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章[10.03]
林清嘉這些年不羈慣了,頗有些名士風度,見他這般猶疑,便在徒弟腦門上狠拍了一下:「這有什麼可考慮?到時候怎麼開心便怎麼行事,何苦要顧忌旁人眼光?」薛寒雲聞言,唇邊笑容忽綻。
當日他從書齋回去之後,又去了羅府,向羅老爺子送喜貼。羅老爺子拿著喜貼嘟囔:「……前兒柳相親送了喜貼過來,怎今兒又送?」
薛寒雲陪笑道:「岳父送那是女方家喜貼,這是徒孫這邊喜貼。」他遠不及柳明交遊廣闊,便是現如今認識這些人,也是柳厚引見,因此薛寒雲請客人,柳厚也親自請了遍。
「還不如在一處辦呢,省多少事。這把老骨頭也省來回跑。」羅瑞婷聞聽柳明月業已回京,便率領幫閨中姐妹往相府去逮人,揪著才回來柳明月不放,直嚷嚷「這小沒良心早將們姐妹丟到了腦脖子後頭……」
柳明月大呼冤枉,連忙奉上胭脂首飾,奈何這些姐妹們都是武將之女,對胭脂首飾興趣都不算太高,倒是看到從溫友昌房裡搜刮來小玩意兒,不由雙目放光。樹根雕猴山,足有十五六隻形態各異小猴子,鄉間手藝人捏拙樸牧童,色彩艷麗木刻面具,也不知道用什麼著漆上色……獵人手裡討來狼牙做裝的飾品……從邊牧商人手裡賣來的綠松石擺件……
眾人撲上去頓哄搶,柳明月死死抱著那隻樹根雕猴山不鬆手,等到這幫人走後,回頭打量自己閨房,忽然慶幸最近整理房間,將從薛寒雲那裡搬來東西都裝了起來,新擺了溫友昌書房搬來東西賞玩……總算還是保住了部分珍藏。——這幫姐妹們,真是太狠了!教也嘗到了「為他人做嫁衣裳」滋味!
再瞧見溫友昌,柳明月心裡眼裡透著親切,「阿兄,那些綠松石擺件從哪買?」狼牙也只剩下了兩顆,還是夏惠當時趁亂搶。溫友昌這些日子坐鎮相府,府中大大小小事情他緣何不知?早聽得葉平偷偷來報,前幾日府中來了好幾位小姐,走時候葉平瞧見們手裡抱著的東西極為眼熟……
溫友昌心內偷笑,其實是他十分想去吐蕃遊歷,只是手頭銀子不趁手,於是就從邊城淘換來了這些綠松石擺件,聊解相思而已。他卻擺出悠然神往神色來,緩緩道:「那是有一年,我跟著游商去吐蕃買的,以後大概都不會有機會去了……」語聲十分遺憾慨嘆。柳明月沮喪而歸。
不過他這話說早了,此後幾十年間,他幾乎將曾經嚮往過山水統統走過,且有人大方出資,全程公費出遊,十分愉悅。不過當時兄妹二人誰也未曾料到。
柳明月痛失愛物,回去咬牙:「過些日子也要去將軍府掃蕩。」想到羅瑞婷那光禿禿堪比和尚禪房閨房,除了桌椅茶盞便是床,且床前還擺放著兵器架,就十分絕望。真是……打劫也無從下手啊!
中秋節過後,眼瞧著便到了九月初,柳明月這些日子埋頭綉活,先綉了成親的蓋頭,又綉了鴛鴦戲水的肚兜,貼身小衣,皆是來師傅提供的花樣,據說這是許多女子成親洞房當夜上身的肚兜。
新婚的宅子離相國府有點遠,坐著馬車過去也得三刻鐘左右,過大禮當日,羅瑞婷的親娘羅大太太充作男方長輩,一應物事皆是柳厚準備,連聘禮也是從新宅子里抬過來的。
柳家這邊,親眷女性長輩唯有夏溫氏,只是她稱病在家,不肯前來,故柳家請了些朝中高官之妻,還有柳相故舊門生家中女眷,有吏部尚書崔正元的夫人吳氏,帶著新科狀元郎的夫人龔氏,工部員外郎董雲的夫人錢氏等……連沈琦葉的娘親沈太太也來了。
柳厚身為太子太傅,太子府太子詹事許致的太太也聞信而來……向來冷清的相國府後院,珠翠盈門,幽香滿室。
近日聖上的身體越發不好,柳相嫁女,原本應該大辦,但他一早申明,不會大肆操辦,因此今日眾人瞧見聘禮,不厚不薄,與京中三四品官員家中嫡子成親的聘禮價值相若,眾人皆是知情人,有那促狹的便悄悄議論:「從這個宅子里搬到那個宅子里,再搬回來做聘禮,是沒必要大肆操辦了……」
薛寒雲幼小年紀,被柳相帶到京中來,這些年花費,全是柳相所出,如今成親,宅子奴僕連同聘禮又全是柳相所出,這人原也沒說錯。
同僚中有不少兒郎羨慕薛寒雲運氣,能娶得柳相獨女,話中不無含酸。反是薛寒雲的一眾師兄弟私下安慰他:「那些人都是嫉妒你,薛師弟(薛師兄)不必放在心上。」
這些日子,薛寒雲面上笑容漸多,不再是過去冰雪般清冷模樣,聽得眾兄弟安慰,他反笑的坦蕩從容:「這些人只瞧著我能娶得月兒,哪能知道岳父待我之心,我敬岳父之心,與親父子無異,我又何必去計較不相干的人心中作何想法?」全然不曾被外面流言擊倒,道他攀附權貴,此後靠裙帶關係必定平步青雲……
羅行之拍拍他肩:「你若這樣想,我們便放心了。」
九月十五,溫老爺子與溫老夫人到得京中,親自來參加柳明月與薛寒雲的婚禮。
柳厚帶著薛寒雲與溫友昌親去碼頭迎接二老,隔著十幾年歲月,溫老爺子與溫老夫人再見到小女婿,思及他當初迎娶小溫氏,年紀輕輕,俊眉朗目,何等英姿勃發,與小溫氏立於人前,恰似一對璧人,如今一人黃泉相隔,另一人也已步入中年,一身威嚴赫赫,卻孤苦十餘年,心中皆自感嘆,溫老爺子尚沒怎麼樣,溫老夫人已經拿起了帕子來拭淚。
柳厚迎了二老歸家,交給柳明月去安頓。
柳明月近日閉門待嫁,成親之前不能與薛寒雲見面,自然不能去碼頭迎接二老。見得二老親至,欣喜若狂,恨不得將家中珍藏美食佳肴盡數搬出來。吩咐了丫環僕婦在客院用心侍候二老,又親自帶著夏惠去廚下督促廚子拿出看家本領來,做一桌老人家容易克化的美食出來。
當夜相國府設宴,為二老洗塵。
由於快要成親的新婚小夫妻不能打照面,柳厚便吩咐男客在廳里,女客在小花廳。
男人這桌,除了溫老爺子,柳相還特意請了林清嘉與羅老爺子,外加薛寒雲溫友昌,也算熱鬧。
溫老爺子與羅老爺子也算舊識,不過當年一文官一武職,交情卻不深,反是林清嘉與溫老爺子當年還有一二分交情,如今三老談起當年京中事,也算相談甚歡。
女眷這桌,卻唯有柳明月與溫老太太。
二老要來京中的消息,柳明月早令得家中婆子前去夏府報訊,今日二老甫一登岸,畢媽媽便又跑了一趟夏府,夏溫氏身邊的何媽媽道夏溫氏這些日子生病,故不能前來相國府為老夫人接風洗塵,改日身體好些了再來拜見老夫人。
畢媽媽回來稟報柳明月,柳明月眉頭輕皺,「姨母這是認真惱起來了?惱我也就算了,怎的連外婆也惱起來了?」生怕溫老夫人聽到了堵心,遂掩口不提此事。
溫老夫人還只當夏溫氏不知他們已到了京中。
祖孫兩個隔了這些日子不見,皆是十分高興。柳明月席間親手盛飯盛湯,又親自替老夫人布菜,又拿席間菜品來講,各種典故層出不群,皆是舊年她硬逼著廚房犯難所做,有些味兒極好,溫老夫人雖然路途勞頓,也興緻極高,吃了不少。
老夫人身邊烏媽媽生怕天色將晚,老人家年老積食,連連朝著柳明月使眼色,她才罷手。
宴至一半,夏監丞帶著兒子夏子清前來相國府。
原來是夏子清回來之後,去向夏溫氏請安,聽得何媽媽安慰夏溫氏,才知外祖父母皆來到了京里,夏溫氏託病不出,只得去向其父稟報。
夏監丞進了後院,與夏溫氏吵了一架,這才忙忙攜了兒子前來。
夏溫氏從江北回來之後,府里烏煙障氣,姨娘通房庶子庶女,無數件瑣事等著她處理,偏夏監丞只寵著新納的姨娘,夫妻兩個大吵一架,這已有許久不曾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