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彈指泯芳華
輕風瑟瑟,天色微沉,無盡的主宰神藏,似是一片沙之洋流,擁抱著天地方圓,輕吻著孤獨。
花無常凌空而立,肩后長發隨風而動,原本還算俊逸的臉上滿是疲憊之色,他雙目掃視著不遠處的那兩道持劍身影,心中涼意如決堤之水止不住地蔓延開來,那出手偷襲他的人,自是趙斷魂和李黑雲。
他們三者雖不是源於一派,但就目前而言也算合作關係,看著骨皇分身被加持花神六葬的花無常壓制,自是不能再袖手旁觀,當機立斷,出手即是死手,欲將花無常一招瞬殺。
趙斷魂望著手中長劍,搖了搖頭,輕嘆一聲,似是對自己剛才沒有一劍絕殺花無常而感到惋惜。
另一邊的李黑雲卻未做任何停留,手中長劍元氣縈繞,返身繼續朝著花無常殺來,見此花無常身型稍退,扇間元氣凝聚,對著腳下綿綿黃沙一拂。
霎時,李黑雲只覺視線一片昏暗,漫漫黃沙於他身前應時而舞,瓢潑的沙之大雨,遮天蓋臉地朝著他撲散而來,他雖視線受阻,心中卻是清明,知道這只是花無常迷糊他的伎倆,並無威力,故雙眼緊閉,身型速度更甚之前,直接衝破了迎面黃沙,憑著腦中印象對著花無常的位置就是凌厲一劍。
不過印象只是印象,這一劍終究還是斬空了,花無常這招雖被輕易識破,但還是起到了幾分作用,影響到了李黑雲的攻擊軌跡。
「哼!」李黑雲輕喝一聲,提劍再起,攻勢更甚之前,對著花無常斬出數道劍氣,另一側的趙斷魂亦是動手,凝氣於指,一指指忙穿破虛空,動若雷霆,帶著可怕的威勢直指花無常而去。
花無常不敢有絲毫大意,握扇手腕一抖,手中摺扇如孔雀開屏,帶起漫天流光環繞其身側,形成了一道夢幻流光牆。
那數道劍芒以及指芒在與流光牆碰撞瞬間齊齊消散無蹤,殺招雖除,花無常心中卻暗道不妙,因為趁趙斷魂李黑雲牽制他的時候,那骨皇分身早已起身,想都不想地直接朝上官冰凡那邊追去了。
花無常臉色陰沉,他之前所想就是面對趙斷魂李黑雲的攻勢採取被動防禦戰術,而骨皇分身那邊只要稍有動作他就主動出擊,因為他知道對方三人雖是合作關係,但兩方的目的並未統一,大日教那兩人的目的乃是他身上那枚大日教的儲物戒,更準確的說是戒指裡面的某樣東西,所以只要他不動,這兩人自然不會去往他處。
而骨皇分身就不一樣了,他的目標從來就不是他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而是上官冰凡本人,他在此處跟花無常拖得時間越長,上官冰凡就會跑得越遠,他活了這麼久也不是愚笨之人,一尋到機會,便瘋了似的追去。
鼓盪了體內僅剩的元氣,花無常直接無視了大日教二人,身若離弦飛箭,朝著骨皇分身那邊奮起直追。
要說花無常這飛遁速度可不是一般的快,只一瞬間整個人就已掠過數百米距離,看的大日教那兩人一臉發怔,若非那靈魂印記的存在,他們人數再多一倍都絕不可能尋到其蹤影。
「追!」趙斷魂二人相視一眼,皆是跟了上去。
……
茫茫荒漠一處,一道倩影自天而降,自是先行離去的上官冰凡了。
此刻的她那如被上天輕吻過的玉顏顯得有些蒼白,顯然剛才瘋狂的飛行遁走對她的元氣消耗十分巨大,雖是疲憊,她卻未敢休息分毫,玉手拂過身上儲物戒,一枚令牌出現在她的手中,這枚令牌自然是花無常之前交給她的求援令牌。
但不知為何,這一瞬間一股莫名的不安感湧上了她的心頭,比之之前面對骨皇分身之時還要更甚幾分的不安惶恐。
「這麼遠了,應該追不上來吧!」上官冰凡美目眺望著後方,思緒有些飄忽,但她很快便回過神來,花無常交給她的任務她自是未忘,一縷元氣自她體內抽離而出,被她注人那枚令牌之上。
「我與他是死是生,就看你了!」
元氣注入那枚令牌的剎那間,周圍空間一陣扭曲,那枚令牌化為虛無,上官冰凡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心若斷腸,淚水沾濕了美目,一滴眼淚不禁流出,順著她無暇臉龐滑落而下,伴隨著她的情感思緒以及整個人一併消散於這寂寥荒漠之間。
……
「怎麼回事,氣息突然消失了?」
骨皇分身止住身型,凝心精神,感應著周圍天地,良久,他心中暗道:「難不成她身上有能隱匿氣息的法寶或是修鍊了某種能隱藏自身氣息的功法?」
「不對,她的氣息是突然消失的,不可能是……」
骨皇分身正在思慮間,後方的花無常已然趕來,二話不說,對著前者就是一記扇上生花,嚇得前者只得慌忙出手抵擋。
「混賬!」骨皇分身被花無常一招震得連撤數個身位,隨後他也不多言,一臉凶神惡煞地朝著花無常就是一掌而來。
「怎麼不追了,剛才你不是追的很兇嗎?」花無常一扇拍落骨皇分身那一掌,略有深意地說道:「難不成追丟了?」
到手的獵物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沒了,加之花無常這麼一刺激,骨皇分身愈加的氣急敗壞,沉著老臉直接與花無常廝殺在了一起。
良久,兩人各退數丈,花無常髮絲凌亂,嘴角溢血,顯然此番激戰過後他自身並不好受,受了內傷。而另一邊的骨皇分身與之相比更加不堪,嘴邊不停咳血,身體上又增添了好幾道長度深淺不一的傷口,面對花神六葬加持的花無常,他終究還是稍遜一籌。
狀態雖是糟糕,但花無常疲憊的臉上竟是浮現了一抹反常的笑意,不是嘲諷不是自嘲,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欣慰,他知道她已成功脫險,那枚令牌也從來就不是什麼求援令,而是一枚級別頗高的破空符,能夠讓使用者瞬間出現在百萬裡外的神器。
你走了,我也該走了。
掌心一拂,一塊淡藍色玉佩出現在了他的手中,不,準確的說是半塊玉佩,望著這淡藍色玉佩,花無常一臉緬懷之色,喃喃道:「楚家帝玉,仍缺一半,可惜我花無常能力有限,這一生,怕是難以完成汝之夙願了。」
花無常自言自語間,那大日教二人終是追上了他的步伐,趙斷魂身型稍頓,一眼就看見了花無常手中的半塊玉佩。
「花無常,交出我宗寶物,我留你全屍!」趙斷魂厲聲道。
花無常回過神來,收起了玉佩,與趙斷魂冷眼相對:「我花無常從不會把到手的東西拱手相讓!」
「哼,找死!」趙斷魂一步踏天,身如鬼魅,手中利劍映射著滲人的寒芒,朝著花無常刺出。
另外一邊李黑雲衣袍獵獵,亦是提劍殺到,一霎間,二人便與花無常廝殺作了一團。
短短時間,如過數刻,在趙斷魂二人的纏鬥下,花無常節節敗退,終是在某一瞬間,精神疲憊間,被趙斷魂一劍劈的倒飛了出去,狠狠地墜落滾滾沙塵。
見狀,趙斷魂不禁獰笑,沒有收手,朝著花無常墜落之處一劍追去,他的想法很明確,趁其病,要其命,一鼓作氣將花無常擊殺。
花無常半跪起身,隨即鼓足勁一步倒退而出,堪堪避開了這奪命一劍。
「呃……」
鮮血止不住從胸前的傷口中流出,劇烈的疼痛感不斷的刺激著花無常本就已經疲憊的神經,讓他忍不住的悶哼一聲。
就在這時,還沒站穩身子的花無常只覺背後一陣寒意湧現,他本能地想做出些許反應,但是身體糟糕的狀態告訴他已經來不及了,一張枯瘦的手掌悄然而至,一掌轟擊在他的後背之上。
「噗!」
花無常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就如無根的浮萍一般倒飛出去,生死未卜。
那出手之人正是那骨皇分身,這次他的目的已然失敗,而導致他鎩羽而歸的罪魁禍首就是花無常,此時的他氣不打一處來,看見花無常的狼狽模樣,自是不介意再火上澆油一把。
李黑雲凌天而立,雙目望著倒在地上的花無常,喃喃道:「那小子差不多也該完蛋了!」
另一邊的趙斷魂則是望了骨皇分身一眼,然後眼神一轉望著那生死未知的花無常,良久,他眼皮一跳,說道:「不對,那小子還沒死!」
花無常再次艱難起身,一口鮮血溢出,他滿臉沙塵,身型搖搖晃晃,就如大風中的枯木般隨時可能折斷。
逃,是不可能的,生,更是不可能的,從他撒謊,把那枚所謂的求援令牌遞交給上官冰凡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他的餘生寥寥無幾了。
之前他的強勢,也只是花神六葬這功法本身最後的燦爛,在外人眼中,花神六葬霸道絕倫,但卻不知在該功法對施術者短時間的戰力增幅后,施術者修為會暫時下跌一個大境界,需要整整三日才能恢復如初。
不,這也許還不是最後的燦爛……
花無常的臉上詭異之色浮現,他本是迷茫的雙目逐漸變得清明,消瘦的身體內元氣再次鼓盪。
「有意思,竟然還有餘力!」趙斷魂眼中笑意浮現,凌天而下,一劍斬出:「既如此,就徹底收了你的命,我大日教的東西,物歸原主。」
花無常沒有躲避之意,雙目只是平靜地望著殺氣騰騰的趙斷魂,手中一道璀璨絢麗的印訣映照天地。
花神六葬的時效雖過,但我的元氣還剩幾許,那麼,就讓我燃盡這最後的些許力量,送你們一份臨別大禮……
「彈指……芳……華!」
驟然間,花無常黑髮化白,面容憔悴,但臉上狠厲閃過,手中那道奪目印訣迎著趙斷魂之劍彈射而出
「彈指……芳……華!」
「哼,將死之人還妄想……」望著那道印訣,趙斷魂一臉嘲諷之色,但話音未落,只見他面色變得精彩,應是從那印訣中感受到了無邊的壓力,利劍也隨即轉攻為守,格擋在身前。
「轟!」
一聲巨響,沙塵飛揚,趙斷魂被那道印訣直接給震飛了出去,不省人事,手中的利劍也斷為了兩截,陷入荒漠之中,再無之前鋒芒。
花無常猛吐幾口鮮血,這一刻,他的眼中似有明悟,自身靈魂力量逐漸升華,然而施展彈指芳華對其生機的反噬已經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終於,他雙眼一黑,生機消散,整個人撲倒在了這主宰神藏。
那種明悟,靈魂升華的感覺,是王境巔峰到皇境的蛻變,他花無常在臨死前,終是邁出了那一步,晉陞到了皇境,可是,施展秘術的代價是生命,他的下一步會是怎樣,這永遠成為了一道謎題,這片空間,從此再無花無常。
「這小子……」李黑雲已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不省人事的趙斷魂身旁,掌心元氣不斷注入其體內,心中暗道:「還好,命是保住了,只是要躺個一年半載的!」
「你大日教的東西自己拿走,這小子的儲物戒本皇收了!」骨皇分身早已來到花無常的屍體旁,待確認了其生死,便對那邊的李黑雲說道,語氣之中並無商量之意,容不得其拒絕。
這次來主宰神藏,上官冰凡他沒捉到,自是不能再空手而歸,總得收點什麼回去。
「前輩想要,拿走就是,不過在此之前得讓我檢查一下我宗儲物戒內是否有缺失之物!」李黑雲眉頭微皺,有些慍怒,不過想到其本體乃是一尊貨真價實的皇境,也就隨便了。
「你說檢查就檢查?本皇可不知你宗戒指內原本有什麼東西,到時候你胡編亂造坑我怎麼辦?」
「這種事情上我自是不可能糊弄前輩。」李黑雲說道:「如果前輩實在信不過,那這樣可好,等會若在花無常的儲物戒內發現我宗之物,我宗每取一物都會交於前輩您一百萬紫星幣,這樣可好?」
「成交!」
只是他兩都沒有注意到的是,在他們交談的瞬間,一道微不可查的淡藍色的光芒從花無常的體內爆射而出,一轉眼間就消逝在了無盡虛空,再無蹤跡。
……
「怎麼回事,帝玉怎麼消失不見了!」
李黑雲臉色陰沉到了極點,他已不知在花無常與大日教少宗主的戒指內往複搜尋了多少次,搜尋到卻只是一些靈丹妙藥與功法秘籍,而那半塊玉佩的蹤跡他是半點都沒瞧見。
「不可能的,一定就在他身上,之前還看到他拿在手裡!」李黑雲心中暗道,然後又在花無常的身上搜尋了許久,仍是一無所獲。
「該死,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李黑雲嘴角不自覺地抽搐,這半塊玉佩還真就不翼而飛了。
一旁的骨皇分身也是站不住了,一臉不耐地問道:「都這麼久了還沒找到你宗的東西,那多半就是沒有,再找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
說話間,骨皇分身一把從李黑雲的手中奪過了花無常的儲物戒,不再瞧李黑雲一眼,凌空而起,一道煙地飛走了。
李黑雲想說些什麼,但還是忍住不語,只是一臉難堪地望著手中的儲物戒。
隨著骨皇分身的離去,整片區域,只剩下李黑雲與躺在地上那不省人事的趙斷魂……或許還有那些還在途中亂轉的王家與上官家的武者們。
此次主宰神藏之行,花無常身死,帝玉不翼而飛,骨皇分身鎩羽而歸,亦如主宰神藏長久以來的孤寂一般,風乾了俠情,埋葬了輸贏。
……
某片靜謐的竹林深處,一條小溪緩緩流淌,在那條小溪旁,一道倩影靜靜佇立著,其容顏傾世,如天外飛仙一般不似真實,赫然是借破空符傳送而來上官冰凡。
她的俏臉上兩道淚痕未乾,微紅的美目靜靜地望著緩緩流淌的溪水,清澈的水面倒映出她絕美而又疲憊的容顏,良久,她朱唇輕起,自言自語:「這便是心痛的感覺嗎?」
無人會回答她,竹林依舊安靜如常。
她終是虎口脫險,但卻好像,成了最慘的贏家。
她終是擺脫了那煩人的傢伙,但卻好像,失去了什麼。
她終是轉身而去,消失於竹林之間。
「願世間還有你花無常……」
溪水湖畔間,只餘下一聲女子的悵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