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醒來的奴隸
無盡的漆黑里,猛然露出了一對紅色的光點,那光點閃爍,像是燃盡的炭火。
「咦!」
黑暗裡響起了一道近乎驚嘆的聲音,但是只有一瞬,讓人不禁懷疑是不是產生了錯覺。
短暫的寂靜過後,這漆黑的空間傳出了巨大的響聲。那對紅色的光點,漸漸朝著某處擴大。
據著光點的余暈,一種生物的輪廓漸漸顯露出來。
那是它的眼睛,黑紅色的眼睛,跟龐大的頭顱比起來,只能算是細小的圓珠子。
而這對細小的珠子,正好奇的打量著,一幅並不在身前的畫面,屬於另一個世界的畫面。
……
十二根白石雕刻而成的高大石柱,以一種刺破雲天的雄渾氣勢,插入了聖堂的穹頂。
穹頂之上,是永不熄滅的星光,每一顆「星辰」都是一枚名貴的寶石,分別代表著聖堂中的一個人。
這是聖堂的傳統,每有一名新成員的加入,七位宗主就會在穹頂放入一枚閃光的寶石,象徵著天上的星辰,作為他們在這裡存在過的證據。而現在,穹頂已經被大大小小的星辰填滿,散發著各式的光。
只是,那些曾經在聖堂擁有一顆星辰的人,現在已經不在這個大殿里。
在這滿天的星斗中,以正北方的七顆星辰最為璀璨,那是象徵著聖堂最頂端的七位宗主。而在這正北方的七顆星辰之中,則又以一顆蒼青色的星辰最為耀眼,代表著聖堂的大宗主,整個聖堂最強的男人。
或許宗主有可能會更換,但是大宗主,自從聖堂誕生之後,便永遠是大宗主。
空曠的大廳里,只擺了七座青銅椅,分別被一名宗主擁有。而現在,這七座青銅椅上,只坐得有兩個人,顯得原本就空曠的大廳,愈發空空落落。
正中的高大青銅椅上,雕刻著青灰色的祥雲,現在正坐著一個渾身包裹在蒼青色鐵甲中的強壯男人。
也只有這個男人,才有資格坐在這把青銅椅上。
他轉過頭,一雙令人生畏的眼睛,透過青銅的面具,望向這裡僅坐著的第二個人。在那個人的身後,還站著一名穿著白色重甲的騎士,金色的短髮下,是一張英俊卻又十分嚴肅的面孔。
「終於到這個時候了,我還以為……要很久吶。」低沉的嗓音在大廳里回蕩,顯得那樣寂寥。
「還得有一會兒,一起待到最後吧。」那人的聲音里,帶著請求的意味。
「是時候了。」大宗主搖了搖頭,低沉的嗓音里,滿是悲傷。
……
這是哪?
我在幹嘛?
他們又是誰?
逐漸清醒過來的櫟柯,甩了甩還處於一片混沌的腦袋,努力睜著眼睛環視著周圍。
可能是因為太過昏暗的緣故,她只能通過從外面照進來的微弱光芒,模糊地辨認著裡面的情形。
耳邊不停傳來「吱吱」的響聲,像是受到擠壓的木板。
腳下所踩的「地面」也是搖搖晃晃,讓她更加煩悶的晃了晃腦袋,但那股令人厭惡的眩暈感依舊在腦中盤桓。
「你沒事吧?」
櫟柯抬起了頭,對面黑暗裡有著一張髒兮兮的小臉,棕色的大眼睛顯露出憂慮。
這是誰?
她有些痛苦的搖了搖腦袋,在自己的記憶里,並沒找到這個人,或者說,她根本找不到自己的記憶。
「沒事的」櫟柯強笑了一下,吸了口氣,將腦中的眩暈感努力壓下。
現在她才有能力仔細觀察下周圍,這是一個不大的空間,應該是類似於馬車之類的車廂,剛才聽到的「吱吱」聲,應該就是馬車前進發出的聲音。
我怎麼會在這裡?
「嘶」隨著她的回憶,一股強烈的刺痛突然出現在腦海。
「沒事的,睡吧,睡過去就好了。」
又是剛才那個聲音,櫟柯剛想抬起頭來,一雙同樣髒兮兮的小手就已經伸了過來。
「不用怕,只要乖乖的,他們就不會對我們做什麼的。」
櫟柯看著自己被握著的手,雖然現在已經是夜晚,但是通過落進來的星光,還是能夠勉強看到一些。而且隨著眩暈感想消失,她覺得自己的眼睛越來越清晰了。
這是我的手嗎?
腦中突然出現了這樣的疑問,她仔細打量了一下,露出來的一截小臂在星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玉質的光芒,精緻小巧的手腕線條柔和分明,五指纖纖,還顯得有些稚嫩。
「你......,沒事吧。」
對面的人小心翼翼地問著,不明白櫟柯為什麼會突然發獃。
「恩,沒事啊,我很好。」
回過神來的櫟柯,沖著對面的女孩點點頭。
雖然因為還沒搞清楚自己的狀況,讓她有些迷茫和不安,但是面對這個流露出善意的女孩,她還是努力地笑了笑。
不過這倒讓對方有些不好意思地縮回了手,圓潤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紅色。
「可能是他們的葯下多了,你先睡一覺就好了。」
女孩撇開了眼神,不再與櫟柯對視,顯然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下藥?」
這個詞讓櫟柯升起些不好的感覺,光潔的額頭瞬間皺了起來。
「恩?你不是被他們下藥抓過來的嘛?我對他們也不是很了解,我也只是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被他們給抓住的,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爸爸媽媽......」女孩的聲音越來越低,說道最後的時候,已經夾雜著啜泣,連串的淚珠從眼中滑落,打在攥著衣服的手背上。
看著這突然的變化,櫟柯有些不知所措的張了張嘴,卻也沒能說些什麼。只是像她剛剛握著自己的手一樣,握住她的手,希望能夠在這個清冷的夜晚,給一個被迫離家的女孩,一點溫暖。
「別哭了,沒用的,我們回不去的。」
一個冷硬的聲音從角落裡傳來。
沒想到還有人也醒著,受到驚嚇的女孩停止了哭泣,泅著淚水的大眼睛畏懼地看著對方。
一個瘦小的身影在角落裡縮了縮,那是一個看起來也不過十來歲的男孩,現在正抱著雙腿,蜷成一團。
「沒用的,接下來我們會被當做奴隸運到城裡,再也沒機會回來。」
男孩的聲音低低的,瘦削的面孔在月光下顯得僵硬而冷漠,黑色的眼睛沒有焦距地盯著腳面,整個身上都散發著一股陰冷的氣息。
那個男孩的話,讓櫟柯有些煩躁,但更多的卻是害怕。
「什麼意思......」看了一眼又要落下眼淚的女孩,櫟柯微微皺起眉頭,但還是擠出一個笑臉,用盡量溫和的語氣沖著對面那個少年問:「你知道我們想現在哪裡嘛?」
月光從旁邊的小窗戶里照了進來,落到車廂里正熟睡著的小孩臉上,顯得那樣蒼白。
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可能因做夢而皺起的眉頭,還稍微給了他們一些生命的氣息。
可坐在角落裡的那個孩子,卻顯得那麼冰冷,讓看到他的人,都不禁感到一股涼氣,就像看到一具已經失去熱量的屍體。
「沒用的,我們回不去的。」
他的語言也像他的人一樣寒冷,沒有起伏的語調,沒有回話的慾望,只是重複著自己剛剛說的話。
深吸了一口氣,好像含了一口冰坨子的櫟柯壓制著心底的不適,問:「我們是被人販子綁架了嘛?」
聽到這話,那個男孩終於有了些反應,但也只是冷漠地看了櫟柯一眼。
冰冷的光芒在瞳孔里閃爍著,讓人看不清他的想法,直到看得櫟柯有點發毛,才點了點頭。
看到男孩確認自己的推測,櫟柯覺得自己的心臟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一些難以直視的畫面突然出現在她的腦海,不是她去刻意想象,但這些畫面好像是從大腦的深處襲來,無法躲避,無法制止,只是無情的在她腦中閃過。
那是她成為奴隸后的生活,成為一件被人隨意買賣的商品,一切只為討好自己的主人而活。
或許才被買回去的時候還會反抗,但是在長期的折磨和調教之後,終究會逐漸失去作為人的意志,徹底淪為玩物。
可惡,我才不要那樣的未來。
櫟柯咬著牙齒,一股強烈的反抗慾望從心底涌了出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升起這麼強烈的反抗情緒,好像這是她與生俱來的本能,作為一個自由人,為自己而抗爭的本能。
她抬起了頭,看向門上的小窗,小心翼翼地貓起身子,走到小窗旁,觀察著外面的情景。
原來她們只是被關在其中一輛馬車上,這是一個不小的車隊,根據傳來的聲音和不時看到的邊角,她推測跟在她們後面的應該還有兩輛馬車,前面或許還有,但是她看不見。
緊跟在馬車旁的,還有許多騎馬的人,雖然夜色昏暗,她也依舊能看到些棕色的短髮和黑色的瞳孔,在那之中,還有一些是金髮藍眼的男人。
當看到那些人腰間的佩刀和弩箭時,她瞳孔微縮,一股針刺般的痛苦,又出現在她的腦海,讓她不禁齜了齜牙,使勁皺著眉頭。
那些守衛在馬車旁的人,雖然大部分都是一臉疲倦,但是依舊保持著對周圍的警惕,即便是櫟柯,也能感受到,從他們身上表現出來的專業性。
尤其是其中幾個看起來就不好惹的傢伙,從身上的衣著上,就能看出與其他人的不同,眼睛也更加有神。
櫟柯有些無奈地退了回來,想著看到情景,卻沒有想出一個能夠逃跑的方法,只能搖搖腦袋。
這種情況根本不可能逃脫的吧,難道自己真的就要這樣被賣去當一個老頭的童養媳。
啊啊啊啊,不要啊。
櫟柯的腦海中突然浮現了一個禿頂的老頭,滿臉淫笑著朝她伸出乾枯的爪子。頓時激得她身上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兩手把自己光滑的頭髮揉得一團糟。
該死,這要怎麼跑啊?
想到這裡,櫟柯頓時覺得有些氣餒。抬頭一看,卻發現剛才那個臉上還沾著淚水的女孩,正看著自己瑟瑟發抖。
想來可能是被自己剛剛的抓狂的表現給嚇住了,不禁覺得有些好笑,緊繃的神情稍微放鬆了一點。
恩!等等!
腦海中好像浮現出了什麼,櫟柯皺著眉頭使勁抓著那一閃即逝的想法。
她抬起頭,又看了看四周,看著依舊在熟睡的孩子們,她突然想到,一般的商隊入夜之後,就會紮營休息吧。
就算他們是奴隸販子,以他們這麼大的隊伍,想要完全隱藏住行蹤是不可能的。看那些護衛已經有些疲倦的姿態,也不像是白天休息夜晚趕路的樣子,那到底是什麼推動他們日夜兼程?
櫟柯摸著下巴點了點頭,但是,即使她發現了有些不合常理的地方,可一時也沒能想出一個好一點的理由。
不過她相信,如果說,這裡有著唯一的方法可以救自己,那麼肯定跟這一點,有著無法割捨的聯繫。
到底為什麼吶?
一時間也想不出頭緒的櫟柯,有些氣餒地揉了揉自己的長發。
等到她把自己那淡藍色的長發,揉成一團糟之後,她又看了看周圍,發現跟自己同一個車廂的那些半大的孩子,此刻都熟睡著,完全不像自己這麼苦惱,讓她心底有些羨慕。
同時她也突然意識到,這個車廂里不只有她一個清醒的人,還有另外兩個。
這讓她不禁多看了兩眼,那兩個和自己同樣清醒一男一女,心底湧起了一絲警惕。
要不要跟他們一起跑?
這是櫟柯面對的第一個難題,如果選錯了,可能會產生難以接受的後果。
我並不了解他們,為什麼就我們三個還保持著清醒?或許他們之中有著奴隸販子派進來的人,就算沒有,也不能保證他們不會向奴隸販子舉報我。
想到計劃可能會失敗,一股強烈的不安感就瞬間涌了出來。
而且,如果要帶上他們一起的話……
看了看那兩個瘦弱的孩子,櫟柯覺得有可能他們還沒跑出幾步,就會被抓住。
「你,沒事吧?」
耳邊傳來了怯生生的詢問。
「沒,沒事的,嘿嘿。」
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櫟柯一跳,尷尬笑著看向那個女孩。
「沒事的」那個女孩溫和地說。
「嗯?」有些迷惑的櫟柯,一抬眼就看到了那雙明亮的眸子,如同湖水般清澈,帶著鼓勵的意味。
是在安慰我嘛?
櫟柯第覺得心臟再一次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看著那張強裝鎮定的小臉,一股濃重的酸澀感包裹了她,緊接而來的,卻是一股溫暖。
在櫟柯剛睜眼的時候,她所能看到的只是一片陌生的情景,理所當然的恐慌包裹了她的內心。雖然一直在壓制這種感覺,但是那種一個人突然面對陌生環境的恐慌,又怎麼可能輕易被消除。
但是對面這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卻一直在鼓勵她,讓他覺得自己也不是完全的孤身一人。
明明自己也怕的要死,卻還要安慰一個想要拋棄自己獨自逃跑的人,真是個天真的小女孩啊。
突然,她看著女孩笑了起來,雖然裡面帶著苦澀。
她想去保護這個女孩,她想帶著她逃出去。
到底該怎麼辦?
馬車前進的聲音「吱吱」的在耳邊迴響,寂靜的環境之下,櫟柯甚至可以聽到旁邊人的呼吸聲。
根據剛剛的查看,現在他們應該是沿著一座山脈在前行,周圍都是森林,要是逃跑的話,這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管了,硬幹吧。
櫟柯從來都不是適合思考複雜計劃的人,乾脆選擇了最光棍的辦法,跟她可愛的小女孩形象一點都不相符。
下定決心后,她長出了一口氣,活動著纖細的手臂,將自己調整到最佳狀態。
雖然有些搞不懂現在的情況,不過身上傳來的細微的響聲告訴她,自己雖然看起來瘦小,但是身上的肌肉也是經過良好的鍛煉。
要是真的打起來的話,或許也能解決一兩個人也說不定。
現在最讓她擔心的,還是這群奴隸販子,到底還有多久會把他們交易出去,要是進入被帶到一個防衛森嚴的地方,那就難辦了。
她站起身子,將雙手合在一起,用一種奇異的姿態將身子扭曲,用手去抓住自己的腳踝。
就柔韌性來說,這具身體是極好的。
隨即她又捏著拳頭,弓起身子,迅猛的出了兩拳,聽見耳邊響起的破風聲,櫟柯不由得微笑著鬆了口氣。
還好,還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