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貴人

第七十一章 貴人

一方院里,馬廄里幾匹駿馬乖順地吃著草料。

夢周輕輕掂幾下手上的袋錢,沖面前一個五十多歲的布衣男子笑道:「多謝老闆。」

那男子笑的歡暢,「公子不必客氣,若您還有什麼需要,隨時來找我。」

「那是自然,告辭。」

「好嘞,我送您。」

出了大門,璟溶瞥一眼夢周手裡的錢袋,道:「若真論價錢,你可是虧了。」

「本就不是我的東西,錢夠用就行,多了容易生災。」

璟溶道:「為什麼不留著那匹馬,興許還能順著它尋到些痕迹。」

夢周放好錢袋,道:「現在,我若是要到個地方立馬就會有人指路,既然如此我還留著那「地圖」做什麼。」

前麵茶館里時不時傳出陣驚呼,夢周碰碰璟溶的胳膊,滿臉得意,「走,請你聽聽我寫的話本。」

茶館里,說書先生卷著長長的音調道:「今個啊,我們再來說說月滿樓那場火。聽說啊,起火之前,那月滿樓里就已有先兆。」

底下有人來了興緻,「怎麼說?」

說書先生收起摺扇,神神秘秘問道:「月滿樓起火前幾天,伶兒姑娘是否生了場大病。」

「那又怎樣?眾人皆知伶兒姑娘是染了風寒不得出台。」

說書先生道:「誤哉誤哉,伶兒姑娘這病啊,其實另有緣由。」那說書先生喝口茶接著道:「她生這病,其實是因為看見了不幹凈的東西。」

底下一片嘩然,璟溶側眼一撇身旁人有躍躍欲起之勢,他一把按住夢周的胳膊,低聲道:「你不老實待著,又想幹什麼?」

「我著急呀。」

璟溶道:「故事不是你寫的嗎?你都知道還急什麼。」

「就是因為他說的不是我寫的故事,我才著急啊。」

璟溶寬慰道:「不妨聽聽,萬一有你想知道的東西呢?」

夢周癟癟嘴,安定坐下。

說書先生郎朗道來:「就在前一晚,伶兒姑娘熄燈歇下以後,屋中忽的閃過幾道黑影,這伶兒姑娘顫巍著點燈瞧去,屋子一如既往並無異常,她只當是眼花便歇下了,只是這燈一夜未熄。第二天,她起床再瞧那燈時,卻發現蠟燭半分沒少。自這以後伶兒姑娘心中就有了疙瘩,到第二晚伶兒姑娘剛歇下,屋中就傳來一陣吱扭聲,她順著聲音看過去,結果發現這聲音是從個木箱子里傳出來的。」

「然後呢,伶兒姑娘可打開這箱子了。」

「自是打開了,她剛一開箱,就看見一層落花瓣,屋子裡瞬間被一股甜香味充斥。她以為是以往那些公子哥們奉承她的小把戲,便沒放在心上。誰知她剛一轉身,身後就傳來幾聲斷斷續續的吊氣聲。」說書先生放沉聲音緩緩道:「伶兒姑娘慢慢扭頭看去,就見一個渾身**,周身皮膚仿若火燒過一般,滿面斑紅的男人瞪著血紅的眼緊緊的貼在她眼前……」

底下傳來陣陣吸氣聲,夢周吃完手裡的糕點,拍拍手沖璟溶道:「走吧。」璟溶點點頭,抬眼看一眼那說書先生,轉身之際放下塊碎銀。

出了茶館,夢周一路默然不語,直到沿著街道走上那座小橋看著底下流動的溪水,她才低低問道:「你說,這故事傳到哪了。」

璟溶答非所問道:「你今天見到那個人了嗎?」

夢周轉身靠在橋廊上,側頭看向璟溶。

見夢周只是眼瞧著他不說話,璟溶不慌不忙補充道:「那扇燈籠的主人。」

夢周聳聳肩,道:「沒有啊,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那扇燈籠只剩燈骨了。」

夢周沉默一秒,幽幽道;「果然不能讓你閑著。」

「是你早上撕燈紙的時候動靜太大了。」

「……」

身後幾個衣衫襤褸的孩子打鬧著穿過小橋,在岸兩邊亂竄。

夢周道:「看今日這架勢,縣令大人該是政務繁忙,要招待不少人。」夢周說著嘆口氣,故作憂愁,「就是不知我那故事有沒有機會傳到各位貴客耳里了。」

璟溶彎彎嘴角:「這麼好的故事,他們會聽見的。」

「我記得我好像沒給你看過這故事吧,說,你是不是偷看我話本了。」

璟溶無辜道:「女俠冤枉。」

「那你怎麼知道我寫的那故事好不好?」

璟溶嘆口氣,「你每寫十個字就要問我其中七個,我就算不看也該猜出來了。」

夢周碰碰鼻子,又想起之前她寫字時抓耳撓腮的樣子,輕咳一聲挺直腰板死撐道:「那說明我故事言簡意賅,通俗易懂,所以你才能一點就通。」

夢周剛說完,頭上就落下溫溫一道輕撫,璟溶眼裡含笑,聲音蕩蕩落落,「是,你的故事寫得自是極好,定會人人讚賞,本本落金。」

夢周臉一紅,輕咳一聲擺擺手,「倒也不必這麼恭維,不過你這話我還是很受用的。」

兩人正說著,從鄰水鎮入口方向來了一批藍衣騎兵,夢周臉上露出個笑,「說貴客,貴客就到,看來這伶兒姑娘傳消息的速度和她送我那匹快馬不相上下啊,走,去趕個熱鬧。」

兩人順著縣令府門口雜亂,從后牆悄聲翻入。

片刻后,夢周蹲在趙大人屋外牆根,耳朵恨不得穿過後牆直通屋內。

「你聽不見的。」

夢周回頭瞪一眼蹲在她身側無聊到拔草的璟溶,低聲道:「小聲些,別添亂。」

「好——」

屋內,趙大人站在地中,小心翼翼看一眼高椅上的人,試探道:「小人不知李大人大駕,有失遠迎,小人這就安排人為大人接風。」

「不必煩勞,你這的茶水不錯,回去時給我帶上兩包。」

「是是,大人若是喜歡,到時小人定為大人備妥。」

張緒久放下茶杯,「趙大人坐吧,不必拘謹。」

「是是。」

趙勉剛坐定,就聽上面不緊不慢一道聲音,「你統管鄰水多久了?」

「回大人,算算日子有五年了。」

張緒久低聲呢喃道:「五年,剛剛好。」

趙勉傾傾身,有些疑惑:「大人說什麼?」

「沒什麼,我剛進來時瞧你治理的不錯。」

趙勉臉上簇起個笑道:「大人謬讚,趙某愧不敢當。」

「你不必謙虛,我瞧著鄰水這光景特色,京都附近也是比不過的,來,遣人給我拿副紙筆。」

趙勉正聽著前句面上樂呵,忙不妨被張緒久這麼一叫,竟有些反應不過,有些猶豫的確認道:「大人您說要紙筆?」

「怎麼,你們這連紙筆的叫法也有別於其他地方?」

「不不,大人誤會了,小人這就安排。」

待桌上鋪好紙筆后,張緒久蘸好墨汁,提起筆看向趙勉,道:「開始吧。」

趙勉一臉不解,有些張皇,「這,這,小人愚笨,還望大人提點。」

「我不是說了,你治理鄰水有功,我來這一趟就是要把你的政績記錄下來好傳給京都那些大人看,待你進京之時好為你加官喝彩。」張緒久說著露出個笑:「你覺得怎麼樣?」

「大,大人。」

張緒久拿起筆在紙上寫寫畫畫,「怎麼,你還有額外要求。」

趙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顫巍,「大人,小人不敢。」

張緒久笑笑站起身來,邊走過趙勉邊道:「看來這屋子太悶趙大人有些不適,正好開窗透透氣,免得趙大人功未成就先身退。」

張緒久說著推開窗,夢周聽見吱扭聲,慣性一昂頭就看見窗前少年郎。她還未來得及躲就和張緒久目光相撞,一瞬間,連空氣都稀缺起來。

「趙大人。」

聽見這聲,夢周心一提。

張緒久最後看一眼夢周那雙明亮亮的眼,轉過身輕聲道:「院子里花養的不錯。」

屋內趙勉聽了這話,臉上更是止不住的汗。

張緒久走過趙勉身邊扔下張帕子,「回去時候給我帶幾捧土。」

「大人,這,這。」

「不捨得?」

趙勉頭搖的像撥浪鼓,臉上肥肉一顫一顫:「不敢,小人不敢。」

張緒久不慌不慢飲口茶,話里疑惑道:「趙大人莫不是身體還是不適,怎的,需不需要我為你請個大夫。」

趙勉聽著張緒久陰陽不定的話,欲哭無淚,「大人,小人,小人…」

「看來趙大人病的不輕,來人。」

門被推開,走進幾個帶刀侍衛。

張緒久揮揮手,「叫大夫進來。」

門口走進個老者,身邊跟著個小童端著個托盤,上面放著個白色瓷瓶和一碟糕點。

張緒久走下座,拿過那個瓷瓶打開放在趙勉面前道:「這是京都有名的大夫,專治京都里各位像趙大人一般患有類似病症的官臣們,可謂是妙手回春,藥到病除。趙大人,你可是趕了個好時候啊。」

那股熟悉的香味竄進趙勉的鼻中,他周身都開始顫抖。

見趙勉不動,張緒久又拿過糕點放在趙勉手裡,道:「聽說趙大人怕苦,喏,我特地為你備下了糕點,正好緩緩藥味,喝吧。」

「大人,小人不知如何冒犯了大人,小人…」

「喝。」

「大人,小人,小人知錯,望大人寬宏大量饒過小人一次。」

「喝。」

見兩邊侍衛上前,趙勉忙俯身眼一閉,道:「大人,小人,小人知罪,求大人高抬貴手。」

張緒久嘆口氣,拍拍趙勉的肩,「早這樣多好,說了這麼久也渴了,來人,把茶續上順便把罪狀也拿上來罷。」

「張大人。」

聽見這聲,窗下夢周一個頭兩個大,「又是這廝,怎麼哪都有他。」夢周說著往旁邊瞥一眼衣擺晃動的璟溶,「你亂動什麼呢,小心讓人發現。」

「我腳麻了。」

夢周道:「也是,眼瞅著一時半會也說不完,不如。」夢周說著一瞪眼,道:「等等,好端端地你解衣服做什麼。」

璟溶沒接話,脫下外袍鋪在那塊剛被他揪禿的草上,細心拉好邊角,抬頭接著夢周的前話一本正經道:「不如坐下聽罷。」

夢周一時竟無言以對,她咽下剩餘話,默默蹭坐在璟溶身邊。

屋內,張緒久應聲扭頭看見緩緩入內李老先生,行個禮道:「李老先生,許久不見。」

「張大人禮重了。」

「李老先生此言差矣,您可是遠近聞名的學者,我們這一官半職哪能和您相提並論,還要多向李老請教學問才是。」

「張大人嚴重了。」

張旭久笑道:「看李老前來趙府,想必是和趙大人時常探討學問以及如何才能辦好這紹光學堂,正好,我正和趙大人探討些難題,李老不妨坐下旁聽。」

「是嗎?只是不知什麼問題值得張大人擺這麼大排場。」

張旭久擺擺手,「欸,李老先生嚴重了,什麼排場不排場,這吶,都是皇上的人,皇上的天下,我可不敢拿著官家的糧擺譜,您說呢?」

「是,張大人自說的是。」

「那您請坐,來人倒茶。」張緒久說罷,轉頭沖身後侍衛道:「對了,我剛說到哪了。」

「回大人,該簽罪狀了。」

張緒久笑著拍拍腦袋:「哦對,簽罪狀,我啊,在京都呆久了不免腦里存了太多事,該記的不該記的全都得堆在腦里,免得在聖上面前匯職的時候疏漏。所以還望諸位體諒。行了,簽吧。」

一時,屋中眾人面色各異。

趙勉聲有不甘:「大人給趙某定罪,總要有名頭,還望大人罪出有因。」

張緒久抽過侍衛手中的罪狀扔在地上不耐煩道:「不識字啊,自己看。看完了自己按個手印就行,不然我身邊這些侍衛粗手粗腳,再讓你折個胳膊斷個腿,上京路上牢車一晃悠也怪疼的。」

趙勉一字一句看過,手腳愈發冰涼,聲音虛弱,道:「大人,小人冤枉啊。」

張緒久摸摸腦袋,有些無奈,「真是麻煩,來來來,把證據放上來。」

地上砰一聲,落下一摞紙,張緒久拿起一半道:「這麼多你也看不完,為節省時間,我找個人幫你分擔分擔。」張緒久說著轉向李老,笑道:「李老,不如您給看看。」

李老站起身,語中三分寒:「不必了,張大人言語果斷,領教了。」

「不敢,有時間我請您去德繪樓吃飯。」

「多謝張大人好意,我還未有離開鄰水的打算。」

張旭久拱拱手,「不著急,那我等您,您慢走。」

李老還未出院子,就聽身後一聲慘叫,他閉閉眼忍下心中一口氣,這小子拿著聖上的名頭來壓人,還妄想借趙勉安個罪名放他頭上,呵,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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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簪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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