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將來的戰爭
點點燭火燃燒在空曠的大廳里,旁邊柱子上雕刻的繁麗花紋,在火光的照耀下,只露出模糊的樣子。
上面雕刻的是天空與火焰之神的衛士熾武衛,與從失落之境冒出的惡魔戰鬥的場面。
只是因為燈光太過昏暗,也看不清誰是熾武衛誰是惡魔,只隱隱覺得兩方人都拚命把武器往對方身體里刺去。
一個個都通紅著眼,齜著牙,看得人心裡一陣恐懼。
「大主教,德愛爾主教一定會把叛徒帶回來的,不論他是誰。」
席德.得阿坤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那是純粹的黑色,只在胸口用銀線綉著花紋,一個頭戴兜帽渾身籠罩在長袍的男子。
這是教廷中最神秘也最血腥的異端審判局的標誌【沉默者】,無數人因為這個標記而惶恐不安。
而現在那個讓他們最為恐懼的那個男人,異端審判局局長,紅衣主教,席德.得阿坤,現在就像那個徽記一樣安靜地垂手立在一旁。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進到異端審判局裡的都是一群高大兇惡的暴徒。
不過其實他們大部分人都只是那種扔到人群里都無法找到的普通樣子,這倒不是因為這份工作有著長相歧視。
只是因為他們經常要從事危險的間諜活動、刺殺活動,所以,那些長相出眾的傢伙大多早就死了。
席德.得阿坤在五年前從他的老師手裡接過了異端審判局,成了現在第二年輕的紅衣主教。
在許多傳聞里,他被刻畫成尖牙厲爪的兇殘怪物,不過除了兇殘這一點外,很多民間傳聞都跟這個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無關。
他擁有著最平凡的中年男人的長相,一頭色澤不純的金髮,鬍子拉碴,滿臉疲倦的頹廢模樣,幾條如果不注意看的話不會發現的疤痕,只是如果你不小心碰到他的眼睛,就能看到裡面匕首一樣的光芒。
大廳里還是寂靜,剛剛席德說出的話,像是扔到大海里的石子。落入的瞬間就被吞沒,沒留下一點痕迹,不由讓人懷疑這地方是否只有他一個人。
不過,這裡確實還有一個人,而且,是整個聖城裡唯一能夠無視異端審判局局長說的話的人。
「難為德愛爾了。」
蒼老的聲音從黑暗裡傳來,整個聖城權力的最高峰,阿特格教廷國錦袍大主教,教廷國唯二的聖白魔法師,被稱為教廷國百年來最傑出的白魔法師,整個人類世界的最強者,次布咯.阿格摩尼,現在卻像個普通農民一樣,穿著粗布的衣服,盤坐在地下。
「讓他自己去剷除叛徒,已經是神對他的恩賜。」席德恭敬的回話「如果大主教不放心的話,我可以立刻過去。」
「不用了,德愛爾跟我是幾十年的好朋友了,我了解他,而且,他都無法解決的人,你去了也做不了什麼。」
次布咯搖搖頭,整張乾瘦的臉上滿是皺紋,雪白的鬚髮一直垂到地面,看上去就像一個慈祥的老爺爺,如果此刻的他不是眉頭緊皺的話。
他微眯的眼睛望向虛無的黑暗,那裡除了空空蕩蕩的神壇,什麼都沒有,但是他投出的眼神卻飽含憂慮。
「神......,給了您新的啟示了嘛......」席德語氣有些沉重,大主教凝重的神色給他帶來了壓力。
「......」次布咯沉默了,這樣更加讓席德不安。
好像有一陣冷風襲來,屋子裡的燭火猛地晃動,印在牆的影子怪異的扭動著。
席德不由得皺了皺眉,殺戮果決的他,此時卻覺得有一股寒意從背後升起,一種名叫恐懼的感情爬上了他的心。
「席德,我要失去我的老朋友了。」次布咯悲傷地嘆了口氣頭。
「什麼!就算是打不過,但是憑德愛爾主教......」
「不,不是那樣的。」次布咯搖搖頭,打斷了驚訝的席德,說:「希卡伊雖然從極端的黑暗那裡得到了巨大的力量,但是還無法掌控這份力量的他,現在還無法殺死德愛爾,而且......他可是他的老師啊。」
「那......,我不是很懂您的意思?」席德皺著眉頭。
「無論如何,德愛爾都會失去他最愛的弟子。」次布咯無奈地說「我卻只能逼迫他親自去完成著讓人悲傷的事情。」
「這並不是您的錯,大主教,是希卡伊沒能忍受住誘惑。」席德明白了次布咯的意思,不過對於他而言,這並不是什麼值得糾結的事情,剷除異端,這本就是他存在的意義。
就算德愛爾不去做,那麼他手下的尖刀們,也會用更加慘烈的方式結束希卡伊的生命。
「但是在聖城發生了這樣的事,我居然沒有發覺,而且在那件事後......」次布咯站了起來,依舊看著虛無的黑暗「唉!希卡伊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席德,我需要加強聖城的守衛。」
「好的,大主教,我會讓異端審判局加強對聖城的清理的。」席德將雙手交叉立在胸前,嚴肅地行了一禮,當初發生的那件事情還如同噩夢環繞在他們這些知情者的腦中。
那怕是紅衣教主,也只有留在聖城的四人才有資格為那件事保密,這絕對是教廷最深處的秘密。
「不,並不是這樣」次布咯搖搖頭,目光如箭般,唰地刺向席德,說:「我想要從各地調兵,組建三萬人的軍團守衛聖城。」
席德眼角一跳,被大主教鋒利的眼神刺的心裡一顫。那目光就像直接刺到靈魂深處,直接窺探盡了他的一切,這讓他有些局促。
聖城的守衛工作,本來應該由教國最強大的軍隊,聖騎士軍團擔任。
不過在幾十年前,獸人的大軍攻破了納睿達之牆。
為了防止好不容易被趕到獸人原野的獸人們重新進攻人類的國家,教國和王國選擇了暫時休戰,共同守衛混血龍王國的第二堵城牆,喀吧達之牆。
那是一場被世人銘記的戰役,無論教國和王國個歷史教科書有多少的不一致,但在這場喀吧達保衛戰上,都不吝惜筆墨去描繪對方軍隊的英勇。
無數的精銳士兵和英雄永遠的留在了那堵城牆之下,鮮血和屍骨堆滿了牆下的平原。
游吟詩人用最激昂和悲傷的語調,傳唱著戰爭的悲壯,優雅的小姐們為此濕透了手絹,善良的紳士們捏著拳頭紅了眼,恨不得自己就是當時倒下的戰士。
那場戰役持續了整整三十年,一直打到教國和王國當時最強大的兩個國家,都爆發了巨大的財政危機。
無數人成為流民,荒蕪的鄉村裡到處都是餓死的人,正當這場消耗戰,越來越難以堅持的時候,獸人們卻在某一天之後,突然消失在牆外。
當最後一支拖走屍體的獸人士兵消失在地平線的時候,那些因為殺戮而麻木的士兵,還以為這只是跟以前一樣的撤退。
等到第二天天明,馬上又會有一望無際的獸人軍隊,如潮水般對他們發起猛攻。
可當第二天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放哨的士兵並沒有發現獸人的蹤影。第三天,第四天也是這樣,所有人都活在不真實的恍惚之中。
一直到一個月之後,當時的大主教和薩托斯的國王才向全國宣布了這振奮人心的消息,獸人,終於撤退了。
也不知道當時的人們,是用何種興奮或者平淡的心情迎接著歷史性的一刻。
不過在這個消息宣布過後的第二天,教國和王國就宣布停戰,雖然獸人已經離去,但是貧窮和飢餓依舊環繞在他們的土地上。
這份停戰協議,給第四紀元帶來了少見的和平,讓民眾有了喘息的時間。
緊接著,無數的騎士和魔法師宣布以個人身份加入遊俠公會,許許多多的遊俠奔波在西陸各處,很好地填補了國家所不能兼顧的空洞,給原本已經麻木的民眾重新燃起了希望。
也是在那個時候,許多公會和組織被遊俠公會吞併,形成了現在橫跨六國的最大工會,
不過教國的聖騎士卻一直留在了第二堵城牆,為了防止獸人再次回來,聖城只留下了兩百零五名聖騎士作為大主教的衛兵。
可今天大主教說的這句話,很可能打破這幾十年的和平,讓整個人類世界重新陷入戰火。
「這恐怕需要時間,而且,我們和薩托斯王國還有著停戰協議,恐怕他們不會讓我們這般輕易組建軍隊。」席德深吸了口氣,平復了下情緒,但那股不安卻越發的強烈。
「沒事,如果他們想打,那就打吧。」次布咯很輕鬆的說出了一句將整個人類世界都拉入戰爭的一句話,哪怕是殺人無數的席德都有些難以接受。
一瞬間,席德突然覺得自己面前這個乾瘦的老人,變成了一個高大的戰將,身上散發著的血腥味,連他這種在陰影里殺戮果決的人都不免心生畏懼。
他突然想起,眼前這個看起來慈眉善目的老人,當年也是參加過那場慘烈的守城之戰,在連綿不絕的獸人進攻下,親手堆積出過如山的屍骨。
「唉,席德,戰爭就快來了,這不再只是教國和王國之間的事情,而是整個世界,所有種族。」次布咯搖搖頭,憐憫地看著席德,就好像可以看到他的思維一般。
「這是神給您新的啟示嗎?」席德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壓迫感籠罩在他的周圍。
但是大主教並沒有回答他,只是沉默著轉過身去,重新看著虛無的黑暗。
或許只是那個答案太過沉重,哪怕是席德這種堅毅的人都無法承受,所以次布咯這個仁慈的老人,選擇了自己獨自承受這一切。
大廳里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這讓席德不滿的皺著眉,不過他也大概猜到了什麼。
「稟,稟,稟告大主教」一個穿著華麗長袍的男人「噗」的一下子就跪在了地板上,看上去就像一下子被人抽掉了脊椎,整張臉都陷入恐懼的慘白中。
「結束了嘛」大主教轉了過來,慈祥地看著他。
「結,結束了。」或許是因為看到了大主教,這讓他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那麼,怎麼樣了。」看到那人並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大主教溫和地問了一句「德愛爾、希卡伊他們都怎麼樣了?」
「大騎士重鎚叛變了,在戰鬥最關鍵的時候襲擊了德愛爾主教。德,德愛爾主教受了傷,而且......」那人咽了口唾沫,像要把恐懼壓下心頭,才繼續說「兩百名聖騎士快沒活人了,希卡伊閣下和他召喚出來的那東西,還有大騎士重鎚都跑了。」
「是嘛」次布咯輕輕地嘆了口氣,卻沒有更多的表示。席德卻是在聽到重鎚叛變的消息是,緊皺起了眉頭。看來那位逃跑的大騎士,很有可能在今後的日子裡,會遭到異端審判局連綿不斷的追殺。
「而且─」那人也覺察到了次布咯心情不好,但只是以為是自己的緣故,於是把頭埋的更低了,惶恐地說:「德愛爾主教說他老了,再也不是陪著大主教征戰四方的小伙了,今天請大主教卸去他紅衣主教的職務,讓他當個修士四處傳教去。」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次布咯語氣平靜,好像早就這樣的結局。
「是,是」那人逃也似的離開了。
「席德,從今天起收回德愛爾聖白魔法師的稱號,紅衣大主教身份,聖騎士團團長職務,讓沃頓.康利來見我。同時,宣布希卡伊叛國,派遣一支看得過去的隊伍去追尋他,以及,替我把這封信交給那個小國王。」次布咯說完這些話有些脫力似得將信遞給席德,擺擺手示意他離開,轉身坐了下來。
「是」席德接過信,嚴肅地行了一禮,立刻離開了。
他沒有在意大主教在剛剛的命令里並沒有提到重鎚的事情,在席德的眼中,一個大騎士而已,比起大主教所承擔的事情,根本不算什麼。
要是自己連一個叛徒都解決不了的話,那他這個局長也就不用當了。
而且今晚還有兩百名聖騎士的死亡和一名紅衣大主教的離去,將會對教廷造成巨大的打擊。
先不說兩百名聖騎士在戰場上有著多麼強大的作用,光是一名聖白魔法師的離去,就會狠狠地打擊教廷的聲望。
看起來,會有很多事要做啊!
哪怕是鐵一樣的席德,都感覺身心有些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