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三】我那麼大一個暑假呢
「看到房屋,他心中激起了某種若明若暗的感情,其中既有悲傷,也有瘋狂。那時村子里便有人聽見了可怕的嗥叫聲,酷似狼嚎,惡人在森林邊緣站立了片刻,然後背過了身子,遲疑地將兩隻手支撐在地上。」
——《太古和其他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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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場上的小販發出陣陣吆喝,藍霧樹下的遊客比著剪刀手,離噴泉不遠的地方坐著一位老人,抱著一把木吉他邊彈邊唱。歌聲樸實而歡快,透過午後傾斜的陽光,溶入晴空下的海風。
一隻鐵皮青蛙——麻瓜發明的機巧玩具——在水泥地上不斷地跳躍,後面跟著一個蹣跚學步的孩童。
泰瑞·布特翹著二郎腿仰在一張長椅上,臉上蓋著一頂牛仔帽。短袖襯衫解開了三個扣子,夾在指尖的雪松魔杖隨著音樂轉來轉去,忽略他一米四幾的身高和沒長開的圓臉,倒真有幾分放蕩不羈的西部風情。
克里斯拎著一個籃子從泰瑞身邊走過,沉浸於自己的思考當中,兩個人都沒有發現對方。
籃子里是雞蛋和麵粉,都是做蛋糕的原料。靠著幾百年的經驗和巧思,佩雷納爾做出的蛋糕可謂人間一絕。所以家裡的雞蛋和麵粉告罄了。
一九九二年七月十二日——和勒梅夫婦相識已經過去了一周。
路過一條小巷時,一輛自行車順著下坡飛快衝出,得益於冒險家的強大遺傳,克里斯旋轉跳躍,完成了高難度的閃避動作。
但他的籃子還是撞在了騎手身上,克里斯沒有鬆手,籃子上的加速度化作了向心力,帶著他在原地又轉了一圈。
自行車摔在地上,空轉著,缺少保養的鏈軸發出尖銳的摩擦聲。
等克里斯轉回視線,剛好看見騎手從地上爬起來,撿起一把手槍,塞回外套。
「你還好嗎?」那人用義大利語(西西里方言)說道。這是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神態有些慌亂,所幸態度還算友善。
克里斯搖了搖頭。
「我沒事。」
「你籃子里的雞蛋好像碎了。」對方又眼尖道。
克里斯看了看籃子,回憶著當地的語法規則:「沒關係,還能用,做蛋糕的。沒別的事情,我回家了。先生。我不太懂義大利語。」
唯獨最後一句十分流暢。
「額……那,保重。」對方眨著眼睛,好像鬆了口氣,拍了拍褲子,扶起自行車並有些僵硬地騎上去,朝廣場的方向離開了。
克里斯繼續走自己的路,慶幸於雞蛋裝在塑料袋裡,只需要一個修理咒就能挽回損失——當然,要有成年巫師在場才行。
至於之後有個毛毛糙糙,一瘸一拐的黑手黨,腦子一聰明,將某個戴牛仔帽的小孩子誤認為「真讓人意想不到」的絕妙接頭對象,繼而將泰瑞·布特和帕特里克·布特(泰瑞的父親)捲入了一場禁毒風波當中……這就和克里斯沒什麼關係了。
大概吧。
一路走到海濱,轉過居民區,又穿過一片荒地,眼前出現了一個矮牆圍成的院子,背靠樹林。尼羅的吉普車正從院子里倒出來。車停在克里斯面前。
「你們這是要去哪?」
「尼可要我送他們去一個全都是巫師的地方,」尼羅坐在駕駛座上,「你要一起去嗎?」
「……蒙吉貝洛?」
蒙吉貝洛是埃特納火山的本地稱呼,但在巫師地圖上,則是火山附近一個巫師聚落的名稱。
「嘿,原來你知道!西西里島居然還有這種地方,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
「我去過,語言不通,沒幾個說英語的。」
「那就更應該叫上我啦!」尼羅·十語精通·尼克斯突然得意起來。
「麻煩。」
「嘿呀!那你去不去?」
「……去。」
「上車!」
「稍等。」
他將修好的雞蛋交給奧利維亞,跑將回來,坐到副駕駛座上。算上他,車上只有四個人——佐伊終於想了起自己的交稿日期,正窩在閣樓上張牙舞爪;而霍華德在兩天前因為工作原因,緊急飛回英國去了。
「你有什麼東西要買嗎?」佩雷納爾問。
「……曼德拉草,鬼臉天蛾的蛹。」
「哦——」勒梅夫婦同時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太早了吧?」
「你充其量才二年級。」
「有把握嗎?」
「只考慮你的魔藥水平應該出不了岔子,但變形術又是另一回事了……」
「鄧布利多知道你的打算嗎?」佩雷納爾問。
「……我很好奇!」尼羅不明所以。
「鄧布利多建議我在暑假的時候嘗試。」
「但願他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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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費了一番功夫,將尼羅帶進了這個施了麻瓜驅逐咒的地方(尼可當場製作了一個屏蔽驅逐咒的護身符,套在了喊著要回家拆炸彈的尼羅頭上,尼羅立刻安靜了下來)。
在8到9世紀時,蒙吉貝洛曾是一位拜占庭女公爵的封地。這位總督在麻瓜歷史上並沒有留下太多名聲,在巫師中則不然。她在火山旁堆砌城堡,飼養火龍,修建煉金實驗室,又邀請來世界各地的巫師學者,試圖將此地打造成巫師們的雅典學院,此舉影響深遠,亞洲、非洲、歐洲的魔法理論在這裡交融,後世的巫師們將這些學者統稱為西西里學派。
千年過後,城堡早已塌陷,火龍不見蹤影。殘垣斷壁中,只留下一個市集,活躍著各個民族的商販與旅客,令人遐想著此地曾經的盛況。
四人走在集市當中。本地的商販大多在說義大利語,而行腳商往往是阿拉伯人。
尼可在一家本地的藥材店挑選原料,佩雷納爾在和一個埃及商販溝通,後者盤腿坐在一塊飛毯上。克里斯轉過頭,看見尼羅在和一個印度來的小販侃侃而談,終於在心中流下了不學無術的淚水。
「克里斯!快來看看這把飛刀,他說能百發百中,真的假的?」尼羅轉頭問道。
克里斯並不記得自己有點亮「道具鑒定」的特殊技能——雖然他曾這樣暗示鄧布利多,聲稱自己能感受到城堡里的消失櫃通往了一個遍布黑魔法的地方。
他從印度巫師手裡接過飛刀——亦或匕首。刀刃出鞘。
像火又像冰,嗯,純正的黑魔法。
長約一英尺,雙開刃,銀白色的刀刃和黃銅刀柄上刻滿梵文,刀柄末端是一個圓環,裡面有一尊舞蹈狀的濕婆神像。
下一刻,一道道面目混沌的黑魔法在他腦海中被解構得清清楚楚。
結果他真的有鑒定技能。
「對,確實百發百中。我買了,可以嗎?」
穿甲破魔,鑽心吸血,加速追蹤一條龍,克里斯自認為招架不住。
唯一的缺點是鮮血饑渴,會煽動持有者把它丟出去,餓久了可能會對持有者造成精神負擔。
結果只花了五個加隆——雖然,也是克里斯的全部積蓄。印度人很開心,立刻離開了。
「殺……殺……殺……」
匕首精神污染道。顯然是餓壞了。
「就不」
克里斯將多比殺手塞回明顯不是原配的革制刀鞘中,接著扔進了深不見底的衣袋。清靜了。
或許,這是某個食死徒最好的死法。
尼羅過完眼癮,勒梅夫婦買完東西,四人回到尼羅的院子,剛好看見麥哲倫蹲在陽台上,摁著一隻打醬油的海鷗,正在大快朵頤。
來西西里之前,他先讓麥哲倫送信給安東尼,托安東尼收集一些魔葯素材,再通過麥哲倫寄到此處。在這堆材料名單中,自然也混入了全株的曼德拉草,以及鬼臉天蛾的蛹。多去一趟蒙吉貝洛,只是以防萬一。
安東尼很靠譜,所有材料都找齊了。
過了月余。滿月當空。
克里斯將嘴裡的曼德拉草葉片取出來(辛辣且苦,時間一長卻也麻木了),放入裝著自己新鮮口水的水晶瓶里,月光下,他看見自己的口水發出銀白色的星光……稍微平復了一下吐槽的慾望,他拔下了一根新鮮的頭髮,加入其中。隨後是一銀匙事先收集好的露水。最後,是鬼臉天蛾的蛹。一道道晦暗的法則湧上心頭,克里斯若有所思,將另一顆備用的鬼臉天蛾蛹一併放入其中。液體的光澤變成了可愛的粉紅色,兩顆猙獰的蟲蛹沉在瓶底。
克里斯暫時鬆了口氣,將瓶子封好,埋入早已挖好的土坑裡,輕輕夯實。
最後,他回到卧室,檢查了一遍鬧鐘,確保自己在黎明前能夠醒來。
剩下的,交給天氣吧。
「92年8月14日,晴,繼續給尼可·勒梅當學徒。開學通知書到了,送信的貓頭鷹好像沒什麼精神的樣子。但願羅恩沒有給我寫信。
「92年8月15日,晴,充當學徒,下午念咒時心跳有反應了,接下來只差一個雷雨天。
「92年8月16日,星期日,晴,陪尼羅下巫師棋,學會了扔飛刀。試了一下誅心劍,海鷗,慘。
「92年8月17日,多雲。做了不少魔葯,不知道能不能賺回成本價。欣賞了佐伊的新作品。又是太空奇幻。
「92年8月18日,晴,尼可在實驗室里煉成了許多星銻,鍊金術似乎比黑魔法更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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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9日,正午,陰天,大風。黑雲涌動。
「也就是說,只要過會兒亮一道閃電,克里斯再喝下之前的那瓶藥水兒,就能變成——」
一道閃電劃過天空,打斷了尼羅的念叨。
吉普車裡的眾人有些擔憂地看向一片樹林——那是克里斯消失的方向。
克里斯盤腿坐在地上,腿上橫放著一把工兵鏟,待到天空亮起的剎那,迅速將埋藏的藥水挖掘出來。他隔著泥土就能感知到藥水的位置。
這瓶魔葯已經變成了血紅色的。有兩團紅光隨著他的心跳忽明忽暗。
他糾結了一下,跟隨直覺,將兩團紅光一飲而盡。
克里斯將空瓶子放在地上,端坐片刻,突然捂住心口,卧倒在地。
是心碎的感覺(物理)。
疼痛只持續了片刻,接著,隨著心臟的重新啟動,一種又酸又癢的感受覆蓋體表——深入骨髓。克里斯判斷出自己正在變小,他伸手,看見上面鑽出利爪和黑色的毛髮。袖子也變成了黑色,緊貼著胳膊,並長毛。
他有著淡漠的天性,中和了心中不斷湧現出的,屬於野獸的惶恐、驚訝和迷茫,一直保持著有所克制的順其自然。片刻之後,克里斯半蹲在地上,舉著一隻前爪看來看去。
毫無疑問,他變成了一種貓科動物。
又一道閃電劃過。
雨聲中,一隻小黑貓捂著心口倒在地上,渾身抽搐,神似被嚇出了心臟病。
是心碎的感覺(喵)。
雨花四濺,克里斯半蹲在地上。觀察著自己的前掌。看起來,它依然是某種貓科動物。區別在於——環顧四周可以斷定——它現在的體型大於人類。
為了確保自己不被尼羅條件反射地殺死,離開樹林之前,克里斯先變回了人形。
「92年8月19日,終於打雷了。我發現有些魔法物品可以攜帶變形,有些不能。具體而言,平時變形術起不了作用的魔法道具無法攜帶變形,反之可以。其上限取決於我的法力還是固定不變,有待觀察。」
阿尼馬格斯。本世紀內,只有七人登記在冊。確實,這個魔法對巫師的變形術和魔葯才能都有較高的要求,準備儀式複雜而漫長,伴有苛刻的運氣成分,初次變形也十分考驗一個人的理性和自制力,但比起這個法術千里挑一的「出貨率」,克里斯還是想說:
比預計的要簡單。
變成動物后后不能正常施法,一旦學會了還要去登記,沒登記被逮住的巫師會被送去阿茲卡班。恐怕這才是阿尼馬格斯數量稀少的最終原因吧。
他從來沒練過阿尼馬格斯。什麼登記,什麼阿茲卡班,關他一個中二年紀的學生什麼事——好吧,這也是一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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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兩周前,女貞路5號。
霍華德·克羅威爾走進門內,將濕漉漉的雨傘隨意掛在傘架上,在髒兮兮的客廳里又拖出兩行深色的鞋印,最後一頭栽入沙發。
這世界上如果還有什麼是比加班更累的,莫過於所有人都在渡假,只有自己在加班了。
還是從度假的地方趕回來加班。
他夢見自己將冰箱里的麵條取了出來,做成了一份熱騰騰,香噴噴的義大利面。但他知道自己沒有這麼好的廚藝,他正躺在沙發上睡覺,冰箱里的生麵條也不會自己變熟。一切都是夢境,只有飢餓感不是。最後,他決定去拿用來點外賣的號碼簿,奮力睜開眼睛,看見茶几上放著一盤義大利面。
第一反應,他以為自己沒睡醒,而第二反應——這是哪個天使做的?
霍華德迅速從沙發上坐起來,發現自己正位於一個乾淨到閃閃發光的房間之中,奇怪的是,為什麼這個房間和自家客廳如此相像,甚至連牆上掛的照片都一模一樣?
霍華德眉頭一皺,發覺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在飛快排除了佐伊偶發勤勞自己生日父親節入室盜竊暗戀他的女員工尼羅的仇家自己的父母依然是夢暗戀他的男員工等各種可能性之後,他得出了最後的結論:
鐘點工進錯門了!畢竟自己沒鎖門!
一道閃電劃過,輕飄飄的腳步聲從樓梯上響起。雷聲中,一個膝蓋高的小綠人出現在霍華德面前。
小綠人有著蝙蝠般的大耳朵,圓突突的綠眼睛,匹諾曹的尖鼻子,瘦骨嶙峋,甘地一般,穿著一塊破布。
「我把樓上收拾過了。」
小綠人搓著手,討好般笑道。
「哦,你是……克里斯的朋友嗎?」
「多比不認識克里斯。」
「那麼……晚上好,多比,這份麵條是給我的嗎?」
「這是為麻瓜先生準備的麵條。」
太好了,我剛好是麻瓜。
「謝謝!我太餓了!」霍華德開始饕餮。吃到一半,看見多比依然站在牆角,情緒不太穩定,念叨著「謝謝謝謝」之類的話。
「請坐,多比。」
隨後繼續狼吞虎咽,直到聽見多比響亮的鼻涕聲。
「請——坐……哈利·波特……朋友的……父親請多比……坐——下。」
「哦,你認識哈利。」
「多比上個月拜訪過哈利·波特……和麻瓜先生一樣善良。」
「善良?請坐?基本禮貌罷了。」
「基本禮貌……」多比跟著說了一句,接著突然跳起來,拿起架子上的相框,不停拍在自己臉上,「壞多比!壞多比!壞多比!」
霍華德目瞪口呆了十秒鐘,一個箭步衝上去,奪下相框,並將多比拎到半空,又輕輕放在沙發上。
「你你你為什麼打自己!?」
「多比差點說了主人的壞話。」
「主人?」
「多比是家養小精靈,多比必須永遠忠於主人。」
「哦?哦。我以為巫師們的世界會更開明一點。所以,多比,是你的主人派你來到這裡的嗎?」
「多比是偷偷過來的,多比的主人不知道多比在這裡。為此,多比要嚴厲地懲罰自己,把手指放在燒紅的鐵鍋上……」
霍華德咽了咽口水,肅然起敬。
「所以,多比,你不惜代價,反抗強權來到這裡,是為了做什麼?」
「多比要保護哈利波特。」
「……我能為你做點什麼?」
「多比希望麻瓜先生和他的家人搬去別的地方住。」
……
「這麼做有什麼好處嗎?」
「這樣才能讓哈利·波特忘記霍格沃茨。」
「……為什麼哈利需要忘記霍格沃茨?」
「因為……有一個陰謀。霍格沃茨很危險,哈利·波特太偉大了,太仁慈了,哈利·波特不能去冒險!」
哈利在巫師世界的特殊地位,霍華德已經聽克里斯說過了。
「克里斯也會有危險嗎?」
「哈利·波特的朋友最好也不要去霍格沃茨,但哈利·波特的朋友太多了,多比只能去警告哈利·波特。」
「你在自己主人那裡聽到的陰謀?」
多比呆了一下,掃視周遭,撲向了桌子上的義大利面,霍華德眼疾手快,將它摁回了沙發上,並把麵條推得遠了一點。
「先好好說話!先好好說話!」
「壞多比!壞多比!」又是一陣雞飛狗跳,場面再次得到了控制。
「我猜哈利不會答應吧?」
「哈利·波特沒有答應,但多比想了個辦法,所以哈利·波特被關起來了。可昨天多比回來看望哈利·波特,哈利波特被他的朋友們劫走了!」
「……可是多比,既然如此,為什麼我們還是要搬走?」
「……」多比的臉上露出樸實的笑容,「因為哈利·波特還會回來的,多比會讓哈利·波特回來的。」
「可是,多比,這樣做的話哈利是不會開心的。」
「哈利·波特不能出事。」多比直視著霍華德。
「正確的處理方式是,向可以真正解決危機的人求助。我聽說霍格沃茨的校長是本時代的……至尊法師?」
小精靈聽到鄧布利多的名字時哆嗦了一下。
「多比不能背叛主人……」
「所以你的主人就是幕後黑手,是吧?」霍華德起身,打開旁邊的儲物櫃,突然說道。
多比陷入了沉默,下一刻,睜大眼睛,四處張望——
霍華德貼心地將一個網球拍遞到多比面前,並得到了多比的配合。
「壞多比!壞多比!壞多比!壞——」
霍華德拿出一根電棍,戳在了多比的屁股上,收起電棍,並感到寂寞。
雨還在下,五分鐘后,霍華德打了個跨國電話。又過了半個小時,鄧布利多前來拜訪,略做交談,最後帶著多比離開了——多比被厚膠帶綁在一把兒童塑料椅上,細長的手指受到了額外的「關照」。
鄧布利多離開時幫他修好了相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