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草原
許是太久未坐馬車出遠門,蘇清徽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身子像被碾過一般,酸痛不已,趁著四下一片喧鬧,忙藏身在帳后,舒緩被困了許久不得伸展的身體.
正伸著懶腰,轉身之際,就看見一個***在幾米開外,直直的盯著她瞧,碰上她的目光也毫不避諱,甚至更加**,蘇清徽僵直著動作,幾秒之後才掩飾般的輕咳幾聲,緩緩放下胳膊.
見那人目光灼灼,她實在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正準備上前詢問,忽的后領被人揪住向後一提,還未站穩,就聽見璟溶恭順的問候聲,她緊跟著俯下身子問安.
起身之際,微微側眼到看清來人時,動作一窒,彷彿一下又置身於那個血腥的夜晚,心中正有些翻騰之時,忽的眼前一片陰影,抬頭見璟溶背影結結實實擋在自己面前,不用面對那人時,身子才放鬆些。
許是感受到了身後起伏的情緒,璟溶幾聲寒暄之後便匆匆結束了談話,轉向身後人低聲問道「怎麼在這」
「迷路了」
「你認識?」蘇清徽微微一愣,想起剛剛那個人,應聲回道「不識」
「這不比園中,人也複雜的多,無事不要亂跑」
「是」看著眼前一直低頭鬱郁的蘇清徽,璟溶眉頭不可見聞的微微一皺。想起她這幾日的反常,心中終是一聲輕嘆「若是累了便先回帳里去吧」
蘇清徽是在陣陣強有力的擊鼓聲中醒來的,掀開帘子望去,遠處正一片歡騰,她敲敲還有些混沌的頭,暗自嗤道這迎歡宴還真是大排面,正凸自想著肚子一陣咕咕叫。
她揉揉有些發酸的胃,想必現下也沒她什麼事,倒不如先墊墊肚子。穿過幾個帳篷,正巧碰上一隊撤點心的侍婢,她默默隨在身後剛走了沒幾步,胳膊一緊就被拽進了暗處。
她反手抽出把短刀抵在那人胸前。「是我」蘇清徽見來人,眉一松收回短刀屈膝:「六殿下,奴婢失禮了」璟昇順勢鬆開手:「你倒是反應快」
說著側眼一撇,拿過她手中的刀,一嗤:「拿這麼頓的刀還敢比劃」
「做個樣子罷了」他把刀還給蘇清徽撇撇嘴角:「也是,拿把真刀,還沒亮刃就要落人口實了,對了,你不老實呆著,出來瞎晃悠什麼,這后廚重地到處都是護衛,你既不是草原人也無令牌,小心叫人抓了去。」
「餓了」璟昇倒是沒想到她如此直言,一時有些語塞。一陣靜默后,他伸手解下塊牌子,遞給蘇清徽:「去前面等我」沒過多久,她就瞧見璟昇拿著個鼓鼓囊囊的袋子走過來。
「殿下給奴婢吧」「不用」璟昇揮揮手「你去那邊拾些柴火來,我在前頭等你」「是」蘇清徽抱著乾柴回來的時候,璟昇正搭著架子,倒是一副熟能生巧的模樣。
璟昇抬眼瞧見蘇清徽,揚揚下巴:「坐下吧,不用這麼拘謹」她看著眼前席地而坐的璟昇,心中有些猶豫,即使他現下這般模樣,也是皇室子弟,稍有不慎總免不了些麻煩。
正遲疑之際璟昇遞給她串烤肉:「拿著」她伸手接過卻遲遲未動,「怎麼不吃」說著看向蘇清徽明暗不定的臉色,笑道:「剛不是還說餓,行了,坐下吧,我剛看過了沒外人,是塊清凈地」
聞言蘇清徽也嘴角一彎:「好」
「好吃嗎?」「恩」「我這好手藝,自回了宮就毫無用武之地,你今兒倒是有口福」「確實三生有幸」「難得從你嘴裡聽恭維話」
「對了,宴會不是還未結束,六殿下怎麼」
璟昇聞言皺皺眉頭,不耐煩道:「那些官場話說多了,不免頭疼,出來透口氣」蘇清徽彷彿想到什麼般,眉眼蘊了點點笑意:「想得到」
「什麼」
「以前我學刺繡時,和殿下說起這些時候的神色,一般無二,只不過殿下對人我對物」
「現在呢」
「現在,現在想想,坐在一方小院里,學個刺繡也挺好,至少,揣摩綉法比見識人心好多了」璟昇側頭看一眼她低垂的眼眸,隨手扔個酒袋在她懷中:「現在傷感是不是早了些,更何況還有人護著你」說著舉起手中酒示意。她拔開酒塞,輕啜一口眼神一亮
「怎麼樣」
「一酒解千愁」
「識貨」
璟溶瞧著眼前似乎沒完沒了的舞曲,有些頭疼,這草原部落向來熱情奔放,即使過了這許久,場中興緻也絲毫不減。
直到一個戴著面紗的妙齡女子上場,場中樂曲陡然一轉,曲風忽的變得輕揚而不失力節,一曲畢。上座的璟煜龍顏大悅:「好,這舞既有中原滋味,也不失草原兒女爽朗,不知舞者何人」
一旁著草原裝扮的男人起身行禮,回道:「回陛下,是臣之女,原又」說著轉向場中女子:「原又,還不快向貴人們行禮」喚作原又的那名少女,聞言摘下面紗作揖「原又見過陛下」
面紗下容顏俏麗,一雙杏目流轉,眼角一滴血淚痣,更映的多了幾分嬌色,倒不像是草原兒女。
璟煜微微一愣,隨即向勒和克言笑道「起來吧,將軍可是育女有方」「多謝陛下誇獎,臣不敢當」「將軍不必謙辭,」說著話頭一轉:「淮王覺得這曲如何」
璟溶聞言微微俯身:「陛下一向慧眼識珠,目光獨到」璟煜撫掌大笑幾聲,轉頭向勒和克說道:「我這弟弟一向清冷,他若是說好那便是和心意了。」
勒和克身形一頓,忙跟著乾笑道:「是是」說著沖原又揮揮手。原又目光一暗,取一杯清酒挪至璟溶身旁,聲音有些低啞:「殿下」
璟溶側頭看向一旁的少女,伸手取過酒杯輕輕一點示意,一飲過後,席上人才得以滿足:「甚好甚好,朕看著甚是般配。」
眼前少女眉眼低垂,看不清神色,唯有端著酒杯微微發抖的手,顯示著內心的不安,璟溶側眼見席上人已攀談起來,手中空酒杯一轉,扣在桌下席位上,堪堪隔開了兩人的距離。
「郡主,請」原又看著眼前人動作一愣,瞬時鬆了勁,面上釋然一笑,大方入座。又斟一杯酒轉向璟溶,語氣不復剛剛的沉重,面色輕快:「原又敬殿下」璟溶神色未動,拿起酒杯一點,語氣疏離:「請」。
原又仰頭一飲心中鬱結盡解,剛好,郎無情妾無意。
待下了宴,璟溶按按被鼓聲震的有些痛疼的額角,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旁遠黛擔憂的看了幾眼,遲遲開口:「殿下,賬里都備好了,遠黛服侍您先歇息吧」
「不必了,你先回去,我自己走走」「是」
「哎,我說,你這酒量也太淺了」一旁蘇清徽搖搖晃晃,擺著手嘟囔:「說我淺,你喝醉了吧」璟昇一手拽著她胳膊,一邊還要堤防周圍動靜,有些頭疼:「早知這酒後勁這麼大,就不給你了,真是做作孽不可活。」說著探頭看看前面穩住她的身形,低聲斥道:「你去哪,往這走」
璟溶遠遠就瞧見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走近幾步才看清來人。「璟昇?」璟昇聽見熟悉的聲音,像見了救星般急走幾步,揪著蘇清徽扔在璟溶身邊,「太好了,可算解脫了」
璟溶伸手攬過蘇清徽,眉頭一皺「怎麼醉成這樣」
「你問我,我還委屈呢,這丫頭片子,總共喝了幾口就成這樣了,若不是我眼疾手快,今兒個非得出人命,行了,你的人你負責,走了。」
璟溶看著身旁腳步虛浮的蘇清徽,剛剛緩解的頭痛似乎又湧上來,他輕嘆口氣,扶正她的身子:「能走嗎?」
蘇清徽仰起頭盯著眼前人幾秒,忽的往後退幾步,蹣跚著行了個禮「四殿下」璟溶護著她的手一僵,:「你沒醉?」蘇清徽緩緩起身,踉蹌走上前揪住他的衣袖抬頭抱怨道:「你怎麼才來啊」
璟溶對她這忽來的親昵有些莫名「什麼」
「六殿下說了,有人護著我,可我,走了這麼久,你也沒來」璟溶身形一頓神色微妙,拉過她的手:「你醉了,我帶你回去」
蘇清徽倒未在言語,只是乖巧的跟在璟溶身後,任由他帶著。進了大帳,璟溶才算鬆了口氣,還好她乖順,未像上次一般。
他正倒水,忽的身後人開口:「我知道」他拿著杯子轉身,倚在桌邊淡漠出聲:「知道什麼」
「你救我,讓讓我做的那些事,把我放在余老院中,都是你的計劃」
說著她低下頭,聲音有些悲傷「可有的時候,我真的很開心,開心到我忘了我只是你計劃里的一步,我就像顆棋子,拚命想跳出這個棋盤,可是我知道只有廢棋才能破出這個局」
「你醉了」蘇清徽猛然抬起頭,站起身:「是你醉了,是你看不清你的心」璟溶走上前聲音低沉:「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這才讓人難過,醉了的人知道自己說什麼,清醒的人卻怎麼都點不透」
璟溶微微一愣:「你」蘇清徽閉眼,嘆口氣揮揮手,連帶著身形不穩往後退了兩步:「算了,我,啊呀」正說著腳絆在身後的鋪沿上,隨著一聲頓響摔倒在地毯上。
似是沒想到眼前突轉的變故,璟溶急放下手中的杯子走上前,半跪在蘇清徽身側扶起她來:「磕到哪了」「頭,頭疼」璟溶有些氣不打一處來,還真是不消停。
「坐好」說著起身取來藥膏,拔開頭髮輕輕按揉起來:「好些了嗎?」回答他的是一片靜默,撥開散落的頭髮,才瞧見剛剛還聲聲控訴他的人,現下倒是睡的安穩。
璟溶低頭看著她的睡顏,伸手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珠。燭火下,眼中是他也未察覺到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