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花秘
是夜,月上梢頭,夢周躺在那一方小床上,心中焦躁像是長了草一般掃蕩在她的身體周圍,攪得她渾身不得勁。
翻躺幾際,夢周一骨碌從床上起身,想出去探探消息,腦中卻又想起下晌璟溶同她的對話。
「這地方我們必須要去,而且越早弄清楚那塊地方的秘密,對我們摸清局勢越有利。」
璟溶:「是要去看。」
夢周敲敲桌子道:「宜早不宜遲。」
璟溶收好圖紙道:「此事我會去查,你腳上有傷行動不便,在這裡靜候我消息便好。」
「不行,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我這傷無大礙,你放心,我此趟去絕不會拖你後腿。」
「是嗎?我可記得你剛剛那一跤摔得實誠。」
夢周碰碰鼻尖眸暗道,總不能告訴直接告訴他,自己是因為瞧著他同那沈敏兒交談甚歡,心中不耐才過來的吧。這話要是真說了,到時候別說是鶴山誤會自己與璟溶有什麼,就算是她自己聽了都覺得這話像是什麼圖謀不軌之詞。
「怎麼不說話了?」
夢周打個哈哈笑道:「不是,我這不仔細思考了一下,覺得你說的有道理,我這傷沒好全,到時候萬一出點什麼紕漏,確實顧不得。」夢周說著猶疑道:「可是你一人去,我也確實是放心不下的,這該如何是好呢。」
「你們聊什麼呢,這麼投入,我都喊你們半天了。」
夢周回頭就看見鶴山走近,她目光掃視幾秒,忽的沖璟溶歪頭笑道:「有了。」
鶴山迷惑道:「有什麼了?」
夢周搖搖頭站起身,親熱的拉住鶴山的胳膊道:「沒什麼,對了,你剛叫我們何事?」
「你看看時辰,這都正午了,自然是吃飯了。等等,你忽的笑這麼奸詐做什麼?莫不是背著我做了什麼壞事。」
「哪有,走走走,吃飯。」
夢周收回思緒,歪身攤在床上嘆口氣,現如今,就只能幹等消息了。
一塊斜坡上,鶴山蹲在塊石頭后,看一眼身邊的璟溶道:「我就知道,中午看她那表情,也知沒什麼好事。」
「我還以為你早已習慣了。」
鶴山聽璟溶這話心中一氣,想說點什麼來反駁,卻覺得璟溶說的也沒錯,他心中更堵,索性收腔悶聲。
餘光里,幾盞燈飄在小道中,鶴山碰碰璟溶道:「人走了。」
兩人繞過斜坡,借著月色看去坡下一片暗色蕩漾,風吹來,一股甜香。
璟溶聞見這味道,腦海里閃過紹光學堂里聞見的那陣甜膩香氣。
鶴山吸吸鼻子嗅了幾下道:「我當是這裡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原是種了一方花。不過,這花的味道聞著怎的這般上頭。」鶴山說著身子一斜倒在璟溶身側。
「鶴山,鶴山。」
璟溶連喚幾聲,身邊人也未有醒的跡象。
風時走時散,那陣香氣若有若無地徘徊在身邊,璟溶看一眼左側提燈巡邏的幾人,皺皺眉把鶴山帶進一處隱蔽地方。
一聲玉哨輕響穿風而過…
第二日天亮,夢周登時驚醒,繞院幾圈也不見鶴山和璟溶身影,心上不由慌亂起來。誰知剛動了出院的心思,迎面就撞上沈敏兒。
沈敏兒看向夢周道:「夢公子這一大早的急急往外跑做什麼?」
「哦,是沈姑娘啊,失敬失敬。」
「不妨事。」沈敏兒說著攥攥手裡籃子垂首小聲道:「夢公子,淮之公子起來了嗎?」
「他啊,我還沒往他房裡去呢,不過,我起來之後沒見他房裡有什麼動靜,怎麼了,你找他有急事嗎,用不用我幫你去叫?」
「正合我意。」
「啊,你說什麼?」
沈敏兒擺擺手往前走去,笑道:「沒什麼,沒什麼,既然淮之公子還未起來,我就不打擾了。」
夢周鬆口氣道:「那好,等他醒了,我定幫你知會一聲。」
「不用勞煩公子了,正好我閑來無事,坐這等他就是,夢周公子你也坐啊。」
夢周苦著臉挪兩步坐下,擺出個笑,道:「敏兒小姐,不瞞你說,淮之兄吧,一向早上起得晚,你要是真在這等他,怕是要等許久。」
沈敏兒臉上笑愈發燦爛,「不打緊,不打緊,我昨日一見夢周公子就覺得和你投緣,同你說話也有趣極了,今日正好有時間,我們可以好好聊聊。」
夢周尷尬笑兩聲,撓撓腦袋,「是嗎?那不知敏兒姑娘想同我聊什麼?」
沈敏兒咬咬唇道:「就,就是聊聊你們唄。」
聽見這話,夢周忽的想起昨日自己在沈敏兒面前說的對璟溶無所不知那話,頓時心中悔恨,果然自作孽不可活。
在夢周心不在焉的被問了半個時辰之後,她終於看見門口鶴山的衣角,夢周看一眼背著院門的沈敏兒,忙的沖門口的鶴山招手示意。
沈敏兒見著夢周動作,頓一下話頭疑惑道:「夢周公子,你怎麼了?」
「啊,沒什麼,有隻飛蟲。」
沈敏兒四處掃幾圈,道:「確實,這裡花草多,蟲子肯定也多,是我疏忽了,這樣,我一會就叫人給你們掛些驅蟲的藥包來。」
「不用了,不用了,多謝沈姑娘。」
院中房門打開,沈敏兒偏身瞧去,眼睛一亮,「淮之公子。」
璟溶走幾步,行至桌邊道:「沈姑娘。」
聽見這稱呼,沈敏兒眼裡光一暗,遂又笑著道:「淮之公子,這是我特意為你,為你們帶的糕點,你嘗嘗。」
夢周一聽這話,忙的倒杯茶佔了自己面前那塊地方。
「沈姑娘費心了。」
「不,不會。」
桌上一時無語,只剩下夢周吹茶的聲音,璟溶嘗一口糕點道:「沈姑娘前來可是有事?」
夢周一噎,瞟一眼有些無措的沈敏兒,翻個白眼道:「淮之兄,你都吃了人家姑娘的東西了,問這話合適嗎?」
沈敏兒忙的轉話道:「夢公子,你也嘗嘗啊。」
「啊,不用了,不用了,我早上起得早,吃過了。」
「沈姑娘,既然你…」璟溶話還沒說完,沈敏兒就猛地出聲打斷道:「淮之公子。」她說著平復聲音委屈道:「你昨天還不是這麼喚我的,怎麼一晚上,你同我就這麼生分了。」
夢周一臉莫名,生分不才是正常的嗎?他們見面的次數一隻手就數的過來,要真是熟絡了那才是怪事吧。
沈敏兒接著道:「你昨天還喚我敏兒,今日怎麼就…」她說著眼底水光盈盈,目光流過夢周道:「更何況,昨天夢周公子還說公子你,你…」
照平常誰若是在夢周面前犯這扭扭捏捏、說兩句留一句的毛病,她就是打也要把那後半句話打出來,可眼前,這沈姑娘一是她碰不得,二是她有些捨不得,更要命的是這眼前禍根還是自己引起來的,還怨不得旁人。
夢周有些無措的笑笑,偷偷拽拽璟溶的袖子,遞個求救的眼神。璟溶見著夢周這幅模樣,記憶里有根線好像忽然被扯動一般,拽的他心口一緊。
空氣中一時靜默,眼瞧著沈敏兒眼裡那滴淚就要落在桌上,夢周憤憤鬆手,這小氣鬼,不就是昨天用他套了幾句話嘛。
「那個,沈姑娘。」
沈敏兒垂首沒吱聲,夢周接著試探道:「其實,不是淮之兄生分,是我們才剛剛見面嘛,總要有個熟悉的過程不是。」
沈敏兒點點頭,夢周鬆一口氣道:「沈姑娘這麼好的姑娘,我們自然是很想同你交朋友的。」
「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騙你做什麼。」
沈敏兒眼中淚瞬間消失:「那既然我們是朋友了,你們便喚我敏兒吧。」
夢周心虛地瞄一眼璟溶,默默端起茶杯,「好,好啊。」
聽了這話,沈敏兒面上瞬間欣喜起來,「淮之哥哥,喝茶。」
「噗。」
夢周聽見沈敏兒的稱呼一時沒忍住,一口茶噴了出去,惹得沈敏兒一聲尖叫。
桌上茶壺和糕點盒也未遭倖免,夢周默默坐正身子擦擦嘴,沉默幾秒,她試探開口道:「不然」話還未說完,就被人摁住了胳膊,夢周扭頭看向璟溶。他按按眉角,有些頭疼的模樣輕聲道:「你別說話了。」
「沈姑娘,夢周並非有意污了你的衣裳,還請見諒。」
沈敏兒掏出帕子擦擦衣服道:「無妨,一件衣裳而已,只不過我如果這麼從桃苑出去,難免惹下人笑話,所以能不能借你的房間一用。」
「請便。」
「多謝。」
一聲鈴響,一個小丫鬟從門外走進。
鶴山瞧著院里熱鬧下去,沈敏兒的身影消失他才從房中走出,拍拍夢周肩膀打趣道:「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怎麼樣?」
「閉嘴吧你。」
鶴山樂呵呵坐下道:「看來不怎麼樣。」
夢周道:「你還有功夫說我,我倒是想問問,你們昨天是怎麼回事,怎的一夜未歸,我今早起來還以為你們叫人捉了去。」
鶴山道:「這事可長可短,就看你想怎麼聽了。」
「你說不說。」
「說———」鶴山神神秘秘倒:「昨晚啊,我和淮之兄躲過守衛沿著東邊走過去,繞過一塊斜坡就發現那裡頭,中了一大片花。」
夢周著急道:「然後呢?」
鶴山攤攤手,「後面我就不知道了。」
「你是不是欠揍。」
璟溶解釋道:「他中了那花的迷香,後面的事他確實不知。」
夢周皺皺眉道「迷香?」
璟溶點點頭道:「那花香和我們在紹光學堂里聞見的那股甜膩香味十分相似,如無意外,你昨日說少的那味藥材應該就是它了。」
鶴山插口道:「我就說我昨日聞過那股味道之後怎麼忽然就失去了意識,原是這樣。」他說著疑惑道:「可你怎麼沒事?」
「我身上帶著清神的葯。」
夢周補充道:「確實,我們淮之兄,那可是身上揣著半個藥箱的人,這些小把戲怎麼能難的倒他。那你之後可有什麼發現?」
璟溶起身道:「東西在房裡。」
進了屋,打開櫃鎖,夢周眼瞧見那朵連根帶土被移回來的紫色小花嘖嘖稱奇,「淮之兄,厲害啊,你是怎麼做到既躲過守衛又帶著鶴山這個油瓶,還能大黑夜裡把它刨出來完好無損帶回來的。」
身邊人沒接話,夢周直起腰期盼道:「你還找見什麼了。」
璟溶指指那朵花旁邊的黑色小藥丸道:「還有這個,我見那些守衛並未有任何遮面之物卻能在那些花周圍巡查,跟過去就發現他們每過一個時辰就會服用這種葯,用來抵禦那些花的迷香。」
夢周拿起那顆藥丸聞聞道:「沒什麼特別的,和紹光學堂那些孩子手腕上帶的手環一樣,只是裡面摻了些清神的葯而已。」
鶴山道:「這麼看來,這水楊幫和紹光關係匪淺啊。不過,你們既然說在紹光曾聞見這種味道,那想必紹光裡面一定藏有這種花了?可你們怎麼像是從未見過一般。」
夢周道:「我們在紹光確實聞見過這種味道,不過它當時被混製成了葯,我們自然是沒見過它的真身嘍。」夢周說著腦海里忽然閃過小空和阿願的對話。
「小空,那裡有花嗎?」
「沒有,那裡沒有。」
「等等,」夢周喊道。
鶴山被驚了一下道:「怎麼了,一驚一乍的。」
「小空呢?」
「這幾天都在屋裡頭看書呢。」
夢周道:「幫我叫他過來,這花,說不定他能給我們指點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