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伏擊
翌日辰時,玄股鬼母走出法師塔城池,身懷上清至寶井闌印,準備開始一場滿滿勝算的惡鬥。
沉睡谷是一塊荒蕪的凹地,距法師塔地界有一段距離,選在這個地方見面,應該是應了對方懼怕冥荒眾鬼的心思。僱主特許,三百魔兵枕戈以待,只等玄股鬼母一聲令下,抓兇手一個措手不及。
辰時,玄股鬼母一人立於沉睡穀穀頂。粗礪的黑沙下,風化的山脊中,張牙舞爪的丫杈間,埋伏著共計一百一十一名危戈不涅魔兵,餘下魔兵由和妶統領,在沉睡谷外圍層層布防,只要對方進了沉睡谷這個圈子,便已是瓮中之鱉,絕無可能逃脫。
晨間空氣中濕漉漉露水掛在玄股鬼母衣襟之上,弄得她渾身騷癢難耐。夜色一點一點褪去,光明衝破烏雲,灑向大地。玄股鬼母目光望向遙遠的天邊,竟有些期待著這場戰鬥。
她跟那個殺手的賬,也該好好算一算了。
火辣辣的太陽射在黑沙之上,半晌空氣變得如滾油煎沸。魔兵一動不動地蹲守在暗處,絲絲盯著沙漠中可能出現的蛛絲馬跡。
響尾蛇沙啦啦的瘙癢,紅螞蟻排起隊來搬家,禿鷹百無聊賴地嚎叫……時間穿梭而過,玄股鬼母額角的汗珠漸漸細密起來。可那個人,始終沒有出現。
眼看著辰時已經過半,面具人心急如焚,卻也不敢現身與玄股鬼母商議對策。
辰時已過,巳時已來,靜悄悄的沉睡谷中仍然只有太陽炙烤皮肉的聲音。
玄股鬼母一腔妙計無處可泄,難道對方發現了魔兵的埋伏?還是擔心有陷阱所以不肯現身?還是,那張紙條只是為了戲弄自己一場?他不想要井闌印了?
眼見巳時都快要過了,面具人終於按耐不住,長嘆一聲,示意魔兵先行休息。玄股鬼母道:「難道我們的人被發現了了,對方自己逃跑了?」
面具人雙眉緊蹙,「鬼母大人,應當不會。沉睡谷方圓百里的地方都布滿了眼線,就是有一隻響尾蛇進入,屬下也會一清二楚。可過去的這幾個時辰里,確實沒有任何可疑之人靠近沉睡谷。」
玄股鬼母恨恨踢了一腳黑沙,「可惡,居然敢戲弄老身!」
正說著,玄股鬼母身上的銅鏡滾了出來,法師塔中的和妶正呼喚著她。
玄股鬼母心中一片嘩然,莫不成是對方調虎離山,暗中偷襲法師塔?慌忙拿起銅鏡,急道:「和妶姑娘,怎麼,莫不成是法師塔出事了?」
那邊和妶清澈如水的聲音:「玄股鬼母,方才有一隻白色鳥兒過來傳信,大概意思是:對方說你一定會千方百計地捉他,所以要改變見面地點。」
面具人和玄股鬼母相視一望,「他說在哪?」
和妶道:「未時,百剎漠。」
玄股鬼母放下銅鏡,心緒稍稍平和了一些。
果然。對方心智不低,不會如此輕易地中計。他早猜到她們會布下天羅地網來捉他,這才要改變地點——對方是不會輕易放棄井闌印的。
玄股鬼母塌眼睛中閃爍著惡毒的光芒,她打發了面具人,想少派些人,先將那個人引出來再說。
……
未時,百剎漠。
百剎漠是法師塔三百裡外的一片荒原。此地黑沙稀疏,石礫林立,地表溝溝壑壑夜晚飛沙走石,更有檮杌一類的凶獸不時出沒,防不勝防。
玄股鬼母這一次削減了大部分的人手,只叫幾名心腹遠遠地待命,只等對方現身。百剎漠不比沉睡谷,兇猛惡獸時常出沒,玄股鬼母一邊著眼於未知的對手,一邊還要抵禦襲擊的猛獸。
從一開始,她就覺得那個人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六界太平了多少年,除了危戈不涅,再無一家敢與上清界叫板。多少年以後,橫空出現這樣一個人,殺了赤逢伯,又重傷了峒惶君,挑釁上清界,戲弄司法大神,泱泱諸神卻連他的一片衣角也捉不到……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角色?
百剎漠兇猛的剽風凜冽而過,未時在眾人急促的呼吸中一點一滴地過去了,天邊的雲彩去了又回來,回來又去了……那個人,還是沒有出現。
「剛又來一隻白鳥,大概意思是說『你們太緊張了,方圓百里都安插了眼線,這叫我怎麼現身』……說還是要換地方……」
……
酉時,月牙峒。
月牙峒已是冥荒的邊緣,植被稀稀落落,黑沙漸漸褪為黃沙,再往前走一點便脫離沙漠的地域。月牙峒之地名如其名,有一灣淺水夜晚續流白日斷流,每每午夜時分天上一個月牙地上一個月牙,因此而得名。
玄股鬼母可沒心情欣賞什麼美景。不出和妶所料,這一趟果然又是無用功。在月牙峒空等了兩個時辰,除了漫天星輝什麼也沒得到。玄股鬼母心中憤怒已極,兩個時辰一直盤算著如何將對方碎屍萬段。
對方用以威脅自己的,無非是隅邑的那段掩藏的往事。玄股鬼母受了這個威脅,她雖然隨身攜帶著井闌印,自然不會傻到乖乖地把井闌印交到對方手中。只是原本的計劃,被這麼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折騰全部落空,只能等待對方先出招,自己在尋找對方的致命漏洞。
玄股鬼母見月牙峒之約又是幌子,正打算離開,忽聞銅鏡鳴叫,鏡中的和妶道:「沒錯,這又是個騙局。他不會在此處見你的。方才法師塔又來了一隻鳥兒,說是這樣的交易對他不利。他要找個中間人。」
「中間人?」玄股鬼母失聲道,「這可怎能答應?」
和妶的身影有些模糊道:「他說了,叫你把東西放在半步多客棧,那客棧的店家掌管生死之事,絕不會有所偏私,更不會獨吞,這樣一來對雙方都公平。他還說,一旦他收到了東西,就絕不會再提隅邑之事,他會信守諾言,叫你放心。也請你信守諾言,他保證這是最後的一場交易,他不會失約。」
玄股鬼母牙關緊咬,那半步多,遠不是法師塔的境地。它遠在地底之下的幽冥之地,毗鄰陰市和忘川河,是活人和死人交匯的第一境地。井闌印之事茲事體大,而峒惶君和隅邑又是決不能泄露絲毫的大秘密,若是出了法師塔地界,恐怕事情多有變故。
玄股鬼母和和妶回鬼母宮,準備一番詳細計劃。和妶落座,見對方最初送來的紙條和枯葉正擺在桌案上。
玄股鬼母沉聲道:「請和妶姑娘務必為老身籌謀此事。半步多遠離危戈不涅,乃是冥荒的入口,變數太多,怕是難以應付。」
和妶一雙妙目緊緊盯著玄股鬼母,半晌,幽幽道:「鬼母不是已經有了對策么?」
玄股鬼母不語,旁邊的面具人試探道:「姑娘可是與我家主人想到了一處?」
和妶桀然一笑,道:「你們想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