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確有一事,非你不可
水楊幫事了,夢周一行人才算真正和謝遲見了面。
「謝大幫主。」
謝遲:「諸位不必客氣,請坐。這次謝某能洗清嫌疑平安出來,多虧諸位幫忙,來,我敬諸位一杯。」
夢周道:「謝大幫主客氣了。」
謝遲揮揮手,小廝端上個蓋著紅布的盤子。
「我知諸位辛苦,這是謝某的一點心意,還望幾位公子莫嫌棄。」
鶴山伸手掀開個角,瞬間瞪大眼睛,碰碰夢周胳膊,低聲驚喜道:「黃金,這次是黃金。」
「閉嘴!」
謝遲笑笑沒說話,夢周道:「謝幫主,夢周有幾個問題可否請幫主一解。」
「請講。」
「謝幫主可知紹光與劉意之間的交易。」
「知,但不清。」
夢周:「高大人可否同謝幫主提起過你與他之間通信一事?」
謝遲:「提起,但並非是我所寫。」
夢周拿出之前的那幾本書,「那謝幫主可知這幾本書從何而來?」
謝遲翻翻,搖搖頭道:「不知,我從未見過。」
謝遲說著翻過書撕開尾頁道:「我們水楊幫里的書都有專人負責,且書後尾頁有夾層,這書沒有,應該不是水楊幫里的書,不知你是從哪得的這書。」
「哦,偶然拾得的。」夢周說的很坦然。
謝遲沒在追問,夢周看一眼桌上黃金,拍拍道:「這個我們就不收了。」
「這怎麼能行。」
夢周:「沒事兒,多大點事啊,謝幫主不用放在心上,那個,黃金就不用了,你給我們些碎銀就好。」
這話說的一氣呵成,謝遲一愣,笑道:「既然夢周公子說了,那我自當從命。」
謝遲走後,夢周問向璟溶道:「淮之兄,這事你怎麼看?」
「不可全信。」
「我也覺著,看謝遲收拾劉意的手段,若不是知己知彼,又怎能做到一環扣一環,萬無一失呢?可惜現在水楊幫事情都了了,我們也沒什麼時間深挖了。」
鶴山道:「你還想怎麼挖,你別忘了,我出來是尋親的可不是來陪你破案的。」
夢周塌塌肩,「我知道啦,我現在就去收拾行李,等中午吃過飯我們就走。」
「夢公子。」
夢周看看來人道:「怎麼了?」
小廝道:「夢公子,我們家小姐請您過去說話。」
夢周一怔,起身拍拍鶴山道:「你先收著,我聊兩句就回來。」
「哎哎,我這…,嘖,真是只瘋兔子。」
璟溶,「…」
到了中午還不見夢周身影,鶴山邊收拾包袱邊罵道:「我就知這傢伙不靠譜,為了偷懶恨不得同人把天聊破。」
「鶴山。」
鶴山轉身道:「淮之兄你來了,坐。」
璟溶沒動作,問道:「她回來了嗎?」
「還沒,她這會應該正聊的熱鬧呢。」
璟溶:「我去看看。」
「欸,你不用…,這都什麼毛病啊,真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小空,「鶴山哥哥你說什麼呢?」
「哦,沒什麼,你行李都收好了嗎?」
「恩。」
「行,等他們回來,我們就能離開這破地方嘍。「
自沈敏兒院里被燒后,她就移居到了西苑暫住,加之這兩天事情繁多,她心情低落也沒什麼心思外出瘋跑。所以當她在園中發獃擦劍時,乍一看見璟溶出現在門口時,還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沈姑娘。」
此話一出,沈敏兒才知是真,她忙的起身把劍藏在身後,順頭髮的時候她忽然像想到什麼似的,悲嘆口氣慢悠悠坐回凳上,道:「你怎麼來了?有什麼事嗎?」
「夢周她沒來沈姑娘院里?」
「你自己不都說了,再說,我也沒找她的必要了。」
璟溶壓著聲音道:「有一個右手刻刀疤的小廝早上來桃苑,自話奉姑娘意思請夢周一敘。」
「怎麼可能,我院里壓根沒這個…」
沈敏兒說著竄起身,「你剛說右手刻刀疤!」
璟溶忽的喉嚨有些發緊。
「是什麼人?」
沈敏兒攥攥手,皺眉道:「是我二哥的身邊的死衛,可是我昨日明明看見他被阿圖帶走了。」
沈敏兒說著拿起劍沖一旁喊道:「月兒,去我大哥那把阿圖找回來,就說我在後西門等他。」
半刻后,璟溶、鶴山、沈敏兒還有阿圖在後西門匯合。
沈敏兒指指地上血跡道:「能從水楊幫避開守衛出去的就只有這一條路了,剛剛阿圖說那人受傷了,現在他還帶著一個人跑不遠的,我們順著血跡找過去,一定能找到他們。」
鶴山:「我們走。」
夢周邊走邊看四周越來越陌生的景象,心中不安逐漸擴大。
現在他們身處這荒郊野嶺,雖說身前這個男人受了傷,可畢竟他是習武之人,若是他起了殺心,她這條小命今天可就要交代在這了。
想及此,夢周往後拽拽那根相連綁著她的繩子,見身前那男人回頭,夢周忙的晃晃腦袋嗚嗚出聲。
嘴裡布子被抽掉,夢周喘幾口氣,小心翼翼道:「這位大哥,不知我哪裡得罪你了,你能不能明示,我也好賠罪啊。」
那男人沒說話,扔下手中布子,扭頭扯著繩子往前走去,夢周被豋的猝不及防,手腕一陣磨疼。
「這位大哥,我們之間若真是有仇,你大可以明講嘛,說不定就是誤會一場呢。」
「這樣,要不我們找個地方坐下好好聊聊。」
「那你總得告訴我,你為什麼無緣無故綁我吧。」
「總不會是因為順手吧。」
「這位大哥,你別不說話啊,你就算要殺我,也得告訴我個理由吧,不然真到了黃泉之下,那你我總有相見的時候,到時候說不定我們還是鄰居,那時候,你說多尷尬呀。」
「哎,我說…」
夢周正說著那個男人忽然剎住腳步,夢周小聲道:「怎,怎麼了?」
那男人轉身死盯住夢周,眼神狠厲。
夢周心裡慌亂,完了完了,他不會要在這殺人滅口吧。
夢周環顧一眼四周心裡更加悲愴,鶴山早就說過她心裡一慌就嘴不停這毛病遲早要害了自己,現下看來一點都不假。
「死到臨頭,還這麼多話。」
「好,我閉嘴,我閉嘴。」
那男人攥攥拳頭,一步步上前。
夢周看一眼身後樹林欲哭無淚。
她一步步往後退,直到被樹枝絆了腳跌倒在地,那男人蹲下身,伸手抓起夢周衣角,猛力撕開。。
夢周用力推向那男人胳膊上的傷口處,奮力道:「我告訴你,你要殺就殺,別整這些沒用的,我…」
夢周話還沒說完,就被扯下來的布條塞住了嘴。
那男人順手又從夢周的衣角扯個條子扎住傷口,抬眼之間,他定住動作看向夢周。
幾秒后,他冷笑一聲,伸手奪過夢周手裡的藥瓶,扔向身後。
「還有嗎?」
夢周慢慢搖搖頭。
男人拎起夢周面無表情道:「最好是這樣,我這可從什麼不殺女人的規矩,聽清楚了嗎?」
「嗯嗯嗯」
「走。」
血跡在一片樹林消失,阿圖四處找一圈道:「小姐,還是沒有。」
沈敏兒:「腳印呢,腳印總有吧?」
阿圖:「腳印從這開始就分向好幾處方向。」
鶴山:「怎麼會呢?你們不是說逃脫的只有一人嗎?」
沈敏兒著急道:「阿圖,你說實話,你是不是知道什麼隱情,你說啊!」
阿圖別過眼道:「估計是前些天放走的那幾個劉意的手下回來了。」
鶴山驚道:「什麼!?」
「那就分開找。」
璟溶沉聲道:「總會找到的。」
「好。」
轉眼間,太陽西斜,男人總算肯在一間破屋子裡停下腳。
進了屋子,夢周才發現這屋中還有三個男人,那三人見了他起身,道:「你怎麼這麼慢,這就是那個女人,模樣生的不錯嘛。」
「你最好別碰,出了問題就沒什麼用了。」
最先說話的那個獨眼男子應道:「我知道,用不著你教我。」
他說完像是出氣一般把夢周推在草垛上,譏笑道:「那你就好好獃著吧。」
沒過半刻,那獨眼男子起身不耐煩道:「怎麼還沒來,你不會抓了個廢物來吧。」
男人沒接話,那獨眼男子走到夢周身邊一把扯下夢周嘴裡布條道:「欸,你叫什麼來著?」
一片沉默,那獨眼男子撥撥夢周被撕開的衣角。
「有些人說著不讓我們碰,自己倒是下手挺快。」
一個高個男子出聲道:「現在這時候就別說這些了。」
「怎麼,你害怕啊。」
那獨眼男子說著上手拔下夢周的發簪道:「現在這時候怎麼就不能說這些了,你說是吧,小美人。」
夢周咬咬唇沒說話,攥緊被綁住的手用力打向他的獨眼。
啪一聲清響,夢周臉上瞬間紅起一片。
「你個小賤人,給臉不要臉。」
他說著把那根發簪扔進草垛里,伸手拉開夢周衣帶。
「滾開。」
「我看你還能倔到什麼時候。」
那獨眼男子說著還想進一步,胳膊被抓住,「有人來了。」
「正好,等會一起弄死你們。」
房門推開,獨眼率先而出,看見璟溶,他啐一口道:「我當是來了什麼人壞大爺我的好事,原來是個公子哥。」
聽見此,璟溶眼神瞬間凝結。
「她在裡面。」
「沒錯,正給大爺我暖床,哈哈哈哈。」
獨眼笑聲還未完,手中劍就被輕而易舉的奪走,他脖頸一涼,頓時血花四濺。
獨眼倒下,璟溶才看見屋裡的夢周。
見眼前狀況,男人神色一變,扯起夢周丟給那高個男子道:「看住她。」
說完便和另一人上前迎戰。
七八招下來,男人已經有些抵擋不住,一旁,血噴涌而出灑在他身上,他卻連看一眼同伴的時間都沒有。
璟溶划劍擋過男人攻勢,翻轉劍身直指他心口。
一聲悶響,那男人跪倒在地,吐出口鮮血。
璟溶抽出劍,轉向屋內。
那高個男子瞬間開始慌亂。
「你再過來我就殺了她。」
璟溶像是瘋魔一般,雙眼通紅,不聽不顧,提著手裡劍一步步走近。
高個男人愈發慌亂,甚至連手中劍都開始發抖,夢周趁此機會右傾身避開劍身手肘擊向那男人的腹部。
高個男人慘叫一聲手中劍落地,璟溶飛身上前一劍刺穿他的胸膛。
血順勢而下,瞬間染紅一片草垛,夢周撿起地上劍割斷繩子,慢慢轉身看向璟溶,他周身寒厲,垂首立在兩步之遙外,手裡長劍滴答匯成一道血痕慢慢流動。
夢周忽然好像比剛才還心悸,她慢慢向前輕握住璟溶的手,顫抖著聲音道:「淮之。」
聽見夢周的聲音,璟溶好像回了魂一般,他抬眼看向眼前人。
不過一瞬,璟溶眼裡陰寒散去。
長劍落地,璟溶一把擁住夢周,周身微微顫抖,聲音里像是回蕩在長長宮道里的一顆石子一樣孤寂悲傷。
「我錯了,別離開我好不好。」
「我不要那些了,我放手了,你回來好不好。」
「我帶你回家,我們回家好不好。」
夢周肩上幾點涼意,她微微一怔,試探著伸手攏住璟溶,雖有些無措,可她還是慢慢點點頭,「好。」
太陽落山,夢周看向身邊人嘆口氣,這地方她本就不熟悉,現下天色昏暗,再加上唯一一個識路些的還不知怎的瘋魔了,只知道跟在她身後死也不撒手。
現在可好,兩人越走越偏,只能到這山洞裡對月惆悵,也不知鶴山那邊怎麼樣了,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發現他們啊。
夢周長嘆口氣,側頭看一眼璟溶,扯扯身上披著的外衣開口打破沉默,「那個,你冷不冷。」
璟溶搖搖頭,伸手碰碰夢周的臉道:「是不是很疼。」
「沒事,這都是小傷,過幾天就好了。」
璟溶掏出瓷瓶,倒幾滴在手裡揉化,輕輕抹在夢周臉上。
「如果疼就告訴我。」
「恩,好,好。」
夢周目光閃躲,有些不安的絞絞手,不知是不是晚上天涼,璟溶指間好像也染上一層寒意,一點一滴融在她臉上那片腫疼之上。
「不然還是我自己來吧。」
「你手腕也受傷了。」
夢周看一眼手腕,拉拉袖子道:「沒事,就是繩子磨了幾下而已。」
見璟溶又不說話,夢周忙解釋道:「我真沒事,你放心,這種小傷我以前處理的多了,緩幾天結痂落痂就好了,在重些的傷抹點草藥也就過去了。你要是真不放心,那我便聽你的,上藥,上藥就好。」
夢周說到最後,語氣里全是順從和試探,璟溶攥攥手,收了眼底的情緒,抬頭道:「你不方便,我來吧。」
「好。」
聽此,夢周立刻乖巧的伸手。
一時無聲,璟溶放下藥瓶輕聲道:「我剛剛,是不是嚇到你了。」
「我要說沒有確實違心,但我保證我那時絕不是害怕,現在心裡也沒有任何對你不滿或歧意。」
璟溶攏攏夢周身上衣服,道:「我知道,你不必緊張。」
「那就好。」
夢周說著嘆口氣,「倒也不是我緊張,只是我以前剛醒過來的時候經常神經兮兮的,有時候一個人呆著呆著就會突然間像是不受控制般的發瘋,但清醒的時候我卻一點都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了。直到後來我從周圍人的指指點點裡才知道原來我心裡還住著個瘋子。」
夢周說著有些無奈,「你還記不記得你之前問過我是不是一直住在堯沖彎,我同你提起過我和鶴山曾經搬過幾次家。」
「恩,你不喜歡那裡。」
夢周笑笑道:「是,我確實不喜歡那裡,沒人會想生活在一個天天被人戳脊梁骨冷嘲熱諷的地方的。」
夢周說著看一眼手,歪頭道,「更重要的是,我那時候脾氣非常不好,鶴山怕我忍不住失手殺了人,到時候我就真成個蹲大牢的瘋子了。」
「後來呢?」
「後來,鶴山為了醫治我,花光了僅存的那點家產,還欠了很多債。我記得,那段時間是他最難的時候,他出門做工時為了防止我發病,就只能把我綁在家裡,等他一身疲倦提著葯回來的時候,還得伺候我這個脾氣不好的大爺。有一次我鬧得狠惹急了鶴山,他當時氣得差點和我同歸於盡。不過也許正是那一次,我忽然良心發現,之後就很少再鬧了,直到現在我能坐在這裡,平靜無波的和你說這些話。」
夢周說著直直看向璟溶道:「我之所以和你說這些,坦白自己的過去,只是想告訴你,每個人都有心魔,那只是心裡未結的遺憾和痴念,不是錯。」
「恩,」
見璟溶放鬆些,夢周心中才長出口氣。
「現在不應該是你安慰我這個受了驚嚇的人嘛,怎麼就成了我開導你了。」
璟溶彎唇,忽然伸手抱住夢周,摸摸她的頭,輕聲道:「那好,換我安慰你。」
夢周身子一僵,拍一下璟溶道:「你這不叫安慰,叫佔便宜,撒手。」
璟溶輕笑一聲鬆開。
氣氛終於回歸正常,夢周晃晃腳,道:「我以前還以為你不會武功,沒想到你這麼厲害。」
她說著興奮地搖搖淮之的胳膊,道:「淮之兄,今天地利人和、時候正好,不如我們就在此處拜個兄弟,日後彼此關照怎麼樣?」
「……」
「你覺得不行啊。也是,我們兩個稱兄道弟確實奇怪。不然這樣,你還缺不缺妹妹,要不我們認個兄妹怎麼樣?」
「……」
「也不行?那這樣,我呢,不會什麼武功,你剛好又如此厲害。不如你收我做徒弟怎麼樣?師父,師父總可以吧。」
璟溶繼續沉默。
夢周很為難,「這樣也不行啊,恩,要不這樣…」
「師父。」
「啊?」
璟溶揉揉眉角嘆口氣,無力道:「別說了,我教你。」
「害,你早說嘛,不過我這人有一說一,別人對我的情誼,我定會相報,所以,你若有什麼事儘管開口,我一定幫你。」
璟溶彎唇。
「確有一事,非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