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戰時2
「姐姐,姐姐」
蘇清徽放下手中的料子無奈轉頭接住來人:「整日風風火火,不是讓你去看著翻個地,怎的又跑來」念蓉擦擦頭上的汗:「我在山後瞅見幾棵果樹,瞧著眼熟,才想起來是姐姐愛吃的,便摘了許多,姐姐嘗一個」
說著期待道:「好吃嗎」蘇清徽笑著點點頭,擦掉她臉上的土:「好吃」
「嘿,我就知道姐姐喜歡」
「過來」蘇清徽拉過她:「選個花色,給你做幾身衣服。」
念蓉瞪大眼感嘆道:「真好看,我還從未見過這些新奇紋色呢?」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笑道:「蓉姑娘長在京城,離我們那地方遠,加之我們長居鄉里,你沒見過這些不出世的東西正常。」
蘇清徽柔聲道:「阿婆說笑,您這般好手藝該是傳下來讓世人瞧瞧的」
「是啊,是啊」念蓉在一旁附和,想去摸摸又礙於身上塵土,凸自念道:「好看,這個也好看」蘇清徽笑著戳戳她腦門:「行了,去吧,我知道了。」
念蓉走後,阿婆孫子悄悄拿起個果子,剛咬了兩口就大叫道:「澀死了,澀死了」阿婆也吃了口面露疑惑:「姑娘」
蘇清徽邊挑了幾匹布叫人去制邊說道:「半年前我偶然吃過一次,贊好吃,她記到了現在。」阿婆嘆道:「蓉姑娘雖是個大大咧咧的,對姑娘卻是極細緻的」說著又笑道:「姑娘也是,你這般好,定能得個如意郎君傾心相待」蘇清徽嘴角化開一抹笑,眼含清波:「他很快就會來了。」
下晌,蘇清徽踏進六王府忽覺氣氛有些不對,加快腳步行至內院中,看見以書跪在院外淚眼婆娑,忙問道:「發生何事了」
「酥兒姑娘,幫幫我們家小姐吧」
房中,許綰癱坐在地上,璟昇捏著一方紙目光冰冷:「許綰,我知你是為什麼而嫁給我,可你更應該清楚,你既入了我六王府的門,就該守好自己的本分。」
璟昇說著冷笑一聲:「怎麼,難不成許家允了你更好地東西,值得你為此冒險,是再嫁哪個世家公子,還是」他話還未說完,蘇清徽就衝進門,打斷他的話:「六殿下」璟昇轉身看一眼來人復盯著許綰,語氣嘲諷:「果真好手段。」
蘇清徽看向一言不發的許綰,急切道:「六王妃,你說話呀」
「她要說什麼」璟昇站起身來,厲色道:「是每日事無巨細的向許家彙報我所做何事,還是在我身邊安插細作。」他說著諷刺一笑:「哦,我忘了,有你在,想來我今天抓住的那個人倒是冤枉了」
「六殿下」
「酥兒姑娘,現在我的家事你也要插手嗎?」蘇清徽皺眉:「殿下,今日我來,是為答謝王妃,並非你所想,再者,你可仔細想想王妃何時害過你。」
「呵,你所說的,她現在不是正不遺餘力的在做嗎」這兩個榆木疙瘩,蘇清徽捏捏手,真想一人一拳打醒他們,一個死活不說,一個偏認死理,她沉口氣:「六殿下,是我唐突了,可否借一步,我想和王妃說幾句。」
蘇清徽闔上門,輕手攙起她,許綰看著輕車熟路拿出藥膏的蘇清徽,唇邊一抹苦笑。
掀開衣服,幾道血紅的印記。
蘇清徽問道:「他們又打你了」許綰只是紅著眼不做聲,蘇清徽氣道:「這群冷心的人,得不到什麼實際的消息,便全怪在你身上」說著看向她蒼白的唇和嵌進肉里的指甲道:「若是疼,便哭出來吧」
許綰聲若細蚊:「他不喜歡」
「你做到這般份上,他卻全然不知,不喜歡又怎樣。」說著自覺失言嘆口氣道:「今日殿下說的那個細作,是你父親派來的」
「恩」
「還是寫些日常流水賬送回許府」
「恩」
「又瞞著殿下收拾那些小雜燴,還手抖被發現了」
她又想起之前曾問過許綰,既然如此費心費力保護他,為何不告知,許綰只是搖搖頭:我的一舉一動都在父親眼下,我與他不可太過疏離亦不可太過親昵,現在這樣是兩相齊全。
想及此蘇清徽無奈道:「就你這過法,怪不得兩頭受苦」說著放下袖子:「這幾日別沾水了」許綰揉揉酸澀眼應道「好」
「酥兒」
「恩?」
許綰咬唇低語道:「這幾日,我不能穿你送來的衣裳了,那衣衫袖太短,遮不住傷」說罷拿出張紙虛弱笑道:「這是幾家世家小姐要的,我幫你記下了。」
蘇清徽嘆口氣,自半月前,許綰無意間瞧見帕上的繡花,便十分喜歡,蘇清徽答應制了成衣后便相送,許綰在城中名聲頗高,自引得一番爭相模仿,她知道六王府中各式綾羅綢緞,許綰肯穿她制的衣,自是想幫她一把。
想及此,她道:「若是有需要,來找我,我定會傾囊相助」窗外青枝盪下一片枯葉,承一聲應語。
「姐姐」蘇清徽怔然回神,「怎麼了」
念蓉叼著塊糕點進來,含糊道:「我都叫你幾聲了,你也沒應聲,喏,這是昨兒你讓傘兒整理的布匹成衣,這是我今兒理出來的重翻的田畝數和來年預計投的人力物種,這是莊上這兩月出的葯數,姐姐,莊裡多了這許多人,雖有進賬,但畢竟入不敷出,這產糧明年八月才有指望,現在我們怎麼養活他們啊。」
「之前的那筆錢用完了嗎」
「也差不多了」蘇清徽趴在桌上有些心累:「上次得罪了金主,這次怕是沒這麼容易」
「得罪」念蓉聲音顫抖:「姐姐莫不是出手打了六殿下」
蘇清徽嘆口氣,真要這樣她也不會如此憂鬱了,想起上次去六王府她看不過這兩人這般折磨,想旁敲側擊一番,哪知璟昇見了她恨不得鼻孔出氣,兩下推壤間荷包掉下池塘,一池名貴魚種不消片刻就翻著白肚飄在池中,她現在想起璟昇那表情,還有些后怕。
一旁念蓉沉默幾秒問道:「姐姐帶著毒藥去六王府幹什麼」蘇清徽撓撓頭:「我那時真不知荷包里那些葯混在一起沾了水會有這般作用」
「托那一池倒霉魚的福,姐姐又長了些見識」蘇清徽看著面無表情的念蓉艱難道「你,是在安慰我嗎?」
「恩」念蓉毫無靈魂的點點頭:「六王爺沒說什麼嗎」
「如你所見,還算健全」念蓉噓口氣「幸好殿下雖遠在天邊,福祉仍在。」
蘇清徽抽抽眉,還未張口,念蓉道「姐姐別問了,這句不是安慰,是由衷慶幸,殿下果然神機妙算,姐姐還真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一鳴驚人」
「出去」
念善解人意道:「那我就不打擾姐姐好好思量未來大計了」蘇清徽磨磨牙,念蓉立馬乖笑一聲閃了人影。
燭火下,屋中她一人形單影隻,她趴在桌上惡狠狠的戳戳那發簪:「就知道說我壞話,有本事自己回來看著我啊」說著埋住臉聲音嗚咽:「怎麼還不回來啊」我,很想你。
帳中,璟溶按按眉頭:「沒追上」
「殿下,城后是片山谷,想是魏將軍被引進山道里了,若是敵軍埋伏在此,我們進去無異於自投羅網。」
璟溶站起身看著牆上的地圖,目光直直看著山谷后那座山:「庭竟,分兵三路,帶兩路從山谷兩側包抄,一路埋伏在山後等待號令,常遠留給你做照應。」
「殿下」庭竟皺皺眉頭:「如此一來你身邊」
「我知道,現下局勢緊張,這一戰耗時之久,你也該看出端倪了,所以,這一趟艱難,萬事小心」
「庭竟必不負重託」
李翮率殘軍一路躲進山谷,遇援軍氣勢大盛,折頭給魏朔炎一棒痛擊,魏朔炎正輕心之時,自被打的措手不及,幸的庭竟支援,才撿了半條性命。
援軍將領趙傳見來人年紀輕輕,卻勇識過人,知不可戀戰,揮兵出谷。走到中地塵霧散去才發現身後空空如也,頓時提起警戒。
這時山谷四面八方皆傳出一片喊打喊殺之聲,等了許久也不見人影,趙傳一嗤,這回聲的戲碼他軍中誰人不知,辨了方向後利落出手,果然一擊就中。
殺了兩路人馬後,趙傳看著身後出現的那個少年,心道,果然年輕了些,壓不住性子。他瞧著眼前少年怒氣愈來愈盛,知時機到了,立馬率軍把對軍引向穀道,誰知一出谷便碰上一方對軍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又驚又疑。
風過山道,一時戰場上出現了比死亡更可怕的寧靜。
紅黑旗一下,箭雨撲面,戰馬嘶鳴,刀槍錚錚,來往縱橫。
趙傳吐口血,吊著半口氣雙目欲裂,似是又想起剛剛谷地那幕,嗤笑一聲。到底是自己輕敵了。
一聲悶響,庭竟收回劍,鎧甲上的血像溪水般蜿蜒落入泥土,凝成一個個灰血珠。耳邊響起璟昇的話:你年少又乏戰,他們對你自比對那些大將輕心些,如果一味年少氣性是劣勢,但學會收放就是優勢。
大帳外,劉昭淂跪在地中,昂首沖兩側守兵嚷道:「反了,反了,你們這群雜碎敢綁我。」
「如何不敢」劉昭淂看著那道身影緩緩走上台階,瑟縮道:「殿下,不知臣所犯何事。」
「叛國、通敵、濫殺、不恭,現在知道了嗎?」明明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卻每個字眼都置人於死地。
劉昭淂瞪大雙眼,周身顫抖:「冤枉冤枉,定是有人挑撥,臣怎麼敢哪,殿下英明,要為臣做主啊」璟溶輕笑一聲:「做主,你的主人可不是我。」
劉昭淂一下血液凝固,獰笑道:「殿下這是要明目張胆的排除異己了,殿下妄顧聖令,斬殺李翮。如今單憑几句流言就要殺臣,若是這信呈予聖上,倒是不知殿下該如何向聖上解釋。」
「恩」璟溶漫不經心的應一聲:「不用提醒,我已經收到了。」劉昭淂看著常遠手中那封信青筋曝起,自知今日躲不過,冷笑一聲:「你以為攔下這封信就相安無事了嗎,聖上遲早會知道。」
「可惜,你聽不見了。」是啊,生人可語,死人荒骨,而他那些自以為的僥倖,現在要和他一起被侵蝕在這個蠻荒之地,無人所知。他看著那人一步步走近穿過他身側,耳邊穿過那句不咸不淡的:殺了吧。
精神分離之際,劉昭淂忽的想起見璟溶的第一面,他也是這般輕描淡寫:扔了吧。
轉身對上劉昭淂驚愕的雙眼時,他面上一片坦然。唇邊又盪開的那抹接過禮物時乖巧的笑,眼底鋪滿黑色的天真。那年,他7歲。
還好,血珠飛濺印出他猙獰的笑,狠狠碎在地上,他劉昭淂,只是這齣戲的開路人,等在台下的一個都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