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殺狼（四）

在還活著的人驚駭的目光中，下一瞬，倫納德騎士就要慘死當場，狼人的動作卻在即將拍中倫納德的那一刻發生了停頓，就連狼爪拍擊的方向也發生了輕微的偏移。

借著這瞬息的機會，倫納德騎士終於堪堪躲開了致命的一擊，以一個極不雅觀地姿勢倒地滾向一邊，然後被兩個壯著膽子靠近的忠心侍從一把拉住向後拖去。

見到指揮官有危險，重甲步兵們也迅速上前組成盾牆，將狼人隔開。

倫納德騎士被自己的鎧甲撞磕的生疼，頭昏腦脹的坐起。雖然早有準備，沒有穿上厚實的騎士板甲，而是穿著這身能保障步伐靈活，重量負擔沒那麼大的騎士半身鎧，但連續的地面翻滾也委實超出了鎧甲的設計極限，胸口腹背，渾身上下無處不疼。

狼人顧不上從自己爪下逃走的倫納德，而是急忙想用爪子去掏嘴巴。

原來在剛才，就在倫納德騎士即將被狼人利爪命中的時候，一直在不遠處等待機會的班克，並沒有急著給重弩上弦，而是把重弩交給了迪恩，自己直接拿起被狼人無視的備用輕弩，瞄準狼人因疼痛而咆哮張開的大嘴來了一下。

口腔的血肉遠較皮膚來的細嫩，這是狼人這種非正常誕生的怪物也不能免俗的。

一發弩矢精準射進狼人嘴裡，直接刺穿了上顎，差點穿進腦袋。這下，就算狼人的生命再強悍也扛不住了。

連續遭到重創，依狼人兇殘暴虐的本性也不免有些膽寒，再也顧不上殺戮，準備逃走，只不過嗜血的本能讓它仍想努力下，干不掉有人保護的騎士，也要幹掉那個可恨的射手。

正當狼人準備撲殺班克的時候，卻見班克從迪恩手上拿回了已經上弦搭箭的重弩，正朝他瞄準。

還擁有著湯姆理智的狼人亡魂大冒，顧不得再攻擊班克，轉頭就向森林狂奔。

「嘣！」

又一發鋼弩矢射向了狼人，可惜由於狼人瘋狂的轉向躲閃，只穿透了狼人的肩膀，依照狼人的肌肉，僅僅只是停頓了下，便繼續狂奔起來。在臨越出矮牆的剎那，還抓碎了一個被嚇傻，倚靠在牆邊的民兵的腦袋。

看著逃離的狼人，劫後餘生，逐漸安靜下來的士兵們卻統統陷入了沉默。沒有勝利的歡呼，因為他們不是要來打退狼人，而是除掉狼人的。也沒有人呼喊著追擊，一地的屍體和血水，已經讓所有人都喪失了追趕的勇氣，就連聯手重創狼人的倫納德與班克，此刻也心懷畏懼。

結束了這場短暫卻慘烈的戰鬥，迪恩終於有時間來回顧整個經過，先前的一系列的變化，他是少有思維能一直跟上的人，當班克把重弩交到他手上的時候，他就明白該幹什麼了，這也是和班克搭檔大半年來養成的默契。

狼人重傷逃進森林，本該想辦法組織人手繼續追殺，但隨著陽光光線的徹底消失，夜幕終是完全降臨，本就心懷恐懼的倖存士兵們，此時無論派遣多少進入森林，都不咎於一場送死的遊行。

無奈的倫納德騎士一邊派遣侍從騎馬給布拉德利男爵報信，等候男爵大人的下一步命令，另一邊安排大家進入村莊暫時修整。

村民們自從接到村長通知，並看到還有兩名領主家族侍衛監督，就紛紛躲在家中，在迪恩、班克等人和狼人戰鬥的時候，震懾人心的狼嚎，士兵們臨死前凄厲的慘叫，儘管持續短暫，仍然把村民們嚇的夠嗆，倫納德率領士兵們走進村子，竟沒有一個人敢在門縫裡瞄上一眼。

一直和兩個侍衛待在村子中心的村長，還是有些勇氣，當看見倫納德騎士一路率領著人走進村子后，主動迎了上去。

受限於房屋阻隔視線，村長和待在村中的兩名侍衛並沒有看見狼人的樣子，但這不妨礙他們從聲音里判斷同伴的恐怖遭遇，原本近五十人的隊伍，只剩下三十餘人，而且不少人都帶著傷，還有一名重甲兵是被人抬著進來的。

村長心中咯噔一下，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驚魂未定的神色，這像勝利之後，到像劫後餘生。

村長趕緊迎上去，並且大聲叫出附近的兩戶人家，讓他們幫忙通知村民安置士兵們，提供食物和清水。

「尊敬的閣下，請問……」

村長忐忑的開口，卻被倫納德抬手阻止，示意他不要再問了。

「給我一間寬敞的屋子，送些食物和麥芽酒來，不要讓其他人進來。」

吩咐一名侍從帶著重甲步兵們去找地方休息，只留下了一名侍從和重甲衛隊的小隊長，也就是他的副手，倫納德叫住班克和迪恩，把他們一起請到了村長收拾出來的屋子裡。

迪恩暫且不論，班克今天的表現著實驚艷，三發弩矢，三次建功，尤其是前兩次，可以說是扭轉了戰局。

第一發阻止了狼人氣勢正盛的衝鋒，迫使它停下，給了被嚇住的士兵們喘息散逃的機會，不然聚集一起的士兵，被狼人沖近身前屠殺，損失再大一倍也不是不可能。

第二發不僅同樣重創了狼人，還給狼人留下了無法忍耐的傷勢，胸口貫穿和眼睛刺瞎，都暫時對狼人瘋狂下繼續殺戮影響不大，但刺進上顎的箭矢，確實狼人用爪子無法取出的，而留在口中稍有不慎，就會貫穿進腦髓，直接殺死它，狼人害怕不得不跑。

當然最重要的也是，這一箭救了倫納德的性命。

倫納德或許自持身份瞧不起傭兵，但卻並不是無腦的人。最開始布拉德利男爵找人查來的兩人情報，已經讓倫納德對班克和迪恩的身手有所認可，後來僅用一天時間就把狼人的蹤跡找了出來，更讓騎士對他們相當重視，不然戰鬥之前倫納德怎麼會聽班克的勸言。

但是經過剛才的戰鬥，倫納德對兩人的重視尤其是班克的重視無線拔高，甚至隱隱放在了一個平等的位置上。原本班克說自己是退役軍官的時候，倫納德認為那只是好聽的說法，至多是一個因傷被軍隊勸退的小隊長罷了。但現在看來，恐怕說的是真的，那班克的身份也極不簡單了。

卡拉德帝國的軍制，帝國直屬的常設軍隊，士兵和小隊長這種最低級的軍官是終身制的，如非傷殘被判定不適合再上戰場，否則要一直服役到四十歲才能自由選擇去留。

在這個人均壽命五十歲左右的年代，真因年齡退役的士兵，無疑已經步入了暮年，所以許多身手還可以的中老年士兵，都會選擇繼續留在軍隊，直到徹底衰老后，領上一筆安撫費，隨便找個地方了卻剩不了幾年的殘生。

與之相反的，自中隊長往上的軍官可以在三十歲后提前申請退役離開軍隊。這其中相當一部分是出自世襲的貴族家族，本身擁有自小的良好教育和鍛煉，本就更容易出人頭地獲得高位，再加上家族的助力，拿到中高級軍官的軍職輕而易舉，其目的也是為了追求資歷和榮譽。

而那些平民出生的軍官，因為戰功而獲得職位，也會在被軍部任命的時候，同時授予勛爵的終身爵位，這種爵位無法世襲，沒有領地，純屬個人身份，但是卻極具榮譽，帝國法令明確規定，這些授予軍官的終身勛爵，擁有低至和冊封騎士相當，高可與男爵等同的貴族地位。

憑藉著這樣的身份，再有一些功勛的話，就能在申請退役的時候，獲得不菲的補償，或是大筆的安置費，或是被安排在城鎮中出任城市行政官、警備隊長、城鎮鎮長等官職，最低也有地方巡邏官、事務官、治安官等職務，總之是不用為生計發愁的。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班克這個距離四十歲還差點的中年落魄傭兵，說自己是退役軍官，就顯得有些特別和另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