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酒館有少年

世嘉帝國東方，黑木城。

風和日麗，天色剛好，璀璨的陽光籠罩著整座城池，熙熙攘攘的行人在青石板鋪砌而成的街道上穿行著，其中不乏武者，平凡人，亦有沾染一路風塵，路過的外城旅人。街道的兩側則是坐落著一排頗具年代感的店鋪，飛檐宛轉，廊住挺立，吵鬧聲，吆喝聲，談笑聲不時從中傳出，好不熱鬧。

此時，一間平常的酒館內，一個身材略顯肥胖的店掌柜正悠閑地坐在一把老舊的太師椅上，手中把玩著一捆念珠，半眯的雙眼不時睜開望著門口那源源不斷的旅人，胖臉之色好不愜意，若非他還坐在酒館櫃檯前，恐是旁人都會懷疑他是否還是此店的主人。

胖掌柜本名叫作劉大福，因整日清閑無事，經常被酒館熟客調侃不是店中人，對此他顯然是不服氣的，用他的話來講，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他也是無比勤勞努力的，整日為了酒館生計廢寢忘食，酒館能有的今日盛況，與他的努力脫不了關係。

「劉胖子，每次來這你都是這副懶樣，小心肚子上那堆肉再厚上幾分！」

「切，你這就是嫉妒！」劉大福依舊眯眼，只聽聲音便知那說話之人身份，趙昆，黑木城趙家老二，是他這的熟客，不過他更喜歡叫他趙二麻子，只因其生了一張麻子臉。

「我是嫉妒啊！」趙昆尋了一處空位坐下，手指輕點著酒桌，說道：「小啟，快給你趙叔搞點好酒好菜嘗嘗！」

「那不知趙叔是要哪種好酒好菜了！」一道乾淨的聲音響起，順聲而去，只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出現在了趙昆桌旁，那少年身型消瘦，身著一件素衣，手持一個算盤，腰間別著一冊賬本，應是還在忙碌著什麼。再觀其相貌，面容清秀俊逸，眼中似有星輝流轉，睿智之色難掩期間，長發繫於身後，嘴裡常掛著一抹讓人如沐春風的淺笑。

櫃檯前方的劉大福用慈祥地目光看了一眼少年，甚是欣慰的點了點頭，然後又開始閉眼思考人生了。

少年叫作楚啟凡，乃是劉大福昔年出去買賣食材順道救下的瀕死之人，雖然他最終救下了少年，但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這少年自清醒后就完全是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除了自己的名字，其餘記憶全部消失了，其父母是否還在世也是個未解難題。他也算心善之人，便暫時收留了少年。

隨著時間的推移，少年雖還是記不起自己的過往，但其它地方已是與常人無異，也時不時地會在酒館里與他一同忙碌，到後來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各方面都處理的有條不紊，這些他自然是看在眼裡的，加之他並無妻室，更無後代，便收其做了義子，這日子也就這樣一天天的過下去。

轉眼間五年已逝，但在他腦海中初遇少年的場景依舊曆歷在目。

那是個明媚的晴天，正適合出行，劉大福駕馭著馬車穿行在一片人跡罕至的荒原上，雖然有些勞累，但是他心情很不錯，因為只要過了這裡就能回到黑木城了，出差十餘日，終是忙完了一切，他也是有些想念自己那小破酒館了。

「滴……滴……滴答……滴答滴答！」

「真是怪事，剛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下雨了？」劉大福抬頭望了一眼陰沉的天際，楠楠道：「看這天勢，這雨只會更大，得加快速度了！」

只聽到一聲馬的嘶鳴，他策馬揚鞭，加快了行進速度。

「嘩啦……嘩啦嘩啦……」

果不其然，這雨沒過多久就轉變為了瓢潑大雨，驅策著馬車的劉大福望著這大雨淋漓，目光不由的變得有些黯然：「這破雨應該不會把我車廂裡面的食材給淋濕吧！」

「不行，我得下去檢查一番！」又驅車行駛了數里路，劉大福終究還是決定下去檢查一下，只是，他前腳還沒落地，就看到不遠處一道瘦弱的人影一動不動地躺在蒙蒙大雨中。

「那是……人？」劉大福一步跳下，幾個大步邁了過去，雨水淋漓，瞬間就將他的衣裳全部打濕，待他靠近時，整個人都不自覺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那道身影的身上，一道幾乎橫跨了整片前胸的傷痕觸人心魄，若非大雨的洗滌，沖淡了血氣，恐怕看上會比現在還要駭人幾分。

再走近些，雨水模糊了那道人影的面容，但是劉大福可以很肯定的是這是一個少年，心中不由暗嘆：「多半已經死了，年紀輕輕就遭此毒手，真是可憐。」

劉大福搖了搖頭，剛欲轉身離去，但旋即他還是俯下身子，眼中不忍之色閃過，將少年的身體託了起來：「既已相遇，那也是一種緣分，你已生死，再曝屍野外未免太過凄慘，我若就此離去，怕是會遭上天嫌棄，把你帶回尋處地方安葬了，也算圓滿！」

「嗯？」正托著少年身體的劉大福眼皮突然一跳，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竟感覺那少年的身體動了一下，雖然很短暫，但他確實是感覺到了。

將少年放下，劉大福手指拂過其鼻尖，雖然很微弱，但他很肯定呼吸尚存，剛才的感覺亦不是錯覺。

「竟還活著！」劉大福暗自心驚，不過就算活著估計也就吊著口氣，是生是死還得看天意。

費了些許力氣將少年放入了車廂內，劉大福重新上了馬車，不過他沒有立即出發，而是兩眼望著這染墨般的天空。

「這雨下的，還真是怪啊！」

……

「那便照往常一樣八兩黃酒，一盤醬肉外加一盤獅子頭！」喧鬧的酒館內，趙昆翹著二郎腿，指尖輕觸酒桌，說道。

「趙叔口味還真是專一！」楚啟凡和煦一笑，轉身離去。

望著楚啟凡離去的背影，趙昆手托著下巴，喃喃道：「我那侄女再過個一兩年也該嫁人了，就是不知道小啟年滿十八了沒！」

「啟兒可配不上你那寶貝侄女！」另一邊的劉大福耳朵不是一般的尖，聽到了趙昆的想法，一臉不屑地說道：「倒是你家隔壁那王鐵柱，跟你那閨女肯定配一臉。」

「你放屁，我那侄女好歹也是我們黑木城一枝花，哪是那王鐵柱能覬覦的！」那王鐵柱可是這附近有名的傻子，聽到劉大福的話，趙昆自是一臉不服，回應道。

「哪裡，一個傻子配一個胖子，簡直是天賜良緣……」

「你個胖子一邊歇著去！」

兩人鬥嘴之際，只見一個面色發黃的精瘦男子緩緩走來，有條不紊地將趙昆所點酒菜依次放了上去。

這個精瘦男子叫作趙志遠，乃是這家酒館的店小二。

「趙小二，怎不見小啟人呢？」看著來的人是趙志遠，趙昆立馬問道。

「小掌柜有事忙去了。」

趙昆瞥了那邊的劉大福一眼，輕聲道：「你去把他叫過來，我有要事要跟他談論！」

「好！」語罷，趙志遠轉身離去，與劉大福這個甩手掌柜不同，他可還有事要做，而且他本身也不是多話之人。

「那事對小啟也是相當重要！」趙昆嘿嘿一笑，看著趙志遠離去的背影還不忘再提醒一句，然後他目光回到酒桌之上，望著上面的酒菜，眼睛一挑，暗道：「怎麼多了一瓶，難不成還買一送一？」

心中暗想間，他已是拆開了多出的那瓶酒，想都不想直接朝嘴裡猛吞了幾口，霎時，只覺一股香甜之意在其嘴中瀰漫開來，纏繞於舌齒之間，淡淡的酒精味隨即溢散開來，刺激著他的喉頭，好生舒服。

「這是啥酒，以前從未喝過！」趙昆望著手中的美酒，暗想剛才喝的太急，都沒細細回味，實在是浪費。

「喂，劉胖子，你們這出新酒了你都不跟我說？」趙昆一臉怒意地望著正在冥想的劉大福，大叫到。

「我說趙二麻子你是有病吧，我這的酒全是從北水那邊運過來的，他們造酒的不出新貨，我這哪會有？」劉大福則是沒好氣地說道。

兩人說話間，楚啟凡已不知何時出現，他雙目看了一眼趙昆手中握著的酒瓶，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問道：「不知趙叔找我何事？」

「那個事先不提！」趙昆指了指手中的酒瓶，問道：「你這酒是啥回事，我以前可從沒喝過？」

「此酒姑且叫作蛇香酒，屬於果酒一類，主料是蛇香果……」楚啟凡話說一半，突然問道：「想必趙叔應該是嘗過了，感覺如何？」

趙昆不由得咂咂嘴，說道：「味道不錯，就是甜度有些過頭，酒味偏淡，沒有其它酒那種對大腦神經的衝勁！」

「咳咳，趙叔，那種烈酒影響身體健康……」

「我身體棒著呢！」趙昆說道：「話說你還沒跟我說這酒你是哪裡搞來的？這酒雖然衝勁不足，但偶爾喝點倒也不錯，我打算搞點回去給我娘們喝？」

「這酒……其實是我自己釀製的，個人能力有限，可弄不出多少！」楚啟凡楞了一下，回答道。

「居然是你小子弄的？」趙昆猛拍一掌酒桌，驚得周圍的酒客以為發生了什麼，紛紛向他投來了目光，但趙昆是何許人也，這附近有名的厚臉皮，對周遭的目光毫不在意，自顧自地說著：「小啟你馬上也要到成婚的年紀了，我那侄女與你年紀相仿，乃我黑木城一枝花，趙叔我覺得你倆甚是般配，改天介紹給你認識認識，以後你們成了我也可以不要臉地找你蹭酒喝了，兩全其美，豈不美哉！」

楚啟凡尬笑一聲，有點為難地說道：「那個趙叔，你還沒跟我說你找我幹啥呢？」

「就是你與我侄女的婚姻大事啊！」趙昆繼續道：「我侄女對酒也是十分感興趣，一口氣吹一斗都不帶停的，你與其興趣相投，以後你為其釀酒，她品酒，可不浪漫？」

一口氣吹一斗都不帶停的，楚啟凡腦子有些懵，心中暗道趙叔你知道一斗酒是多少嗎？

心裡想著，楚啟凡已經決定找個借口開溜了，這種話題最是讓人頭疼：「那個趙叔，我那邊還有點事，您在這先喝著，我等……」

然而楚啟凡話還沒說完，只見一道白影從他的視線中閃過，帶起一陣沁人心脾的香風，在其還沒回過神之際便已坐在了趙昆的對面。

順著楚啟凡的視線望去，那是一個與之年紀相仿的少女，少女一襲白色衣裙，衣裙邊緣有花紋點綴，玲瓏的半身罩著一件半透明的青色輕紗，她容顏絕世，美目似碧波流轉，映照世間無暇，一點嫩唇宛如那綻開的櫻花瓣，使人不自覺地淪陷其中，三千青絲如瀑布流水，散與雙肩之後，其上一根精緻的花型發簪沉醉其中，更添幾分迷人。

少女玉臂搭於桌上，手心托著精緻白嫩的下巴，一對水靈靈的美目一眨不眨地望了著站在一邊的楚啟凡。

楚啟凡自是認識這堪稱紅顏禍水般的少女，少女叫作方惜月，與他而言也算得上熟人，雖不像趙昆這種隔三差五就跑酒館逛游，但一年也能見到個十幾二十次。

「咳咳……那個方姑娘今日可還是來……喝酒？」瞧著少女一直不說話就這麼望著他，楚啟凡試探性地問道。

少女美目眨了一下，玉指點點趙昆手中的蛇香酒，說道：「那酒，我也要！」

那邊的趙昆瞬間一臉失望，他本以為今天自己桃花運來了，竟會有如此美女選擇坐在其對面，雖然自己已有妻室，但若她非要投送懷抱，他還是可以勉強一下自己的，不過現在看來，他想多了。

「喝酒傷身……」楚啟凡回應一聲，同時目光瞥向身側的趙昆，心中不禁暗念您老乾嘛一臉失望啊，這是個正常人都知道不是來找您的，我那酒度數不高，看著也沒喝醉吧！

「是剛才談婚姻大事談的已經開始幻想與未來妻子飲酒共舞了，連酒都不願給你朋友一點？」少女嘴角勾起一抹詭笑，說道。

楚啟凡撓了撓臉，尷尬道：「那倒不是，主要是方姑娘你好像不怎麼會喝酒，我怕到時候你家人朋友又跑到我這小破酒館尋你！」

「胡說！」少女俏臉微紅，嘟著嘴說道：「我可是武者，不會醉的……吧？」

「唉，也罷，待我去樓上取點！」楚啟凡搖搖頭，清秀的臉上滿是無奈。

待得楚啟凡離去，少女目光驟然望向對面的趙昆，美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搞得趙昆一臉懵逼，暗道我也沒惹你啊，你瞅我幹啥？

另一邊的劉大福則是抓著肥碩的下巴，心中暗道：「這女娃可比趙二麻子家那個不知道好看多少，唉，我沒事老想他家那肥婆幹啥，兩者有可比性嗎？」

這時，楚啟凡右手持一壺酒，左手拿一酒杯緩緩地走了回來，他雙目望著少女，少女也很配合的望著他，四目相對，不免有些尷尬。

楚啟凡將杯置於桌上，為少女斟了半杯酒，說道：「方姑娘，你慢用！」

方惜月接過酒杯，精緻小巧的下巴揚起，露出了雪白的脖頸，檀口微啟，將之一飲而盡。

「真好喝！」方惜月放下酒杯，一雙大眼睛對著楚啟凡眨巴了幾下，說道：「楚啟凡，我家院子可大了，你要不考慮一下搬我家去，專門給我釀酒喝！」

「那不好吧！」

「我開玩笑的。」方惜月低頭自斟了一杯酒，卻並未一飲而盡，而是細細品嘗著。

趙昆偷瞧了一眼方惜月，心中暗道這女娃危險，指不定哪天就將楚啟凡拐跑了，要真那樣，他侄女怎麼辦，對於楚啟凡的為人他還是十分看好的，於是繼續扯回話題，說道：「小啟，我那侄女你考慮的怎麼樣？」

劉大福瞪了一眼趙昆，嚷嚷道：「你能別提你侄女了嗎，我替啟兒謝絕了你的好意！」

「又不是叫你娶我侄女，你個老光棍管那麼多幹嘛？」

「你個麻子懂什麼，我是為事業獻身了一切……」

就這樣，這兩大老爺們又不知不覺地吵了起來，聲勢頗大，吸引了周圍人的片片目光，不過也有一些人對此不顧不問，他們是這裡的常客，這種事情他們已是習以為常了。

「你就不說些什麼嗎？」方惜月饒有興緻地看著楚啟凡，說道。

楚啟凡有些無語，說道：「我能說些什麼，我連他侄女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哦，如果見了發現長得好看你就同意了？」

「你今天咋沒喝醉？」

「你這酒就跟糖水差不多，喝不醉！」方惜月一臉笑意，說道：「好了，我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你也該回答我的問題了！」

「嗯……我同意我義父也不會同意的，而且……」楚啟凡話音一轉，說道：「再好看能有方姑娘你好看嗎？」

方惜月俏臉一紅，白了楚啟凡一眼，輕聲道：「花言巧語。」

「那你臉紅什麼？」

「我這是喝醉了。」

「剛才你還說你喝不醉！」

「剛才酒勁還沒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