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從此易主
崔含章從昆百川身上感受到無比的驕傲和自信,此時找不到半分的市儈和滄桑,只有一種橫眉冷對生死成敗的不世氣魄在蔓延開來。
昆百川視線從未在他們兩人身上停留,眼神忽地轉為莊嚴肅穆,側身單手握在包紮著數重白布條的刀柄,把刀移至眉心處直豎,以刀正眼后,眼神變得利如刀劍,刺往崔柏二人,龐大的刀氣風雲般往他們涌去。昆百川自言自語道:「伴君路走的艱難,又是使人黯然銷魂,生離死別,悲歡哀樂。」
崔柏二人對視一眼,都覺得他說的話稀里糊塗,臨陣對敵,氣勢絕不能輸,氣機交鋒心神為主。此時他的呼吸變得均勻綿長,呼吸之聲,遠近可聞,霎眼間晉至另一種境界中,殺氣嚴霜。若是任由昆百川這樣提升氣勢,便是二人聯手怕是也討不到半點好處了。
柏言秋深吸一口氣,摒棄心浮氣躁,低沉嗓音說道:「今日既分勝負,又分生死。」
「我等做臣子為聖上分憂解難,敢不用命?」昆百川置若罔聞,似乎是對著萬里晴空說出了一句心聲。
靈武侯噗的笑出聲來,「嘖嘖!這話從昆大統領口中說出來,真是讓人覺得唏噓吶!」
崔含章則是眉頭緊皺,他愈發感應不到昆百川的氣機了,若非是靈蛇槍的對峙牽引,此時他都懷疑昆百川施展了某種神秘遁術,竟然能從他的感應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絕不能再讓他牽著兩人的鼻子走了!」崔含章心中打定主意,率先發難,雙手負后一步邁出,有森寒殺氣從其脊背處衝天而起,便是暢音閣外的金羽衛也有人感應到這股驚人的殺氣,紛紛起身看向七重樓。
「好重的殺氣。」昆百川如墜屍山血海,有萬千冤魂凄慘哀嚎。頓時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氣機流轉停滯。崔含章的履歷他查的清清楚楚,自小到科考上榜便以讀書燒窯為業,即便是一年前參與了北伐大戰,親自動手殺過人,可絕不可能修鍊出如此駭人的殺氣。
兩人心有靈犀,崔含章率先發難之際,柏言秋一聲吼叫如龍蛇起陸,后發先至,靈蛇槍尖直戳昆百川心口而去。
行至半途,崔含章消失不見,再出現時竟然毫釐不差的踩在了靈蛇槍頭,在昆百川的神識中感應到靈蛇巨蟒的頭頂蹲坐著一隻遠古巨蛙,巨蛙張口吐出一片璀璨的冷光,殺氣透骨,令人膽寒。
「好刀法!」昆百川一生經歷大小戰鬥百餘場,眼界甚高,等閑之輩入不得他的法眼,只是崔含章刀未出鞘,但殺意已經充塞整個七重樓,更是直接攻擊神魂,令他心境不穩。雖然他雖不知堂堂探花郎何以會駕馭此等邪惡兇險的刀法,但今日眼前的兩位年輕人一個比一個令人驚奇,由不得他不全力以赴。
昆百川不退反進,一步邁出如跨越時間長河一般,駕馭雁翎刀無視距離直接迫近靈武候一尺範圍內,若是靈武候不鬆手棄槍,怕是雙臂便要被斬斷,電光火石之間崔含章脊背上的修羅刀終於出鞘,一道刀氣分中直劈昆百川的後腦,殺氣凜烈得足可把人的血液凝固。
崔含章再次消失不見,
只餘下鋪天蓋地的刀光。
那昆百川暴喝一聲,雁翎刀化作炫目的烈電,破入凜冽刀光之。槍氣刀光,忽地一起斂去。
聚在暢音閣外的金羽衛中,不論功力高低者,都被神覺感應中那驚心動魄的壯觀場面所震懾,青天白日間七重樓內竟然大放光明,令人瞬間暈眩,呼吸亦忘記了。
寂然無聲,除了咕嘟吞咽口水的聲音和涼風拂吹外,一切都靜止下來。
七重樓內的所有燈光一起熄滅,連同上空都剎那間失去光明,即便金羽衛們竭盡目力仍然看不清七重樓上發生了什麼。
「鏘!」清脆的刀劍撞擊聲響起,如天音鍾鎜,光明復現,隨即崔含章倒翻出去,撞在牆壁上,大口咳血。
雁翎刀斷去半截,靈蛇槍刺穿左肩,鮮血順著槍桿流了一地........
森寒如雪、薄若紙片,這是昆百川眼中看到的修羅刀本相,雖然只是彈指一剎那,但剛才他足足劈出了十八刀才抵擋住修羅刀殺氣。在那一剎那間他亦發現了破綻所在,修羅刀霸道無匹,哪裡是崔含章能駕馭的了,剛才分明是強行出鞘,未殺敵先傷己,只是他未曾料到的是自己的雁翎刀竟然抵擋不住被當場斬斷,否則斷然不會被靈蛇槍破開防守,刺入他的左肩。
半截雁翎刀受力激蕩而出七重樓,院中金羽衛只見一道寒光從天而降,直直而下,釘入青石地磚。
靈武候顧不得其他,鬆開手中的靈蛇槍,一步撲倒牆壁邊抓住崔含章肩膀喊道:「崔含章!」
「死不了。」崔含章吐掉口中的血水,用背抵著牆壁艱難的站起身來,靈武候攬過他的胳膊架住他。
「罷了!罷了!老夫敗了!」昆百川隨手把雁翎刀扔出欄杆外,抖動肩胛骨便將靈蛇槍逼出體外,也未見他動手封住穴位,血流便自然止住。
「金羽衛今後聽令於你們二人,老夫去也。」昆百川撂下話后,人如大鳥一般破空而去,瞬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昆百川自從瓊林苑刺殺案后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打擊,已然萌生了退隱心思,只是以他性格斷然是不能黯然退場的,這才有了金羽衛大陣試探靈武候一事。只是未曾想到兩位年輕人深藏不露,這般身手已然足以躋身太康城年輕高手一列,尤其是崔含章手中初次現世的修羅刀殺意無邊,兇險至極。誠然他可以繼續出手搏殺二人,但他知道凡事過猶不及,與兩個小輩打生打死死的傳揚出去,他昆百川可就真是晚節不保,一世英名俱毀。
今日過後暢音閣由他們二人執掌,一代新人換舊人,兩位年輕人算是踩著他的肩膀再次登高了。
油多不費菜,禮多人不怪,靈武侯站在七重樓憑欄處,長嘯一聲穿破雲霄,柏雲立刻帶領侯府家丁押著三輛馬車進入暢音閣。立完威也要籠絡人心,靈武候給金羽衛帶的見面禮都是精挑細選過的,可謂是送禮送到心坎去,才能事半功倍。
「生死全不介懷,昆百川這點做得倒是個爺們。」靈武候一手扶欄,一手架著崔含章,目光落在朗朗晴空。
「仔細想來,他有些話說的不無道理,看似是一兩句閑話,可能是他用一生講的道理。」崔含章雖然被昆百川打成重傷,但對事不對人,對這位前金羽衛大統領的評價並不低。
「你累不累啊,簡單事情往複雜了想,人力有窮時,小心哪天心碎如水中月,撈也撈不起來了。」靈武候架著他一層一層的樓下來去,早點回去養好傷才是正事。
一月有餘,崔含章傷勢痊癒。此間反覆回味拔出修羅刀瞬間的感悟,使他對修羅刀法的理解更深一層。
「你有家有口,早點回去歇了吧!醋罈子翻了有你好受的。」一陣急雨過後,小湖內荷葉上積滿水珠,崔含章仰頭把牛皮酒袋喝掉最後一滴,然後扔回給他。
「什麼時候變得婆婆媽媽了,放你一個人去鬼市,死了咋辦?少了個鬥嘴的樂趣,我找誰說理去?」柏言秋一個側身用胸膛停住牛皮酒袋,然後落在腳背上,踢回給他。
豐樂坊鐵器鋪子的倒不失為一條線索,但鬼市再查下去恐怕就要犯忌諱了。夜深人靜時崔含章復盤七重樓一戰,腦中反覆過濾出刀的場景,最終受到斬斷雁翎刀的啟發,他忽然想到北胡既然缺少鐵器,必然是會想辦法在神光境內四處搜羅,但鐵器食鹽都是嚴格的管控品,尤其是鐵器鑄造是在兵部職方司登記造冊的清清楚楚,便是全城有多少鐵匠都要列明,如今唯一不在登記的就是鬼市豐樂坊,裡面各族雜居,很多胡人裝扮成他族混在其中很難辨識。
軍醫小五自幼生長在邊關,對於塞外各族頗為熟悉,崔柏二人離了他當真是睜眼瞎。
只是他們剛入豐樂坊,便被人認出,此時一矮瘦老頭微躬著身子攔路阻道:「請侯爺和崔統領還是止步,裡面髒亂不堪,怕是髒了二位貴人的鞋子。」
柏言秋大為不悅,一個糟老頭子也敢指名道姓的攔路。崔含章怕他說話沒輕沒重,惹出事來,便上前抱拳問道:「老丈從何得知我二人身份?」
矮瘦老頭再次躬身回話道:「雖然二位都便裝出行,而且刻意改變了裝扮,但神色氣度如皓月當空,遮是遮掩不住的。」
柏言秋可不是好糊弄的,不耐煩的打斷他:「說點乾貨!」
鐵器鋪子老闆嘿嘿一笑,露出兩顆殘缺的黃牙說道:「是是……實則是您腳上這雙赤色紋蟒靴,哪個平頭百姓敢穿呢?江湖草莽來去匆匆的,眼裡只有吃食和銀子,怎麼會在意鞋子這類小細節。我朝對衣著服飾有著嚴格的品級限定,赤色紋蟒靴非王侯一級不能穿。」
鐵器鋪子小老頭其貌不揚,但思慮周密,一通分析有理有據,柏言秋不甘心的指著崔含章問道:「那他呢?」
小老頭拱手拜下,然後慢慢說道:「靈武侯府與小蓮庄的關係莫逆,兩位爺更是聯手擊敗金羽衛大統領,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咱們鬼市都對兩位豎大拇指。」
「雖然小老兒只在畫像上見過探花郎,但身邊這位小哥兒最近可是名聲不小,軍醫小五先生甚是得太康城裡姑娘們的喜愛,人送雅號婦科聖手,很多個方子都流傳到豐樂坊了。」
兩人聽聞此話,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向身後的小五,只見他黝黑的面孔下微微潮紅,算是鐵樹開花稀奇的狠。
「哎呀,百密一疏!」靈武侯一拍腦門,頗為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