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宴局

第七十八章 宴局

第二日天還未亮,夢周就從夢中驚醒,門外那些守衛不知換了幾批,依舊遊盪在院里。她揉揉有些酸軟的身子起身,踢踢一旁的鶴山道:「起來,別睡了。」

「他們來了嗎?」

「還沒。」

鶴山睡意朦朧道:「他們都不急,你急什麼啊,我再睡會。」

夢周咬咬牙道:「你倒是心大,昨晚是誰擔心自己入了火坑要掉層皮來著,今天倒是不害怕了。」

鶴山翻個身背手道:「那你先替我捆上,我再躺會。」

「躺你大爺,起來,還綁什麼綁,我們幾個要是連這破繩子都解不開,還至於讓他們三番五次失手。」

鶴山嘆口氣翻身起來,道:「也是,你說的有理,藏著掖著還不如大大方方。」他說著看一眼仍睡著的璟溶和小空,有些憤怒,「他們不是也還睡著么,怎的就我一人要受你這氣。」

「這不是就要叫了。」夢周說著踢踢鶴山道:「你去叫小空,快去啊,看我做什麼。」

夢周瞥一眼鶴山的背影,悄聲蹲在璟溶身側輕聲試探道:「淮之兄,淮之兄。」

「恩。」

「那個,你,你醒了嗎?」

「恩。」

半晌沒動靜,夢周俯下身子看看半迷濛的璟溶,知他準是在緩神,說什麼也是空話,索性坐在璟溶身側,拿過他的外衣邊揪上面的乾草渣邊等他清醒。

鶴山走過來道:「你不是喚淮之兄起來嗎?他還沒醒。」

夢周:「醒了,不過他有起床迷糊症,緩緩自然就醒了。」

鶴山笑道:「你倒是替他找了個好借口,這不就是孩子賴床時候的由頭嘛,不過你怎麼知道他還有這習慣。」

夢周隨口應道:「害,我們都睡了那麼多次了,這我還能不知道。」

空氣一時靜默,夢周忽的就覺得手裡璟溶的外衣格外燙手,她咬咬唇恨不得拿盆冰水潑醒自己。

「那個,鶴山啊,你聽我」

「你們醒了。」

夢周話說半截,扭頭看向坐起的璟溶,有些尷尬地笑道:「啊,醒了,都醒了。對了,你的外衣,那個,昨晚謝謝了。」

璟溶牽起個笑,接過衣服溫柔道:「無妨,辛苦你叫我起來了。」

「咳。」鶴山輕咳一聲拉起夢周道:「那個,這些客氣話不如等我們出去,你們再好好探討一下?」

夢周甩甩手道:「你瞎說什麼呢。」

夢周剛說完,房門就吱扭一聲被推開,進來昨天那個瘦小的男子,他瞥一眼地上散落的繩子和黑布,又掃一眼屋中幾人,仿若什麼都未發生一般不驚不訝道:「當家的要見你們,隨我來。」

夢周和璟溶遞換個眼神,隨步跟上。

走過一條小道,三彎五折夢周一行人才在一處閉著小門的院落停腳。夢周看看周圍,幾堵相連的灰牆,地上黃土一片,幾從雜草長在一堆亂石間,唯有腳下踏過來的這條石子小路還算整潔有序。一看就是不常有人涉足的院落**。夢周又回想起剛剛走過來的那個小道,陰寒狹窄,並非日常所走之道。很明顯這個當家的並不想讓其他人知道他們的存在,可既然這是他的院子,又何必這樣偷偷摸摸呢?

夢周正想著,院中忽的傳來幾聲慘叫,夢周眉頭一皺收了打量的目光。

那瘦小男子推開門道:「幾位,請進。」

夢周隨在璟溶身後進了院子,一抬頭就見地上跪卧著一個半裸的男子,背上數十道鞭痕,血肉模糊。她眼一晃,心上忽的翻湧的厲害,忙低下頭來。緊跟而上的鶴山見此也是眉頭一皺,停下步子擋在小空面前。

「當家的,人來了。」

院中一個青衣男子轉過身來,面上帶著半個銀色面罩,盯著院中幾人看了幾秒,扔下手中鞭子道:「拖下去喂狗吧。」

夢周不可置信的抬起頭,卻發現眼前完全被璟溶遮擋住,只剩一片月牙白。

「來人,把這收拾了,給幾位看茶」

一陣窸窣后,血肉和地面的摩擦聲終於消失。

「幾位請,外頭涼,我們進屋說。」

夢周沉口氣碰碰璟溶的衣角,低聲道:「我無事,照他說的做。」

茶水的清香混著外面地上未乾血跡的血腥味沖在一起,直引得小空心上不適,面色愈加蒼白。

那青衣男子目光轉一圈停在璟溶身上道:「幾位剛來,可能還不適應,多待幾日總會習慣的。對了,在下劉意,水楊幫二幫主,今日請各位來呢,是有些問題想和在座的各位探討探討。」

夢周:「探討,恐怕二幫主這架勢更像是威脅恐嚇吧。」

劉意目光從璟溶身上挪開,轉到夢周身上,停留幾秒笑道:「你說這話我就不明白了,我可是特溫了茶等著幾位,怎到了你嘴裡就成了威脅恐嚇了。」

夢周目光掃過外面地上的血跡,面色冷淡,「你有話便直說,不必在這裡廢話兜圈子。」

劉意順著夢周的目光瞧去,輕輕慢慢道:「哦,你誤會了,這可不是什麼威脅恐嚇,那人啊,是個榆木疙瘩,我給過他機會棄暗投明,及時止損了,可他不聽吶,所以,我只好送他去和他的家人團聚了。怎麼,你瞧著像威脅恐嚇?」劉意說著笑道:「還是你心中有秘密,自己對號入座了呢?」

「你。」夢周還沒說完,就被璟溶按住了手,她偏頭就見璟溶微不可見的搖搖頭,她只好收了胸中那口未出完的氣。

對面鶴山見狀笑道:「我這兄弟平日里說話就沒大沒小,二當家的您別放在心上,我在這替她向您陪個不是,還請您見諒。」

「不妨事,你這兄弟真性情,說話爽快,我喜歡。怎會因此不快呢。」

鶴山聽此面上一緊,復又笑道:「那是,二當家主著這麼大的幫派,見多識廣,自然不會和我那沒見識的兄弟計較了。」

劉意聽此話忽的身體一僵,眼裡失了笑意。

鶴山看一眼對面人,接道:「只是不知二當家的找我們幾個所謂何事啊?」

「不是什麼大事。」劉意喝口茶道:「就是我水楊幫在鄰水的生意出了些問題,所以想請幾位問個情況而已。」

聽見鄰水二字,夢周忽的想起那小二同她提過水楊幫西線往上的商運出了問題一事,她閉閉眼,暗自埋怨,這麼重要的事情,她昨晚怎麼就沒想起來提一嘴呢。

鶴山訝異道:「您在鄰水的生意出了問題?」

「是。」

鶴山道:「二當家的,這您就為難我們兄弟幾個了,我們今日也是頭一次聽說這事,又怎能為您排疑解惑呢?」

「不急,指不定我們多聊幾句你們就想起來了。」劉意說著看一眼屋中幾個伺茶的丫鬟擺擺手道:「你們出去。」

門闔上,劉意道:「聽說幾位在鄰水縣紹光學堂一事上出了不少力。」

「是,為民除害。怎麼,是我攔了二當家的什麼生意?讓二當家如此緊張的請我過來一敘。」

劉意聽著夢周不卑不亢的語調笑道:「看來是剛剛一事讓夢公子對我有成見了,既是這樣,那在下向夢公子陪個不是。」

「你到底想說什麼?」

劉意道:「生意,自然是談生意,聽夢公子剛剛的意思,是對鄰水近日發生的事了解頗多了,那在下就直說了,我水楊幫原來過鄰水設了一條藥材買賣線,一直運轉的都很通暢,可自從紹光學堂這事一出之後,這線就不靈光了。」

鶴山道:「二幫主此話何意?」

「是這樣,從東往西轉運的藥材中,有幾味葯呢,過鄰水縣的時候每每都是按時按量被各家藥房採購的,這幾年一直都是如此,可就在前幾日,這幾味葯忽的就走不動了,甚至大量囤積在鄰水,其中有一味高價葯更是有時效,我們生意人,自然托不起這銀子時間。」

鶴山不解道:「可這同紹光一事有何關係?」

劉意道:「我原本也未想到這上面,畢竟我走的是藥材生意,同學堂是打不著邊的,可是後來,我派人去探查才發現,這幾位葯的背後買主竟是同一個人。」

夢周皺皺眉頭喃喃道:「難不成是紹光學堂的主事?」

「夢公子聰慧,一點就通,所以我說,多聊幾句你總能想起來的。」

夢周冷笑一聲道:「所以你找人綁了我們,想掩蓋你參與此事的罪行?」

「嘖,夢公子這話說的傷人,我這是在保護你們。我若是清楚此事,又怎會光明正大的擺席同你們探討這些呢,我這麼做,只是想弄清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而已,日後,誰若是想拿這些藥材說事,我水楊幫可承不起這罪。」

璟溶摩摩茶杯道:「清楚?所以二當家是懷疑幫中有人參與此事,從中作祟了?」

屋中一靜,劉意打哈哈笑道:「公子說笑了,我對此事也是一頭霧水,所以才請各位來了解探討,就是為了弄清此事。」

璟溶道:「既然是了解探討,何以用綁?至於二當家說的保護就更是讓在下不解了。」

劉意嘆口氣道:「我道幾位公子聰慧,自知瞞不過,便實話實說吧,我確實懷疑幫中有人在紹光一事中有所參與,想藉此興風作浪。我之所以用這種方式請各位來,是因為幾位公子做了這般好事,難免會引得不詭之人心懷怨恨,傷害你們。所以我只好做了這個惡人,綁了你們前來,做戲給那些奸人看。一是保護你們,二是引蛇出洞。再者,幾位對紹光學堂一事有所了解,又同鄰水的大人們有些情面,若真查到我幫中有人於此相關,做這傷民傷國之事,我絕不會輕饒。只是希望這一人做事一人當,不要牽連我水楊幫的整個名聲。」

「沒想到二當家是如此性情中人,心懷大義、智慧果敢、有謀有略,是在下讀書少目光短淺,誤解您了,在下向您陪個不是。」

夢周這話一出口,在座的幾個人皆是一愣。

鶴山瞪夢周一眼,反應過來忙的接話道:「是啊,我就說是你誤會二當家的了。你看,這不就都說明白了,多好。」

劉意擺擺手道:「不怪夢公子,是我做的有些過嚇著你們了,出來吧。」劉意話音剛落,剛剛在院中那個裸著上身的男人便從簾後走了出來。

「言七見過幾位公子。」

鶴山看著安然無恙的言七驚道:「這,這是?」

「言七,你先下去。」劉意說道:「現在我這院里還不知有沒有那背叛之人,因此不得不做這齣戲來給那些人看。」

「做戲?」夢周道:「既然二當家的想做戲得先參與啊,可二當家一身清白坦蕩,怎麼做這齣戲啊。」夢周說著一拍手道:「哦,我知道了,卧底,憑二當家的身份和智慧只要您悄聲潛入,再來個順藤摸瓜,這事就成了。所以您今天這齣戲算是悄聲潛入,引蛇出洞,初探虛實啦。」

「不錯。」

璟溶道:「只怕是現下二當家已有了進展。」

「是,我的確抓了一個從中作梗之人,只不過現下還無法確定他是否真與紹光一事有所牽連。」

夢周道:「這不急,既然二當家的有了進展那就是好消息,以您的智慧從他口中套點消息,想必不難。對了,二當家剛提過的那幾位藥材,可有單子名錄。」

劉意道:「自然,幾位公子請看。」

夢周接過侍從手中的單子,看道:「就只有這幾味藥材嗎?」

「是。」

「怪不得。」夢周道:「看這幾味葯都是些普通藥材,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所以即使藥房里大量進葯也實屬正常。」

劉意嘆口氣道:「是啊,所以這幾年來即使藥房里這幾味藥材要的多,我也一直未留意過此事,只當是藥房里需求而已。」

鶴山道:「那二當家的可曾找藥師研究過這幾位藥材?」

「我是找過一些,可是無論是哪位藥師,研究半晌也未有什麼定論,所以,我對此也是頗感疑惑。實在是不明白一個小小的紹光學堂究竟要這麼多藥材做什麼?」

「此事二當家若是放心,不妨交給我看看。」

劉意道:「哦?沒想到夢公子還是精通藥理之人?」

夢周擺擺手笑道:「談不上,我啊,略懂些皮毛,平日里配幾幅葯毒毒那些耗子啊,害蟲什麼的,還是挺上手的。」

鶴山清咳一聲,瞪一眼夢周,沖劉意陪笑道:「我這弟弟頑劣,讓二當家的見笑了。」

「不要緊,夢公子願意幫我這個忙,我已經很感激了。」劉意說著猶疑道:「只是這後面諸事。」

夢周拍拍胸脯,豪言道:「二當家放心,既然二當家如此誠心誠意,我又應了這藥材一事,就不會半途而廢,這忙我們自會幫到底。」

劉意起身道:「那我在此替水楊幫先謝過幾位。等此事事了,我必重謝幾位。」

夢周亦起身道:「二當家客氣了,不過做戲就要做全套,這門一開,二當家的總要給外面人一個交代吧。」

「自然。」劉意說著和身邊侍從使個眼色,「這些是我的心意,還望幾位公子笑納。」

夢周一愣,隨笑著伸手道:「好說好說。」

門拉開,夢周沖劉意鞠個禮笑道:「那我就祝二當家心想事成了。」

「借公子吉言,之後還要多仰仗幾位公子。」

夢周拍拍懷中的銀票道:「二當家如此慷慨大方,提不上仰仗,我們幾個能受二當家的款待,已經是得著大福氣了。」

劉意笑笑道:「既然來了,幾位公子不妨多住幾日,來人,給幾位公子安排客房,好生款待。」

「多謝二當家。」

房后,言七看見夢周一行人遠去的身影,幾步行至劉意身邊道:「當家的,這幾人來路尚未查清,您此時出手是不是操之過急了。」

「急?若我此時不好好翻翻咱們這大當家的底,往後的日子再想查可就難了。對了,你昨日說他還有幾日回城?」

「至多五日。」

「五日,日子是短了些,不過不打緊,這些夠他受著了。」

遠處金光躍上枝頭,映的一派欣欣向榮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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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簪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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