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九、抽絲剝繭
厲復行問廖二:「你是說,西夷被刺身亡的那個,不只是大祭司,同時還是西夷國的公主?」
「沒錯。」廖二點點頭,正要繼續往下說。
李老三卻搶過了話頭,連珠炮似的說起來:「沒錯沒錯。那山民家的婆娘說的,說這事原本他們也不知道,是一次來他們家換糧食的西夷人,在他們家喝醉了酒,迷迷瞪瞪的,沒管住舌頭,給說出來的。說什麼,西夷人的大祭司和西夷王都是天選的,有神力的人,會法術,能驅邪,還能把人送到過去和將來,嘖嘖嘖,吹得邪乎的很呢。」
厲復行倏地坐直了身體,急切地問李老三:「你說什麼?西夷的大祭司和西夷王,可以把人送到未來?此話當真?」
李老三一愣,點了點頭:「是啊,那家婆娘就這麼說的。可是真是假,她也說不上來。依我看哪,這話十成十是唬人的。西夷人最會故弄玄虛了。他們的大祭司要真的這麼有本事,連將來都能去,怎麼就沒算出自己會被人殺死呢,不知道躲一躲呢?」
厲復行剛剛升騰起的希望又冷卻了下去。可他內心卻已經無法平息。
他不便在這兩個人面前露出端倪,又重新把脊背放了回去,狀似隨意地吩咐道:「你們把這一段,再細細講一遍給本王聽。」
廖二嫌棄李老三說話沒有條理,說的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生怕把厲復行給惹惱了,忙一拉他袖子,自己站出來接著回稟道:「主子,有沒有神力的,除了那倒霉的大祭司和西夷王,誰也說不清楚,就算是出來易貨的西夷人,只怕也並不十分清楚,那山民家又怎麼會清楚呢?」
「不過,那山民倒是說了,說西夷族的規矩跟咱們不太一樣。在西夷,西夷王年輕的時候,就是大祭司,她的媽媽,就是上一代西夷王。等她婚配之後,生下孩子,若生下的是兒子也就罷了,若是得了女兒,那這個女兒,就是下一任大祭司。再等到女兒長大,過了十八歲,就自動接任大祭司一職,原來的大祭司,就成為了新的西夷王,老的西夷王便要離開王宮,和其他西夷人住在一起,王就完全成了一個老百姓。」
「這倒是有趣的很,也不知道西夷人為何會有這樣的規矩,可據那個喝醉的西夷人說,他們西夷,世世代代都是這樣傳承的。因為大祭司原本就是西夷王的女兒,也是下一代的西夷王,所以西夷國都這麼多代了,也沒鬧過什麼謀權纂位的事,西夷谷里一直很平和。」
厲復行閉上了眼睛。
廖二說的這番話,信息量有點大,也有點雜。這和他前面的話看似沒有聯繫,厲復行卻直覺,這其中的干係並不小。
他需要一個人靜一靜,好好捋一捋這當中的關係。
「知道了。你二人一路奔波辛苦了,先下去吧。讓火頭軍給你們開小灶,就說是本王吩咐的,讓給你們多燉點肉,犒勞犒勞。」
廖二和李老三這一趟的確吃了不少苦,路太難走了,兩人一路風餐露宿的,臉也晒黑了,鬍子也邋遢了,再加上吃飯睡覺都沒個準頭,人也餓瘦了,這回來的一路上,都惦記著要回軍營了飽吃一頓呢。
此刻聽到厲復行說他兩不但能吃飽,還能吃到肉,兩個人都是喜形於色,忍不住眼角眉梢都是謝意。
「謝謝祁王殿下。」李老三嘿嘿笑了起來,說話時,都忍不住咽了一把口水。
廖二到底是做了厲復行隨從的,跟著其他人耳濡目染的,已經長進了不少,說話處事都像模像樣了。聞言,並沒有像李老三那樣沒出息,還能斯斯文文地向厲復行拱一拱手,道一聲:「多謝主子,屬下告退。」
躬身出了中軍大營之後,這才一蹦三尺高,和李老三比賽似的,一路撒著歡跑去伙房討肉吃。
中軍大營帳內。
厲復行一個人坐在圈椅里,閉著眼睛,兀自在捋頭緒。
除了剛才廖二和李老三說的那些以外,他還想起一件事了,看似毫無關係,把那事和廖二的話聯繫在一起想之後,卻發現,這其中關係可大著呢。
西夷人出兵攻打陳國的原因,乃是因為在西夷人心中佔據無上地位的大祭司,被人殺死了。因為大祭司胸口中的匕首刀柄上,刻著一個祁字,西夷人便斷定,這件事是他厲復行所謂,所以才對陳國用兵。
西夷人每兩個月,就要由大祭司主持著,在溫水湖裡泡一次澡,目的是為了防止身上的隱症,也就是長滿他們身體,會潰爛流膿的紅疹子。
西夷的大祭司,還是西夷王的親生女兒。
這是廖二等人得到的消息。
另外,還有——
朱允鳴說,一番暗查之後,查到翊坤宮的大宮女秀梅,曾到過西疆,或許和西夷人打過交道。
秀梅她,可是沈啟禎身邊的人,而且是近身伺候的人。
就是不知道,秀梅到西疆來,沈啟禎知不知道呢?秀梅是瞞著沈啟禎來的,還是……秀梅到西疆來,根本就是沈啟禎指使的?
倘若秀梅來西疆是沈啟禎指使,那沈啟禎又是為什麼要跟西夷人扯上干係呢?
西夷人行事詭秘,世間很少有人會知道西夷國的存在,這不知道的人當中,並沒有包括沈啟禎嗎?那沈啟禎又是從哪裡知道西夷國的存在的?
這些信息,就像是一顆顆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灑落在厲復行的腦海里。他急需一根線,把它們穿在一起,就能組成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他試圖抓了兩把,想要抓住那根縹緲的線,卻總覺得,還差那麼一點,就一丁點。
正苦惱間,賬外有傳令官前來回話,隔著帳簾大聲道:「啟稟殿下,梁老將軍的遺體,已經妥善護送回都城,梁老夫人親出城門,把梁老將軍接了回去,並妥善下葬。給梁家的撫恤,也按照殿下的吩咐,一併交到了梁老夫人的手裡。」
厲復行一恍神,沉聲回了句:「梁老將軍一生為國為民,氣節可嘉。此次蒙難,也未有辱沒了一世的英明。你記一下,等朱允鳴回來,讓他著手,看看梁家可有可深造的少年郎?若是有,便選一二個,讓他們走恩蔭,入朝為官吧。這事你幫本王記著,務必傳給朱允鳴,本王近來事雜,怕忘。」
「是!屬下遵命!」賬外響亮地應了一聲,便退下了。
想起戰死沙場的梁啟峰,厲復行忍不住一番感慨。
老一輩的將軍們大多馬革裹屍,剩下的不是擅長鑽營,已經擠破了腦袋入閣拜相,正拿著不菲的俸祿尸位素餐,便是早早殘了廢了,或賦閑在家,或早就去魔君爺處報道了。
梁啟峰是老一輩中唯一一個還能領兵打仗的將軍,連他也走了,新的將領卻還沒成長起來,大陳怕是真的快要不行了。
梁啟峰啊梁啟峰……
厲復行隨口念叨了一句。
忽然,他靈光一現,找到了那根串起散落珠子的絲線了。
如此一來,就全都說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