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設計
第二日剛用過早飯,岑侍衛便來招呼夢周和璟溶往客室走一趟。
「張大人。」
「哦,二位公子來了,請坐。」
夢周坐下之際佛一眼張旭久桌上空出來的茶杯水跡,打笑道:「張大人剛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沒什麼,大約是昨晚沒休息好罷了。」
夢周道:「聽聞昨晚官坊進了賊人,張大人可還安好?」
張旭久擺擺手道:「我倒不妨事,現下,我只是擔心這案子一日不結,那些人就一日賊心不死,遲早要出大禍。」
璟溶道:「那張大人昨晚可捉住那些賊人了?」
「拿是拿下了,只不過那些人都是些死士,見逃脫不得便都服毒自盡了。」
夢周看一眼璟溶,又收回目光附和道:「那倒是可惜了,我本想著張大人還可藉此套出些什麼消息,現在看來這線索又斷了。」
張旭久猶豫道:「不過…」
「張大人有話直說。」
「經過探查,我發現那群人胸口處都有同樣一個刺號『州』。」
夢周道:「那張大人可查出這『州』字何解?」
張旭久點點頭道:「這『州』字的刺號模樣同水揚幫上旗號的字幾乎一模一樣。」
「水楊幫?」
「是,水楊幫是撫海商幫下設在京都西線的附幫,專為撫海商幫打理京都西線的商事,近三年水楊幫生意拓展了不少,發展勢頭迅猛,名聲甚至一度大過自己的老東家。不過因此也招致老東家的不滿,聽說今年水楊幫和撫海商幫更是頻頻鬧出不合,幫內糾紛不止。」
「照張大人這麼說,這水楊幫應是商幫,怎會牽扯進這些事里?」
張旭久道:「水楊幫近兩年發展勢頭迅猛,我想,其中少不了那些見不得人的生意。」
「張大人是說,現下牽扯的這一團亂麻里還有水楊幫的一份子?」
張旭久皺眉道:「不好說,不瞞二位,紹光之事前,我就曾派人暗查過水楊幫,無奈他們做事隱秘,使得我暗訪之事頻頻受阻還折損了不少人,無奈之下只好收手。昨晚案卷室又遭賊人潛入,更讓我心中不安。」
夢周點點頭道:「這麼看來,水楊幫確實有些嫌疑。那張大人可知,這水楊幫主掌院設在哪?」
「晉安城。」
夢周沉默兩秒,飲口茶岔開話題道:「張大人行李收拾的怎麼樣了?」
「還未收拾。」
夢周掃一眼桌上的茶跡,道:「那看來張大人要快些收拾了。」
「夢公子何出此言?」
「既然事情已經敲定,張大人多留一日豈不多一份危險。」
張旭久看一眼桌上的茶杯,道:「夢公子所言極是,只是感嘆,我真真要做那草木,只開一時就要落地成泥了。」
夢周笑道:「草木春開冬藏,又有誰能真正預測到這來年光景呢?若大人真想欣賞,只管作這冬藏之泥,春開之時草木隨風,自有其命數。」
「若姑娘想破土而出並非易事。」
「世間萬事若都易,豈不人人夢裡游。」
張旭久笑道:「姑娘說的極是。」
夢周站起身拘個禮道:「這幾日辛苦張大人了,既然這案子結了,那我們也就不多打擾了,今日便要啟程往西去了。」
「姑娘且慢,這一路還不知有多少危險,張某心裡也是不安的,不如張某派幾個人護送你們出鎮,過了城郊,我也放心些。」
夢周擺擺手道:「不必了,大人既要抽身還是乾脆些好,再者,人多了反而引起注意,大人放心,我們幾個雖沒什麼大本領,逃命的功夫倒是一頂一的好,總不會輕易叫人害了去。」
夢周一番話,倒是惹笑了張旭久,「如此,我就不說辭了,官坊外我為幾位準備了些東西,到時姑娘去取便好。」
「那我就在此謝過張大人了,我們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午後,夢周一行人收拾了東西,走到官坊外才知張旭久口中準備的東西為何物。
鶴山拍拍門口的三匹馬道:「這張大人倒是出手大方。」
一旁的岑山沖夢周道:「夢公子,這是我家大人的一點心意,還望公子笑納。」
夢周接過錢袋,拍拍岑山的肩笑道:「替我謝過你家大人。」
岑山沒想到夢周如此爽快便收下,愣怔一時復道:「是,岑山就不送了,幾位公子保重。」
夢周把錢袋順手塞給璟溶,登環上馬道:「多謝,走了。」
官坊外,馬蹄聲漸遠。
剛出鎮口,夢周便見著一個男人抄著袖子靠在牆邊曬太陽,那身影眼熟的緊。她勒住韁繩,翻身下馬走過去,試探道:「張差使?」
那男人聽見聲音轉過身放下手笑道:「夢公子,我可算等著你了。」
「看張差使的樣子,這是陞官了?」
「公子好眼力,不過,這不是重點,我今日來啊,就是想送送二位。」
夢周笑道:「沒想到張大人還是個重義之人嘛。」
張厚撓撓腦袋,有些心虛地笑道:「倒也不是,畢竟我坐上今天這個位置,二位公子也是出了力氣的,若我不來,怎的也說不過去不是?」
「這話玄乎,那趙勉下任,從各方面來說接任他最好的人選便是你了。我們只是為民出力而已,提不上出力。」
張厚道:「於內,我參與了紹光一事,也算出了些力。於外,紹光一事風頭正盛,最為危險之時,公子提點我抽身。萬花從中過,片葉不沾身。所以在下才能博得這各方面的支持,這其中,當然缺不得二位公子。不過夢公子放心,今日我說這些話,只是想擺明了實打實的謝謝二位,今日過後,這話絕不會再重提。」
「得,有張大人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張厚笑道:「等二位公子下次來,張某定請二位往最好的樓里吃酒。」
「好,那便這麼說定了,張大人,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別了張厚,夢周原以為往晉安城這一路坎坷,總歸會遇上那麼一兩次劫道滅口的,行途間不免提心弔膽。可眼見臨到晉安城,也無一絲異動,慶幸之餘卻也擔心路不遇小災必有大禍將至。
「鶴山,前面有個客棧,我們歇一晚再進鎮吧。」
鶴山勒住韁繩翻身下馬,扶下小空,沖夢周道:「也好,天色將晚,行了兩日大家都累了,正好歇歇腳。你先進去吧,我和淮之兄把馬牽進到馬棚去。」
「得,我先進去瞧瞧,小空,走。」夢周說著提起包袱往裡走去。
「客官,您幾位,用飯還是住店吶?」
「四位,住店,開三間房。」
「好嘞,客官,這是您的牌號,二樓左邊,退房時候您交給我就成。」
夢周剛收下牌號,身邊就覺被一道黑影蓋住,她側眼掃過,就見兩個身著紫紅色短卦,頭戴斗笠,身材魁梧的青年男子站在身側。
小二見著那兩人,臉上神色一變,扯著個僵笑道:「二位爺,您住店?」
「開間房。」
「是是是,二位爺,房間在二樓樓梯右手邊,這是您的牌號。」
那兩人接過牌號,未多言一句轉身上樓。夢周這才看見那兩人身後背著的彎刀。
「欸,小二,這兩位爺是什麼來頭?」
那小二低聲道:「這位公子,您還是別多問了,這知道的越多可就越危險。」
「嘖,這我當然知道,我呀,是瞧著那二人不好惹,所以想提前問問你,免得衝撞了那二位,到時候,你這小店可經不起折騰。」
那小二聞言臉色一變,「也是,告訴你也好,免得像之前一樣鬧出人命來。」
「鬧出人命?」
「那兩人啊,是水楊幫的人,這水楊幫每月都會派兩個人沿著西線往上查商運,今日本不是例行的日子,聽說啊,這西線往上的商運出了問題,所以這日子才提前了,總之您啊,見著他們避開走就好,可千萬別招惹他們。」
「西線往上出問題?你可知是在什麼地方出了什麼問題?」
小二甩甩手無奈道:「我說這位公子,這等事情小的也是聽說,若小的真要知道的這般清楚,那裡還有命站在這裡。」
夢周點點頭道:「也對,是我著急了些。啊,對了,那你剛說的出人命是怎麼回事?」
「哎呦,我說這位公子,您就別問那麼多了。」
「你不想說?那我問問別人就知道了。」
那小二一把拉住夢周欲哭無淚道:「您可緊著些吧,我這剛說完,您怎的一句都沒聽進去。」
夢周一臉無辜道:「我聽進去了,剛不是你說的鬧出人命嗎?」
那小二嘆口氣道:「哎,實話和您說了吧,這水楊幫近兩年發達之後,幫風越發驕橫,幫里那些人啊,個頂個的大爺,平日里見著什麼不順心的,下起手來那可是比牢獄里那些人手段還狠。上回,店裡客人多,只剩一間房,正好碰上一個外鄉人和水楊幫兩位大爺同時住店,雖說是這外鄉人先到的,可架不住另外兩人架勢大啊,那外鄉人死活不讓,非得講什麼先來後到的道理。那兩位爺本就不好惹,還碰上這麼一個迂腐之人,自是怒火心頭起,沒打了兩下,那外鄉人就一命嗚呼了,哎,說來也是命薄。」
「這光天化日之下殺人,難道官府不管?」
那小二壓著聲音道:「怎麼管?那水楊幫可是官府的財神爺,他們還能眼瞧著斷了自己財路不成?」
夢周搖搖頭嘆息道:「哎,世風日下啊,那照大家這麼說,水楊幫的勢力和脈絡可比官府還要大得多。」
「不瞞你說,這兩年那水楊幫在晉安城啊,建了不少暗點,所以啊,但凡晉安城有點什麼消息或說頭,那都不用幫里人去查,這消息自己長著翅膀就飛過去了。」
夢周有些驚異道:「竟有這等事?這水楊幫不過兩年便有如此發展,可是幫內有什麼變動。」
「要說這變動最大的,恐怕就是水楊幫三年前上任的那位叫謝遲的新幫主了。他啊,是上任幫主的侄子,老幫主死了之後,他便受命接手水楊幫,那位主子可是位雷霆手段之人,不過半年就把幫內那些不安分的人整治的那是服服帖帖,後來,又做了不少大生意,這水楊幫啊,才有如今的勢頭。」
夢周疑惑道:「侄子?那位老幫主膝下無子嗎?」
「怎麼說,有倒是有,不過後來都離奇身亡了。至於這幫主之位怎麼就到了這謝遲手裡,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哪曉得呢?」
「這倒是古怪。」
小二介面道:「誰說不是呢,要我說,這裡面的彎彎繞繞可多了去了,所以我說啊,這世道知道得多不是什麼好事。得,我知道的可都告訴您了,您啊,就避著些吧。」
夢周掏出塊碎銀子放在台上道:「多謝。」
小二麻利的攏過那碎銀,臉上笑開,「您客氣,有什麼需要您儘管吩咐。」
「一會打些熱水,送幾個飯菜到屋裡。」
「好嘞。」
夢周揚揚手,一轉頭就撞見角落裡那三人幽幽的目光,她有些尷尬的碰碰鼻尖走過去道:「不好意思啊,我打聽點事,一時忘了時辰。」
鶴山沒好氣道:「再聊聊,我看你能把人家底翻出來。」
夢周輕哼一聲,將自己和小二那些話大致說了說后把房牌放桌上道:「房間訂好了,二樓左邊,一會小二送些熱水和飯菜上去,你們用過早些歇息吧。」
夢周進了房間剛沐浴過後房門就被敲響,她拉開房門就見一個身材瘦小的小二端著飯菜笑道:「客官,您點的菜。」
夢周瞥一眼那小二的手,接過道:「那兩間房的飯菜和熱水可送到了?」
「照您的吩咐,都送到了。」
「行了,你下去吧。」
未過半刻,夢周筷子還沒放下,門外就傳來小空有些焦急的聲音,她拉開房門見小空一臉急色,忙問道:「怎麼了?」
「夢公子,不好了」小空說著話頭一停,伸手拉住夢周的胳膊道:「你還是親自去看看吧。」
夢周推開房門就見鶴山半倒在床邊,已然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樣,她忙的衝過去扶起鶴山問向小空道:「他這是怎麼了?」
「我們進了屋之後,小二就送了飯上來,鶴山哥哥見全是素菜,便叫我下去買碟牛肉上來,誰知我一進門,就見他倒在床邊,怎麼叫都沒反應,我心裡著急,便去找公子你來看看。」
夢周看一眼桌上半空的菜碟道:「平時比誰都反應快,特殊時候倒比誰都上趕著送死,小空,搭把手,先幫我把他扶上床。」
「哦哦,好。」
待夢周放好鶴山時,她額上已是出了一層細汗。小空看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鶴山焦急道:「夢公子,鶴山哥哥定是吃了那些飯菜中毒了,這該如何是好?」
夢周伸手翻翻鶴山的眼,又捏捏他的臉道:「還好中毒不深,這樣,你往後站站,我點幾個穴位先把這毒控制住。」
小空聽了,忙往後退去,他探頭看去,就見夢周深吸一口氣,在鶴山身上狠狠幾掌下去。
「好了,小空,你過來。」
小空看一眼臉色愈發蒼白的鶴山,將信將疑道:「夢公子,你確定這樣可以抑住鶴山哥哥體內的毒?」
「自然,小空,你就在這守著,我去你淮之哥哥那討幾顆解藥來給他服下。」
「恩,好。」
門唰一下被推開又闔上,帶起一陣風,璟溶皺眉扯下架上衣服草草系好,抬眼就見屏風外站著的身影,他眼中瞬間消了凌厲。
「你怎麼」璟溶話還未說完,就被夢周幾步上來捂住了嘴,「噓,小聲些。」
見璟溶點點頭,夢周才鬆開手,「有人在盯著我們。」
「是水楊幫?」
「或許吧。」夢周說著看一眼門外閃過的人影道:「我需要你幫我做一場戲。」
「好。」
片刻后,夢周面帶焦色的推開門,四下環顧一圈,腳步匆匆往鶴山房裡走去。
誰知夢周剛一進門,就被人捂住了口鼻,不過幾秒,便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