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倒流
四年後
林中參樹下,一個老者坐在石上,周圍圍著圈聽故事的人。
「說起二十幾年前那段往事,也是令人唏噓啊,聽說那宸妃年少時,可是與國師有段紅塵舊事。後來不知因為什麼,入宮做了妃子,那國師自是心有不甘,聽說為此還和先皇鬧了一番,後來被先皇驅出京,在那苦寒之地生生呆了三年,哪知再回宮時,已是物是人非,那宸妃啊,早已經為先皇誕下個小皇子。」
底下一片嘆惋。
那老頭接著道:「可惜沒過一年,這小皇子不知為何忽然就生了場大病沒了,這後來連接兩個皇子,一個剛過三歲,那宮裡生了場大火,一夜之間,連屍骨都尋不得。一個好不容易長到7歲,造化弄人,又溺在湖裡丟了性命。再後來,上天憐憫,這娘娘有了第四胎,哪知剛出生就被先皇送出宮外,那時又值朝廷風雲變化,朝政激蕩,這宸妃啊,拖著病軀苦苦支撐,可惜,臨去也沒等到那孩子。」
有人嘆道:「唉,皇家無情啊,竟連對尋常母子也做不得。」
有人應:「誰說不是呢。」
「對了,老先生不如再和我們講講四年前那庄舊事。」
那老者擺擺手:「這啊,說不得,說不得。」
抵不過底下眾人哀求,他搓搓手,面上掙扎:「那就只說兩句,話不多露。」
「自然自然。」
「當年那場宮變來的突然,可謂是叫人摸不著頭腦,聽說和二十幾年那樁事頗為相像,都是為了紅顏之爭。使得死傷無數,慘烈至極。那魏將軍的妹妹死在那場宮變里以後,這魏將軍心性大變,加之當時的淮安王亦從那城牆上一躍而下,無人敢約束那魏將軍,自是血流成河。後來啊,這造反的世家沒一個有好下場的,不過一夜間,就被滿門抄斬。這淮安王也坐了沒兩年皇位,就身體抱恙,順位給了五皇子,也就是當今聖上。」
「這麼說,當年的流言都是真的了,真的是那皇貴妃蠱惑了,咳,要把那些世家趕盡殺絕,所以才引得他們叛亂。有了那麼一出。」一個布衣男人說道。
樹旁一個帶著面具的白衣少年聽了這話,有些不服氣站起身反駁道:「若紅顏禍水為真,那也要兩個巴掌才拍的響不是!」
人群中一個粗衣青年梗著脖子道:「你一個孩子知道什麼,若她不是紅顏禍水,也是個不得存世之人」
眾人來了興趣:「怎麼說?」
那青年低聲道:「她啊,不僅剋死了自己的夫君、孩子,聽說連身邊的侍女,藥師、密友都無一倖免。」
「啊,看來這傳聞不假,這女人還真是個禍星。」
那白衣少年站起身來,氣憤道:「你說的像是見過一般,還有你們,聽風就是雨,是不是只要長了嘴,就可以隨便給任何人定罪。」那白衣少年正說著忽的變了臉色,伸手摸向被人揪住的耳朵,齜牙咧嘴道:「啊啊,放手,疼。」
「夢周你又溜出來做什麼,還不回去,我一路只盯著你不是。」
「知道知道,這就回,鶴山你先鬆手。」
眾人瞧見這一幕,心裡發笑。那白衣少年自覺沒面,一溜煙的跑了。
樹林外,停著幾輛馬車。
鶴山俯身道:「王哥,實在不好意思,我這小弟自幼頑劣,給您添麻煩了。」
「行了,我這也忙,你們麻利點跟上,別耽誤我送貨。」
「是,多謝王大哥。」
話畢鶴山一把扯過那白衣少年,低聲威脅道:「再敢亂跑,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是,絕對老實待著。」那少年翻個白眼,拖著聲音道。
車隊卷著塵土繼續往前,鶴山回頭看一眼那林中,風動枝搖。
宮揚街上,擁擁嚷嚷,鶴山從外面打聽完消息,一進客棧就看見坐在角落裡的夢周洋洋洒洒點了一桌飯菜,正點著筷頭望眼欲穿。
桌角被扣兩下,夢周揚起頭,就瞧見一臉陰晴不定的鶴山正立在桌邊斜睨著他。
「你終於回來了,快嘗嘗,我點的可都是招牌,一定很好吃。」
鶴山翻個白眼坐下,氣不打一處來:「我叫你在這等著我,誰叫你瞎折騰這些有的沒的。」
夢周道:「你說什麼呢,這大中午的你還想只喝兩碗水充饑不成。」
「好,既然你想吃飯,有錢嗎?」
夢周砸砸嘴,很閑適的模樣:「你有不就成了。」
「你好意思說,這一路哪個不是我掏的錢,最後的碎銀子還全都付了路費,你還敢問我。」
夢周拿起筷子的手一頓,艱難道:「這麼說,我們真的山窮水盡了。」
「哼,山窮水盡,你老人家不是要吃飯么,吃,吃好了好上路。」鶴山賭氣道。
一旁的小二見狀不對,上前尬笑著問道:「二位客官,可是飯菜不合口。」
夢周一愣,吊起眼梢,擺出一副大爺的姿態,拍下桌子剛準備說話,對面鶴山佛他一眼,涼涼道:「可閉嘴吧你。」
小二走後,夢周扣扣手委屈道:「我這還沒說話呢,你能不能給我留點顏面。」
「就你那不上檯面的小計倆,還沒說完,指不定我們就被打出去了。我說,這裡不比岳州那小地方,你能不能給我省點心。」
「欸,你這樣可就不對了,叫我說我們就該」夢周正說著眼睛一亮,唰的一下站起身越過鶴山:「嘖,真是天助我也。」
鶴山還未來得及捉住那個身影,就見他和魚兒一樣刺溜一下滑出去又游回來。
「你幹什麼去了?」
「找飯錢唄。」
鶴山眉頭一緊,低聲道:「死性不改,你又偷什麼了,還給人家。」
「沒有,我早都改了,這是我撿的。」
「那也不成,你給我老實放著,去門口等著人家來尋。」
夢周嗤笑一聲:「兄弟,今非昔比,我們才是那雙落難人好不好,我瞧著這錢袋用料,定是個富貴人家,哎呀,現在這世道,有錢人哪裡在乎這幾個小錢。」
夢周剛說完,身邊一道稚嫩的聲音傳來:「還給我。」
兩人緩緩轉頭,就見一個不過四五歲的華服小公子,唇紅齒白,面容俊俏,生的極漂亮,只是眼中帶著絲不符合年齡的涼意。
鶴山見此,忙給對面人使個眼色,夢周輕咳一聲:「這位小公子,你說還給你就還給你,那我怎麼知道這錢袋是不是你的。」
「還給我,這頓飯錢我出。」
「好嘞,來來來,拿好了。」
鶴山見著夢周那狗腿的模樣,心間一噎,自翻個白眼。
那華服小公子果然說到做到,放下塊銀子,側身沖鶴山道:「多謝這位公子。」說罷轉身欲走。
夢周瞧見那小公子故作大人的模樣,有些樂不可支,出聲喚道:「這位小公子。」瞅見那孩子像沒聽見般自顧自的往前走,夢周敲敲桌子嘖一聲,懶洋洋道:「六月。」
話一出口,那孩子果然停住步子,唰一下回頭,冷肅的目光驚的夢周身子一正。
「你說什麼。」
「咳,那個,你真叫六月啊,我看你錢袋裡有個玉佩上刻的這字才試著叫叫而已。不過你放心,我只是看了一眼,旁的絕對沒動。」
夢周說著瞧見那孩子微紅的眼眶聲音漸虛,他忽的注意到那孩子微濕的衣領,心下愧疚,想必這東西真的對他很重要吧,想及此,他換了表情剛準備起身道歉,門口就跑進來個粉衣小姑娘,身後還跟著個玄衣男人,眉眼冷清,氣度疏離,和那小公子相像極了,夢周一下心虛起來,別過臉捂住腦袋不敢做聲。
那粉衣小姑娘糯著聲音道:「哥哥,你怎麼在這,我還以為你丟了呢,急的我糖都沒拿就來找你了,欸,哥哥你怎麼了,是不是誰欺負你了,你說出來,青兒一定幫你教訓他。」
那小公子瞥一眼夢周的方向,收回目光,慢慢搖搖頭:「沒有,落了個東西而已,讓父親擔心了。」
空青四處張望,像個不停嘴的小鸚鵡:「你落什麼了?找見了沒有,怎麼落在這了?爹爹,我們剛來過這嗎?」
那喚作六月的小公子和那玄衣男子無奈的揉揉眉頭,動作神情出奇的一致。
幾秒后,六月放下手牽起身邊小姑娘,道:「沒什麼,不要緊的東西,走吧,你不是還要買糖。」
話一出口,果然成功的轉移了她的注意力,那小姑娘立馬歡喜起來,扯著一大一小的身影往外走。
直至三人身影消失在店門口,夢周才噓口氣,慢悠悠地轉過腦袋。
鶴山道:「我早就說了,叫你別亂拿人東西。」
「好了,好了,至少今個飯先解決了,喏,吃完你不是還要去尋人。來來來,吃這個。」
「拿開,我自己會夾。」
夢周邊吃邊道:「欸,鶴山,我總覺得剛剛那位玄衣公子似曾相識,你說,我們哪是不是見過他啊。」
「長得好看的,你哪個不眼熟,快閉嘴吃吧。」
「嘖,你別不信,眼緣這東西有時候可準的不得了。」
鶴山譏諷道:「哼,若有的話,那他也挺倒霉,上輩子的債沒收回來就要替你抹這輩子的帳。」
「……」
夢周低頭戳戳那塊肉,又想起剛剛無意間撞上的那個眼神,心下一抖,若真是這樣,那自己今後可得自求多福,萬不要再遇見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