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綁匪
夜色中,兩輛馬車緩緩前行。
夢周迷迷糊糊中好似感覺靠在一片溫軟中,嘴裡也不知被喂進個什麼東西,化成絲絲甜意散在唇齒間。
意識漸漸清明,夢周緩緩睜開眼,她偏過頭就見璟溶靠正坐在她身邊闔目歇息。夢周掙掙身子坐直,用胳膊撞撞身邊的璟溶,低聲道:「醒醒。」見璟溶緩緩睜眼,夢周壓著聲音道:「我們走了多久了?」
「一個時辰。」
「鶴山和小空呢?」
璟溶道:「他們在後面車上。」
夢周偏頭看了幾看璟溶被捆在身後的手,挪挪位置道:「你側過來些,把手給我。」一陣窸窣過後,繩子落地。夢周揉揉被捆的有些發紅的手腕,傾身撥開帘子。
幾秒后,夢周縮回手坐定道:「按著時間和馬車行的方向,還有這顛簸程度,我們多是已經過了通城那條土路,到了晉安城了,不過我瞧著我們走的這條路隔著遠處燈火,應該是繞城而行。」
夢周說著伸手掀開璟溶的袖子看一眼,拿起地上的繩子道:「你背過身來,我給你系鬆些。」
「好了。」夢周說著把剩下的尾繩放在璟溶的手裡道:「把這個藏好了,若有什麼緊急情況或有機會溜走,你便抽一下這根繩子,這結自然會鬆開。」
「那你呢?」
夢周笑笑把繩子擺個圈道:「你放心,我在這方面可是行家,一會我把手放進去,你替我抽一下身後這兩根繩便可。」
「好。」
片刻后,馬車停下。車內鑽進個身材瘦小的男人,那男人看兩眼夢周和鶴山衝車外道:「大哥,不用麻煩了。」
還沒等夢周反應過來什麼意思,她眼上就被蒙了一層黑布,肩胛處被重重一推。夢周腳一沾地就聽一聲輕響,緊接著腳腕處便是一陣鑽心的疼。一旁璟溶聽見夢周的吸氣聲,皺眉碰碰她的手。
夢周低聲道:「放心,沒事兒。」
周圍腳步聲漸重,一個粗獷的聲音道:「把他們帶進去,找幾個人看著。」
「是。」
夢周忍著痛意,三彎五繞地被推搡進一間房裡,門鎖一落,夢周才算有口喘氣的時間。
她剛動動腳,眼上的黑布就扯下,緊接著腳踝處被人輕輕握住,夢周本能往後一縮,待看清眼前人,她壓著聲音道:「你幹什麼?」
璟溶道:「你腳扭了。」
夢周抽開身後繩子道:「你怎麼知道?」
「你剛走路的聲音不對,先別動,我替你上藥。」
「不是同你說了,遇著緊急情況再打開繩結嗎?你怎麼這麼沉不住氣。」
璟溶握住夢周的腳踝一字一句道:「在我眼裡,這就是緊急情況。」
夢周一愣,輕咳一聲按住璟溶欲脫下鞋的手故作玩笑道:「你可想好了,我們村隔壁的嬸嬸可說了,哪個男人要是瞧了姑娘的腳便要娶那姑娘。」
璟溶看一眼夢周道:「你與我共枕那些日子怎不見你說這些?」
「那是事出有因,沒得選擇,現在你可有的選。」
璟溶掏出瓷瓶,不緊不慢道:「我並非書生,家居京都,世代從政,家底殷實…」
夢周聽得滿面迷茫,忙的伸手止住,「等等,你同我說這些幹什麼?」
璟溶抬頭看一眼夢周,輕輕脫下她的鞋襪,道:「自己想。」
腳腕處一陣清涼,夢周順著月色看過去,璟溶半跪在地上,低頭垂眸,面上一派溫柔,夢周忽的好像心上漏跳一拍一樣,連帶著耳尖都有些發燙。她又想起剛剛兩人的對話,心上更覺慌亂。
夢周撤開目光,低咳一聲縮縮腳道:「那個,我現在好,好多了。剩下的我自己來就好。」
夢周剛穿好鞋,就聽角落裡一陣**。
鶴山卧在乾草上,彈彈被捆住的腳,有氣無力道:「我說,你們要是忙完了,能不能抽空幫我翻個面。」
鶴山剛說完,手腳上繩子就被解開,他動動酸疼的胳膊,爬起來看一眼替小空松繩的璟溶,走過去沖夢周低聲道:「欸,你和淮之兄要是真成了,我們之前打賭的那頓飯能不能免了。」
夢周磨磨牙低聲道:「你給我閉嘴。」
「嘖,剛可是你先調戲淮之兄不成反被將了一軍,現在拿我撒什麼氣。」
「看來我剛那幾巴掌還是打輕了,該拍的你起不來身才對。」
鶴山輕哼一聲,道:「說正經的,綁我們的可是你之前提到的水楊幫?」
夢周點點頭道:「八九不離十。」
鶴山嘆口氣道:「若真照你和小二之前聊得那些話,我們這回可算是跳進了火坑,不死也要脫層皮。」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左右我們擺脫不了這幫人的圍堵,還不如來個瓮中套。」
鶴山翻個白眼道:「你說的輕鬆,若是玩砸了,只怕到時候你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夢周側頭看一眼給小空服藥的璟溶招招手,道:「淮之兄,小空怎麼樣?」
「無礙,他只是被下了**而已,過幾個時辰自然就醒了。」璟溶說著走過來碰碰夢周的腳,道:「倒是你,現下最好安生呆著,別動什麼歪腦筋。」
鶴山道:「淮之兄說得對,這次,你就先乖乖呆著,免得到時候有機會溜你都跑不掉。」
夢周撇撇嘴道:「知道,知道。我現在就是想動這歪腦筋也得先出去不是?」
鶴山看一眼門外來回晃動的人影低聲道:「你說,他們把我們抓來這,放這麼久也不見動靜,到底是什麼意思?還有,這群人與之前在巷子里想殺我和小空還有驛坊里的那群殺手,是不是一夥的?」
夢周皺眉道:「我現在也說不清,可我總隱隱感覺哪裡不對。」
鶴山道:「什麼意思?」
夢周沉默兩秒道:「怎麼說呢,恩,就好比現在你手裡有一張被拆的零落、滿地殘線的網,你想盡辦法把這些一截一截的線編進去,可你越是想把這些線放進去,就越發現這線哪哪都接不上。我這麼說,你明白我意思嗎?」
鶴山琢磨幾秒,抬頭對上夢周誠摯的目光,咳嗽一聲轉開視線,道:「淮之兄,你怎麼看?」
「既然這線編不進去,我們不妨徹底解了它,重新來過。」
夢周敲敲腦袋道:「若是這樣,那就得從鶴山被抓進鄰水牢獄說起。」
鶴山道:「你是說,我被抓進鄰水牢獄是這一切的引子?」鶴山說著皺眉道:「可像我們這樣的普通人一抓一大把,為何偏偏選了我們?」
「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但有一點我很確定。」夢周說著正了神色:「那個謀划這一切的人一定是熟悉我們之人。」
璟溶道:「他知道你與鶴山的關係,猜到你定不會袖手旁觀,於是便借你救鶴山之手曝光紹光學堂的事。」
夢周點點頭道:「是,這裡面的那第一根斷線就是那位伶兒姑娘。我之前以為她花這麼大心思彎彎繞繞讓我們卷在這樁事里,就是單純為了解決紹光一事,可後來月滿樓起火,她連夜出走讓我覺這人的來頭絕不簡單,而伶兒這個月滿樓花魁的名號不過是她用來隱藏真實身份的一個道具罷了。」夢周說著猶疑道:「更讓我疑惑的是,那位伶兒姑娘言語間總讓我有一種她認識我的錯覺。更可怕的是,這種錯覺我在張旭久身上也有過。」
鶴山一本正經地跟問道:「這種感覺你是不是在淮之兄身上也有過。」
夢周驚奇道:「你怎麼知道?難不成你也有?」
「沒,不過你這癥狀我掐指一算就能知道。」
夢周探探身子道:「怎麼說?」
鶴山輕嗤一聲道:「臆想症唄,你說說,但凡這世上長得俊俏些的哪個同你沒關係?」
鶴山話還沒落,身前就是一掌,疼得他差點叫出聲來。還好挨第二掌之前,璟溶一把攔住了夢周的手,鶴山頓時鬆口氣。
「別鬧了。」
夢周不可思議地看向璟溶,「你居然幫他?」
璟溶嘆口氣,無奈道:「你腳上還沒好,牽動了傷怎麼辦?」
聽了這話,鶴山那口松下的氣一下憋在胸口,上下不得。那端,夢周挑挑眉道:「也是,今日就先放過你,等出了這破房子我再和你算賬。對了,我剛說到哪了?」
「伶兒。」
夢周道:「對,若說伶兒奇怪,姑且算是她想讓我們沿著紹光這條線揭開其他的事,但你不覺得張旭久更為可疑嗎?」
璟溶點點頭道:「確實,恐怕我們今日落在這裡,這其中少不了他的推波助瀾。」
「你是懷疑那日官坊里的那群殺手?」夢周說著自答道:「不過那日確實有頗多疑點,張旭久說那群殺手被抓后就服毒自盡了,可到底我們從未見過那幾人的屍體,自然他說什麼便是什麼了。還有,你說那晚官坊里那幾個殺手行事與刺殺鶴山和小空的那幾人相似,可我今日細想來,水楊幫如此大的一個幫派,就算是收人錢財,替買主殺人,也不可能如此草率,還三番五次不得手,行事這般不謹慎,這不是砸自己招牌嗎?」
鶴山道:「那如果張旭久說謊呢?實際上,那晚那幾人根本不是水楊幫的人,他這麼說,不過是想把我們的注意力引到晉安城和水楊幫上罷了。」
夢周喃喃道:「晉安城、水楊幫。」
「你嘀咕什麼呢?」
夢周一拍腦袋,壓住興奮道:「我知道哪可疑了?」
鶴山道:「那你倒是說啊。」
「高家。」夢周緩緩道:「按理說,張旭久要是真照著紹光學堂查下去,最不濟也應該查到高家了。」
鶴山撇撇嘴道:「你這算哪門子發現,看那日我和小空進官坊的架勢,就知道張旭久定已經沿著這條線查過了,不然他怎知我和小空有危險?」
「嘖,我話還沒說完呢,你都說了,張旭久定是查到高家了,若按正常步驟走,他作為紹光一案的主查官,這關注點怎麼都該往高家上面落一落啊,就算他心有餘而力不足,沒法繼續這案子,可他當下也應該把我們往高家上引啊。可現在呢,我們進的可不是高家這條線。」
鶴山點點頭道:「確實,那照你這麼說,你之前提到的那位伶兒姑娘和張旭久想讓我們走的就不是一條路了。這伶兒姑娘想讓我們追著紹光走,張旭久卻想我們追著水楊幫走。」
夢周煩躁的揉揉腦袋,思索兩秒道:「但往上想想,若這水楊幫確實也和紹光脫不了干係呢。」
鶴山翻個白眼道:「說了半天還不如不說,瞎耽誤工夫。」
璟溶伸手順下夢周腦袋上的一撮炸毛輕聲道:「既然現在他們先出手了綁了我們,那就說明他們或多或少與這件事有牽扯。加之,他們將我們綁來之後,並未急著拷問,而是命人嚴加看守,這就說明下命令綁我們的人並不急於套話或者是未想好下一步怎麼做。所以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靜待時機,隨機應變。」
鶴山撿處乾淨地方躺下道:「我覺著淮之兄說的有理,事情究竟怎麼樣,以現在的狀況,我們就算在這想破了腦袋也沒用。還不如早些歇息養足精神,等明日門開之後,再探究竟。」
夢周嘆口氣靠在牆上道:「現下,也只能這樣了。」夢周說著看一眼疊乾草的璟溶道:「你做什麼呢?」
「地上寒氣重,多鋪幾層暖和些。」璟溶說著脫下外衣鋪在草床上。
夢周點點頭道:「也是,你畢竟身子弱些,還是多鋪幾層為好。」夢周話還未說完就被騰空抱起。她一驚壓著聲音道:「你幹什麼。」
璟溶道:「我剛說的話你聽進去了嗎?」
「什麼話?」
「我並非書生。」
「知道。」夢周眼胡亂瞟一眼璟溶,生怕他接著往後說。「我知道了,現在清楚的不得了,現,現在,你能放我下來了吧。」
璟溶看一眼眼神飄忽的夢周,心嘆口氣,俯身放她在草床上,柔聲道:「早些歇息吧。」
夜色溫柔,夢周躺在那汪冷凝香里,心忽的就像被盪起一般,搖搖晃晃,不知何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