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窗外月色隱去，風動松林，漸漸下起淅瀝瀝的小雨。

盛夏時節，即使是夜晚，氣溫也還悶得人心慌，這場沉悶中忽然而至的雨，來的沒有預兆。

她依舊是維持側躺，半偏頭看他的姿勢，目光卻有了偏移，從他的臉上斜斜看過去，落在他身後被風撩起的煙青色窗帘上。

沐陽看清她眼中愈發明顯的困惑和不解，「唐大伯他們把我描述成一個謀害唐老爺子的罪人，泄露給媒體，還驚動了警察，鬧得滿城風雨……難道他們覺得這樣誣陷我，就會對搶奪遺產有什麼好處嗎？顯然沒有。我想不明白他們這麼對我是為了什麼?」

「珊珊……」他微側目，沉吟片刻，碰觸她的臉，輕聲把在警局說過的那句話重複一遍，「是我讓你受累了，他們的目標不是你。」

聽他言語中有所隱藏，料想到事情似乎有些複雜，解釋起來也有些為難，於是她不再追問。

起身，到桌前倒半杯溫水，站到窗前，靜心凝神的聽著雨打落葉，風過琉璃瓦片帶出的沙沙聲響。手中握著那半杯水，竟沒有喝一口，很快就涼了。

「在想什麼?」

有人從她手裡拿走那杯冷掉的水，站定，將她整個人環腰圈在懷裡，怕她冷著似的，身子緊貼著她，溫度從浸了寒意的衣料傳遞到她的身上。

「我在想，」林曉珊目視前方的莽莽森林，天空垂下雨簾，一派霧氣蒙蒙，「我在警局裡待的一天一夜，每時每分都在想你，想你怎麼還不來……也想你是不是遇到了危險？如果你真的遇到危險難以脫身，或者救我出去很困難，那就還是不要來了，我不想再像上次一樣給你添麻煩……」

她說的上次是指訂婚那事。

後面的話多半是自責，她沒能繼續說下去，一根手指適時擋住她的嘴唇，身後的男人幾乎被她這時的憨勁兒逗笑了。

「珊珊，訂婚本就是權宜之計，並非我本意。若非我那時貪求捷徑，一心想著顧琛那筆大額投資，也不會鬼迷心竅，拿婚姻做交易，這也罷了，我卻辜負了你的感情……你突然出現的時候，知道我有多高興多慶幸嗎？我慶幸，是你的勇氣讓我徹底撥開眼前的迷霧，知道，不管為了什麼，有些東西是萬萬不可捨棄的。」

轉過她的身體，面對面，近距離的直視她的眼睛，從那裡面清澈的波紋里，他看見自己熟悉的臉。

此刻，竟是再也按捺不住的情動。

他說，「我愛你，珊珊。」

臉上的紅潮如一抹懸挂在傍晚明凈天空的雲霞，從臉頰一直燃燒到心底。

沒有語言可以形容她的喜悅，以及幸福。

似乎多年的期盼和等候終於夢想成真。

窗外霏霏細雨，雨滴敲打窗沿，響聲變成動人的旋律，和著他們彼此心跳的拍子。

他望著她。

萬語千言，三個字足以形容。

林曉珊早已忘記自己身處何時，何地，何年，何月，只知道傻傻的望著他，望著他熟悉的眼睛，望著他對自己溫柔的笑容。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得太過專註，當一道迅疾的熱浪擦著胳膊劃過的時候，她竟察覺不到危險，還下意識的側頭去看那個像風一樣劃過去的東西是什麼。

接著，整個身體被人壓著滾到地板上，貼著牆腳滾了足有三圈。頭暈目眩之時，還沒回神又被人整個抱著滾到了窗的另一面，貼著衣櫃縮在一起。

沐陽的呼吸急促而不亂。

他一隻手還摟著林曉珊的腰，一隻手繞到背後，輕而快的拉出最下面的抽屜。

一把黑色手槍在手中「嗑噠」兩下。

子彈上膛。

林曉珊睜大眼睛，屏住呼吸。

可他，卻靜默著，沒有下一步動作。

窗外的院子里，隨即炸起數十聲槍響。

槍械都經過消音處理，可那一陣連續「砰砰砰」的聲音，在這個四下漆黑的夏夜森林中，還是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