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游會
蘇清徽醒來的時候天早已大亮,坐在鋪墊上,怎麼回憶都想不起來自己昨晚怎麼到了這,環顧四周空無一人,她剛伸手揉揉有些發懵的腦袋,突來的刺疼感讓她輕呼出聲,腦中瞬間閃過自己跌倒在鋪墊上的回憶,她手一頓,難道昨晚自己又做了什麼蠢事。
璟溶狩獵回來,瞧見大賬內空無一人,轉身問向遠黛:「酥兒呢,可是回內賬了」遠黛接過他脫下的鎧甲,皺皺眉頭:「我剛從內賬出來,並未看見酥兒姑娘,是否要去找找」
璟溶上前兩步伸手掀開壺蓋,瞧見那熟悉的成色低語:「果然毫無長進」
「殿下說什麼」
「沒什麼」璟溶抬起頭闔上蓋子:「茶水尚溫,想是她剛離開,不必尋了,叫常遠來」「是」
「殿下」「進來」璟溶倒杯溫茶輕啜一口:「怎麼樣,找到合適的人選了嗎」
「岱欽的第三子,海日古,其母早逝亦無族人可依,身家清白,二者此人堅忍聰慧,可成大器」
璟溶放下杯盞:「既是如此,給他個機會吧」「是」璟溶瞧著常遠毫無動作,抬頭問道:「還有何事?」
「殿下,昨日聖上在堂上所說之事」璟溶腦中閃過璟煜那句甚是般配,輕嗤一聲:「他倒是想拿個外族絆住我的腳,單引得國師無妄猜測罷了,還真是殺敵一千折兵八百」
「殿下可有對策」
「不必著急」璟溶拿起杯子看了看,又嘆口氣放下,隨手拾起本文案:「興許,他自己都未想好要不要冒這個險,解決這一個,其他自然迎刃而解」
那端,蘇清徽剛收拾妥帖從內賬出來,想去伺候璟溶,轉角就衝出個草原裝扮的清秀少年,一把把她推回賬內。
受了忽如其來的餘力,蘇清徽毫無準備,兩人雙雙坐倒在地。許是昨夜磕了腦袋,今個這猛力一撞,讓蘇清徽連驚呼聲都顯得有些虛弱,剛哼唧兩聲就聽見賬外有些急切的腳步聲,徘徊了兩圈許是見一無所獲后便急急離開了。
恢復安靜后,蘇清徽才緩緩起身,側頭仔細打量眼前的人,身旁人撞見她的目光,急忙轉過身,粗著聲音說道:「打擾姑娘了,有冒犯之處還請姑娘諒解,待我事畢后,定重重答謝姑娘」
蘇清徽上下掃了兩圈眼前人,嘴角一彎語氣卻是一本正經:「此地乃女眷安居之處,若小哥無事,還請快快離開」
剛剛那少年離開后,蘇清徽轉身才瞧見地上有個物件,她急急掀開簾四下望去,眼前已瞧不見那人的身影。也罷,她仔細把那吊墜收好,若是緊要的她總會回來尋的。
出了這一茬,蘇清徽拖了些時間才到璟溶住處。「殿下」
「進來」蘇清徽進門,才看見一側還坐著個草原少年,倒是和剛剛那個衝進她賬內的人,有幾分相像。
腦中閃過璟溶讓她記的那些畫像。記憶忽的一定,原及,蘇清徽欠身行禮:「見過王子」那少年盯著她看了幾秒,咧嘴笑道:「起來吧」
復收回目光,轉頭朝璟溶道:「昨天怎麼沒見這位姑娘」璟溶喝茶的手一頓,原及何時見過她?心中雖疑惑卻還是回道「她昨日有些旁的事去辦,便錯過宴席了」
「是這樣」原及點點頭,說罷站起身來,在離蘇清徽兩步之遙處停住腳步:「今日我們還有個篝火晚會,姑娘願意來嗎?」蘇清徽微微一愣,似是沒想到原及這般直接,目光轉投向璟溶。
後者眉頭不可見微的一皺:「只怕酥兒不懂禮儀,衝撞了貴人們」原及揮揮手,毫不在意的說道:「不妨事,只是個玩樂罷了,若是殿下有時間不妨一同來。」
「既然如此,便應了」蘇清徽嘴角一撇,他們這一番迎來送往,她差點都忘了這主人公是自己。
「那好,晚些時候,我遣人把衣服送到姑娘住處」蘇清徽正晃著神,乍對上原及澄亮的目光,微微一愣,屈膝回禮「是,多謝王子」
原及走後,璟溶敲敲硯台:「過來」。
「是」蘇清徽上前挽起袖口,輕輕拿起磨錠,在瞟了幾眼璟溶不知所云的作畫之後,蘇清徽確定他現下的確是處於閑來無事,使喚她的狀態,輕咳一聲道:「殿下,王子為何會請我一個侍婢去宴會」她話音剛落,璟溶手下墨點一頓,語氣深沉:「你覺得呢?」
「我」她抬頭望向頂棚思索幾秒:「我之前從未見過他,更別提有什麼交集,啊,我知道了。」
說著她眼神忽亮,轉身一甩。
璟溶頓覺肩處一涼,屈膝側過身,就看見蘇清徽拿著手中的磨錠像被嚇到般呆愣的看著他,他心中默嘆口氣,扯過手巾一邊低頭輕拭,一邊波瀾不驚的問道:「知道什麼了」
蘇清徽忙放下磨錠,乖乖坐好:「他定是想從我口裡套殿下的話」璟溶嘴角一彎又瞬間恢復一臉淡漠,抬起頭道:「很好,所以你該怎麼做」
「少說話,少做事」
「還有呢?」
璟溶瞧見她低頭擰眉,不言不語的模樣,腦中又想起她以前犯錯時寫過的信,拿起手邊的書,輕敲一下她的腦袋:「不許喝酒」。
「好」蘇清徽抬起頭眼睛清亮,乖巧的笑道。
或是許久不見她這副姿態,璟溶目光一閃,推給她堆文卷:「下晌這些理好了給我」蘇清徽伸手摸摸那一沓文卷,眉毛一耷有些頭疼,語氣連帶著都有些喪:「是」
璟溶莫名覺得有些好笑「要仔仔細細分好」
「是——
「也是,你做習慣了,倒是不用我多提點」蘇清徽委屈的抬頭,撇撇嘴角,這小氣鬼一定是在報復,什麼做習慣了,她上手不過兩三次怎必過遠黛趁手。
一番誹謗后,餘光瞄見璟溶身上的墨點,縮縮脖子,還是乖乖低頭,仔細挑揀起來。
下晌蘇清徽回內賬,正瞧見遠黛收拾行裝,詫異道:「遠黛姐姐,你這是」
「府內有些雜事要我處理,得走一趟,殿下還勞煩你仔細伺候」蘇清徽略一細想,昨日國師剛借身體不適離開,今日遠黛便要啟程,倒是應了巧。
「是,姐姐放心去吧,這邊有我打點,倒是姐姐路上小心些」遠黛走過來拍拍蘇清徽的肩笑道:「有你我自是放心的,先走一步,辛苦」
「不辛苦,我送姐姐」
「不必了,剛王子派人來傳話,晚些時候有侍婢來為你打扮,衣服我疊放在你床頭了,你收拾吧」
「好,多謝姐姐」
草原的夜晚,比起白日里少幾分青曠,更添幾分醉人之色,蘇清徽隨著身邊的侍婢走進內場,燃起的火堆襯著一旁的歡歌笑語,時不時的飄出點點星火,像只只火螢般四處飛散。
「你來了」蘇清徽折身屈膝問禮。原及在空中虛扶一把:「起來吧」說著語氣一頓,:「很適合」蘇清徽並未多語,只是疏離的道聲謝。
原及輕笑兩聲道:「隨我來吧」走了兩步,便見一個少女笑意盈盈,直直走來:「原及,我找了你好幾圈都不見,原是躲在這邊」說著看向蘇清徽「這是」
「是雍王殿下身邊的姑娘」
「酥兒姑娘?」
原及抬抬眉反問道「你知道?」
「一半一半,往日只是聽了名字,今日才得見真容」
「酥兒見過郡主」
「起來吧,草原不比宮中規矩多,你不必如此拘束」說著牽起蘇清徽的手笑道:「跟我來」
蘇清徽隨她到另一處,才注意到場中放著許多各式各樣的玩意。「郡主」「郡主」原又朝那一簇人揮揮手,笑著喊道:「今個兒玩的什麼」一個圓臉少年揚著笑闊步走出來高聲應道:「翻蓋,郡主試試」「好啊」原又說著挽起袖子蹲下身。
幾把之後,她一臉倨傲,丟下手中的牌:「很簡單嘛」「那比一把?」「來吧」說著像想起什麼似的,拉過一旁的蘇清徽:「吶,我的新朋友,酥兒姑娘」
「酥兒姑娘好」草原人到底生的自由,這一聲喊得中氣十足。
蘇清徽倒是有些羞曷了。原又伏在她耳邊輕聲道:「我罩著你,我們比一把」
「好」「來」原又轉向眾人拍拍手,笑的有些狡黠:「開始嘍」
幾圈后,蘇清徽成功憑著童子功,殺出一片天。原又扯著蘇清徽的衣袖有些激動:「厲害,我以為你和那些木偶一樣,只會繡花呢」蘇清徽無奈的笑笑:「郡主,我衣服要掉了」「哦」原又鬆開手一臉期待的問道:「那你會投壺嗎?彈弓呢?」
「剛好夠得上郡主的標準」
「太好了」原又說罷撓撓頭,試探的問道:「那你會繡花嗎?」
蘇清徽未作答,只是攤開手聳聳肩,原又眼中盪開層層笑意,拍拍手:「我就知道,你自是不一樣的」被這兄妹二人接連的熟捻所沖,她心中雖有重重疑惑,卻還是壓在心底未言一句。
「來,」原又遞給蘇清徽把彈弓「看見眼前的那些小瓶了嗎?你試試」蘇清徽大致掃過眼前的瓶罐,雙手緩緩抬起,瞄準之後利落的放手,幾聲清響之後,瓶子雙雙落在地。
周圍瞬間響起陣陣喝彩聲,原又自是比旁人更興奮些,若不是原及喚她,不知原又又要竄到哪了。
看見來人,蘇清徽默默挪動腳步,停至璟溶身側,輕噓口氣,她在璟溶身邊清凈慣了,乍碰到原又的熱情,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原及伸手拍拍原又身側的灰塵:「你又開始瘋了」
「我沒有,我和酥兒姑娘是志同道合」
「在殿下面前胡說什麼呢?」
「本就是」原又滿不在乎的說道:「我早都原形畢露了」。和那夜在台上翩翩起舞的人判若兩人。
原及揚起手佯裝壓敲打她一般,威脅道:「小心父親又讓你思過」聽了這話,原又輕哼一聲,總算是老實下來。「對了」原又岔開話題又提起興趣:「哥哥,你方才瞧見酥兒姑娘的身手了嗎?」
「瞧見了,酥兒姑娘倒是叫人刮目相看」蘇清徽閉閉眼有些無奈,這些都是她小時候玩慣的小技藝,本就是不值一提的,所以才想著隨手一試,現在倒有些收拾不開了。
看來要過這個檻,只能靠身旁這尊大佛了,她側眼偷瞧一眼璟溶,悄悄伸手揪揪他的衣袖,擠眉弄眼,救我。
璟溶垂眸看她一眼清聲道:「郡主,早就聽說草原風光甚好,不知今晚可否有機會領略,」原及豁然一笑,朗聲道:「當然,請」
四人剛起興的瞧著摔跤,一道有些柔媚的聲音響起:「映湖見過淮王殿下」蘇清徽探頭瞧去,一個身段婀娜,眉目含情的少女,正婷婷立在幾步開外,見四人紛紛看來,又捲起更深的笑意溫溫說道:「原又姐姐和原及哥哥也在啊」。
「恩」原又懶洋洋的應道。蘇清徽聽著這一旁不溫不火的應答,便知她之前看的那些不合之說,是有些道理的。「原又姐姐」那名喚作映湖的少女上前拉住原又的手撒嬌道:「姐姐能不能也帶我一個,映湖也想瞧瞧熱鬧」。
原又僵硬的笑笑抽回手,回頭沖蘇清徽擺個鬼臉。蘇清徽嘴角輕彎,還真是藏不住。原又隨便應付道:「想跟跟著唄,我是捆你腿還是綁你手了」映湖沒有理會原又語氣里的不情願,只是一面感激道:「多謝姐姐」。
說著一臉羞澀的湊在璟溶身旁,欸,蘇清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擠開,一臉不可思議。原又翻個白眼輕聲道:「還真會找地方」說著拉過蘇清徽的手,拽向她身邊小聲道:「過來,萬不防學了那些小心思去」
「郡主,您要的東西拿來了」原又拿過侍女手中的盒子,塞在蘇清徽手中「給,打開瞧瞧」噠一聲盒蓋輕啟,一個制工精良盤刻著水波紋的彈弓,端正的放在層層錦布上,可見主人之愛惜。
「喜歡嗎?」
「恩,很襯心意」
「我就知道你喜歡」
「郡主這般愛惜,酥兒不能就這樣收下,讓你們白白分離」
「那好辦」原又搭上蘇清徽的肩調笑道:「你留下來不就得了」
蘇清徽也玩笑道:「郡主是想拿這寶貝收攏我不成,那倒是值了,只是我旁的不會,吃喝玩樂倒是一絕,郡主不覺吃虧就好」原又微微一愣,原及噗的笑出聲:「今個兒原又倒是棋逢對手,遇見個角兒」
一旁映湖吃吃笑道:「酥兒姑娘常伴四殿下身邊,自非池中之物」
「那是」原又搭在蘇清徽肩上的手,輕輕晃動,活像個小地痞:「只是這水淺,能瞧個通透,不比雪映湖那水深,是人是鬼都瞧不清」
一旁摔跤聲還在一路高漲,燈火下那些影子糾纏在一起,頗有不死不休的氣勢。「行了」原又收回手語氣疲乏:「哥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四殿下,借你的侍女一天可否」
璟溶點點頭,朝蘇清徽低聲道:「酥兒,乖順些,莫給郡主添麻煩」
「是,殿下」蘇清徽身影剛剛消失在人堆里,璟溶便推脫還有事在身,起身回賬。
徒留下映湖一人停在原地冷笑,現下她倒是個外人了。
這端,原又剛回房,便搬出壇美酒揚揚手:「來」蘇清徽吸口氣擺擺手:「不行不行,若是讓殿下知道了,我定要受責罰」
「那」原又探過身翻出個小瓶:「你喝這個罷,這是果露,不會醉人的」
蘇清徽隨著坐到地毯上,接過笑笑道:「我以為郡主會惱呢」
「你明知我不會,不的你怎會這般直言,再說,就是因為你有話說話,我才歡喜你,來」
兩人碰碰杯后,原又出聲:「你今個瞧見我那妹妹了」「恩」原又輕哼一聲:「不是我瞧不上她,就今日她那副模樣,暗藏著一個,還在外搭著那般大人物,真是小人作為」
「藏著一個」「那可不是」原又喝口酒:「以前我就聽過那些風言風語,不過無親識,自不宜多言,但前些天,我無意間撞見那兩人在密林中卿卿我我之態,自話說些海誓山盟,才知這都是有因可尋,罷了,他們父女二人所作所為實不堪,不提也罷」
雖這般說道,可飲了兩口后,原又還是不自主的嘆了兩口氣,「郡主可是有什麼煩心事」原又苦笑道:「姻緣唄」
「郡主是被指給什麼不願之人了」
「通透」原又說著側身,戳戳蘇清徽的肩:「你家那位主子」
蘇清徽直起身:「什麼」。
「不恭喜我」蘇清徽低頭喝口果露:「郡主不想聽,何來恭喜」原又放下酒,側頭眯眼看向蘇清徽,幾秒後站起身伸出手道:「既然如此,我們一石二鳥,一併把它攪黃了去」蘇清徽抬頭拉住原又的手借力站起,彎唇笑笑,像個看透一切的小狐狸般朗聲應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