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幽光如縷透谷蔭,花盈柳綠蓋山林。倦鳥歌鳴溪泉徑,世外桃源別有情。
金碧輝煌的宮殿式別院,在南嶽衡山那層峰碧崖的遮掩下,葉影顫舞,涼風輕弄。原本耀眼奪目的陽光此時卻顯得別樣溫和,讓人絲毫不覺有不適之感,所有的院外風景都是那樣的親近、自然。
庭院深處,方才蘇醒過來的孫瑩姑娘正搔首踟躇地詢問著各處站崗的侍衛。每到一處柱石門檻口,她都急切地問道:「你們知不知道是誰救了我?」然而他們的回答往往是:「卑職不知道呀!」
終於,眾侍衛的首領匆匆趕來,跪在孫瑩面前說:「小姐終於醒來了,真是太好了。屬下有罪,請小姐責罰!」孫瑩問:「蘇統領,快起來,你有什麼罪啊?」侍衛首領並沒有起身,跪在地上更加自責地說:「哦,在小姐危難之時,屬下和弟兄們不能及時地挺身而出,救小姐脫困,屬下罪該萬死。」孫瑩立即問:「這麼說,蘇統領你知道是誰救了我,對不對?」蘇統領抬起臉來十分驚訝,吞吞吐吐地說:「哦,從華嚴湖歸來之後,屬下請他來過別院坐了會兒,而遲遲不見小姐醒來,屬下就……就叫他離去了。」孫瑩很失望地看著蘇統領,惆悵地說:「啊!那還有辦法找到他嗎?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要當面謝謝他。」蘇統領一驚一乍地立馬應道:「耶!他走了才半個時辰,衡山這邊的路又如此的崎嶇,他又是徒步而行,應該也走不了多遠。我現在就派弟兄們騎快馬火速追上他,一定可以再把他接回來的。」孫瑩滿臉喜悅,大聲叫道:「好啊好啊,那就有勞蘇統領了。」
就在蘇統領率領著部下追趕王誠的同時,漠北大草原的上京皇城內,王坦正在緊鑼密鼓地布置著一場大型的廷會。一炷香的時間過後,皇帝和朝臣們都在廷下入座了。
披頭散髮、面目猙獰的王坦望著整個大遼的上層領導者,神情十分嚴肅。他用高亢的嗓音喊出:「說句心裡話,我對你們大遼沒有半點興趣;說句老實話,我討厭官場,討厭政治;說句良心話,我還是想回到大宋那邊的武林中,干出一驚天地泣鬼神的番豐功偉績來,以成就我的青史威名,也好萬代流芳。」廷下坐著的皇帝和文武百官聽完后都是暗自大喜,覺得大伙兒又有重新掌權的機會了。王坦突然又接著說:「不過可惜呀,在當前的江湖形勢下,似乎還沒輪到我王坦去嶄露頭角喲!」王坦望著身邊的奴才使了個眼色,站在國師椅旁邊的一名宦官侍從便高聲朗誦道:「當今武林,整個江湖,依然是殺氣蒸騰、恩怨嘈雜,無論是以戰止戰,還是柔道求安,都無法改變這一曠日持久的格局。例如:霸據東南的雁盪派,個個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短兵匕首功獨步天下,若想除之,極為困難;坐鎮長江中下游平原的東林寺,可謂是卧虎藏龍、深不可測,其手段摧枯拉朽、勢如破竹,若欲滅之,近乎夢想;主導西北的中原第一黑幫——凌岳山莊,人數眾多、勢力強大,若圖亡之,似不現實。此外,曾經稱雄一時的西林寺及其各地分廟,今時並未徹底消亡,而且……」突然,王坦爆出一聲振聾發聵的大嗓門:「好了好了,就念到這裡吧!」
王坦再次將目光轉移到了朝堂之下,說道:「大家都聽見啦?這就是我多日來打聽到的中原武林概況,哎,難以收拾的爛攤子,很不好攪和的破局面啊!」剛一說完,方才朗誦王坦文章的那個宦官居然又接著往後念了,根本就沒有人叫他念。王坦火冒三丈,一指頭往那名宦官的嘴巴里一塞,大罵:「好好的你插什麼話?」那名宦官的嘴巴在包著王坦手指頭的情況下用含糊不清的語言喊叫著:「不要不要呀!」王坦感覺自己的手指頭被這人的牙齒尖兒輕輕地劃了兩刀,怒火更加旺盛,當場從腹部湧上一鼓緊貼著審題的黑煙圈圈,那個圈子正好平行框住了肚子、腰和背心。黑圓圈順著王坦的軀幹又流動到了肩膀上,而且那黑圓圈隨著肩膀的變窄而變小,再到手臂、手指,黑圈圈越來越細,最終,黑氣圈圈變得跟戒指一樣流進了那名宦官的嘴巴里。頓時,那名宦官通體發黑,肌肉臃腫。眼睛里,白的部分變成了黑色,黑的部分變成了白色。片刻之後,那名宦官不聲不響地化作了空氣,形神俱滅地永遠消失在了人間。
朝堂之下,看見這一整個過程的皇帝和大臣們,不是嘔吐不止,就是當場暈倒在地,沒有一個還能安安穩穩地坐在椅子上看戲。
王坦望著廷下的所有人,大聲說道:「今天這會不開了不開了,懶開的,哼,你們契丹族的太監也比漢族的太監弱智,真是掃興!」說完后,甩著寬寬的大袖子和背上的飄逸型黑披風往地底下一沉,整個人居然就那樣鑽了下去,突然,又從朝堂前面的大門口附近長了上來,再一步一步地踏著高檔的地板走向自己的居所,地板上深陷著他的靴子印。
話分兩頭,泰山腳下,臨沂之濱……
整天跟醉鬼一樣的李中原,沒日沒夜地泡在酒館里,舉起一杯又是一杯,喝得不知道停,浮腫的臉趴在桌子上就不曉得起來,看上去簡直就像個「頹廢的垃圾」。
經過上次看了子虛道人刻錄在石壁上的訓斥之後,李中原整個人都心性大變,變得悶悶不樂,變得抑鬱寡歡,變得憤世嫉俗,變得優柔寡斷……
原來的他對孫絕路是言聽計從,他回想起自己幫著孫絕路推波助瀾地幹了那麼多邪惡之事,難免從心底里發出了深深的自責和無盡的感慨,肝臟這會兒也不知為何會隱隱作痛。
喝著喝著,他的妻子趙輕靈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也出現在了這裡,邊上還牽著他們的娃娃。
趙輕靈望著桌前的這個醉鬼,一滴一滴地落下了眼淚,說:「相公,沒想到……你會變成這樣!」李中原邊喝邊覺得這聲音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於是抬起頭來一望,說:「哦,你啊,呵呵,你怎麼來了?你不在家好好待著,也來這裡喝酒?哈哈哈哈……」趙輕靈輕輕地坐在了他身邊的板凳上,難過地說:「你總是說等將來實現了自己的夙願之後我們就可以永遠的在一起,你那時的雄心壯志怎麼一眨眼工夫就不見了呢?」李中原麻木不仁,懶得聽她講,繼續自斟自酌地飲酒。此時渾渾噩噩的他心裡未必真的意識到了坐在自己身邊的這個人就是他那受盡了委屈的好妻子。
正在這時,一位白須老道慢步走了過來,望著趙輕靈說:「姑娘,細心地照看你家相公,教育他跟你好好地過日子,別讓他再去做那些有悖天理的勾當了。」趙輕靈疑惑不解,禮貌地問:「道長,多虧了您帶我來到這裡,我才知道我家相公在外面原來是這副摸樣,但是您說他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可是真的?」子虛老道說:「貧道怎會空穴來風亂講話呢?一切的一切,待你家相公清醒之後,你一問便知。貧道還有雜務纏身,不便久留,就此別過了。」趙輕靈再次尊敬地說:「嗯,道長請便。」
從小就尊貴典雅的趙輕靈畢竟還學過一些劍法,雖也多年未練,但勁力還在,借著這份勁力,她很不容易地將沉甸甸的相公馱起,拖著慢吞吞的一搖一擺的步伐向酒館外的馬車上背去,一旁那睜著眼睛很是好奇的孩子也主動地用肩膀撐起娘親身後垂著的兩隻腳,幫著娘親減輕重力。
滿臉感傷的趙輕靈駕著飛快的馬車,抽著響徹的鞭子「嘀嗒」而去。她這是要回那個西夏陋室的家裡,還是要去別的什麼地方,此時此刻,她自己也未必清楚。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