的進退方向。
柏言秋靈蛇槍加速推進,封死昆百川所有前進之路。
崔含章則躲在柏言秋身後伺機出手,身影時隱時現虛虛實實,目標直取昆百川小腹,只攻不守,完全一派不顧自身的拚死打法。
昆百川在這麼兇險的形勢里,依然從容不迫,眼中閃過對這兩名敵手的讚賞,躍空而
起。
柏言秋和崔含章兩人氣勢如虹,齊齊離地躍追,從左右兩側由下往上攻向昆百川。
昆百川一陣長笑,竟倒躍回原處。
那根本是不可能的,沒有人能改變這樣的去勢,但昆百川竟奇迹地做到了。
柏言秋和崔含章齊齊擊空,大驚失色下沉氣落地。
濃烈的殺氣由昆百川手中魔刀處迫來。
兩人急退,回到原地,擺開守勢,準備應付昆百川的反擊。
昆百川悠然負手立在原處,便像是從沒有移動過分毫。
三人回復早先對峙之局。
但崔柏二人氣勢已無復先前之勇。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