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五十三】渡鴉和黑貓

如來無慧劍，無戒刃，不識般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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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狼星一路撐到了周三。

克里斯——暗中補充安全工作，也熬到了周三。

最麻煩的情況也發生在這天。午飯後，斯萊特林組織了浩浩蕩蕩的部隊去找小天狼星的麻煩——就像格蘭芬多之前做的一樣。沒遇到小天狼星，在梅爾文倒下的那條走廊里，他們和格蘭芬多的隊伍對峙了起來。

好在鄧布利多及時出現，提醒他們可以挑戰小天狼星並不意味著學院之間可以在樓道里自由火拚，在老人家翁嗡嗡嗡的說理聲中，場面一點點冷靜了下來。

麥格來得要晚一些，盯著鄧布利多看了兩秒鐘，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又轉過頭去管理學生。在她進一步的警告下，人群逐漸散去。

「鄧布利多」鬆了口氣，乘麥格的注意力還在學生身上，偷偷隱身離開。

「所以你折騰這個有什麼好處嗎。」

有求必應屋，羅伊娜手裡抓著一隻巧克力蛙，巧克力蛙奮起反抗，後續畫面極其殘忍。

克里斯躺在一旁，有些犯困，復方湯劑的藥效消失了大半，眼鏡被摘下，變回「再來一瓶」，散開的白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收縮，已經短至肩膀，變得黑白相間。

「多活動活動對所有人都有好處……尤其是這位西里斯兄弟，按照原來的軌跡，他越獄后蟄伏了好幾年，好不容易有機會去戰鬥，卻因為……過於興奮，不小心被殺掉了。」

「所以要給他一個活躍的機會，最好還能讓他學會更加謹慎？僅僅一周，我不覺得能有太多效果。」

「我之前接連得到過一個教訓:如果我決定在明天為後天的事做準備，那這件事就可能提前發生在今天。與其花幾十天去想一套萬全之策，不如見縫插針，儘快採取行動……」克里斯有些無奈。

「要是他在得意洋洋的時候，被自己最討厭的斯萊特林打敗，會不會很有效……」羅伊那提議。

「有道理……可是太麻煩了，而且……我還是保持中立吧。他要是真被斯萊特林的學生撂倒了，也可能會有反效果。」克里斯話音剛落，鼻樑嘎嘣發出一聲脆響，恢復端正。

「對了，你的方舟進展如何？」

「呃。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我剛剛設想了一種魔葯，我們可以一起開發它。但如果你的方舟魔法進度並不理想……」

克里斯二話不說坐直了身體。

男巫閉著眼睛，【存在感】越來越低，羅伊那一時間記不起他的名字。

「克里斯，可以了。」她連忙喊停，聲音中蘊藏魔力。

克里斯睜開眼睛，等待羅伊娜點評。

「……這麼說吧，你這根本不是方舟。」女巫端坐在他面前，手裡還捏著半片巧克力蛙。

「啊？」

「我問你，巴別塔的發端是什麼？」

「好奇心，求知慾……或者，對那個統一的，唯一的，最終『答案』的嚮往。」

「那麼方舟呢？」

「……熱愛自由？」

「具體呢，你理解的自由又是什麼？」

自由是什麼？

克里斯靠在椅背上，陷入沉思。

「心靈通透，既不被慾望所遮蔽，也不因情感而扭曲；軀體……行動不被外界所限制；能用釋然的心態看待與自己不同的人和事；能夠順利地找到和成就自己的人生……大概就是這樣。」他掰著手指頭說道。

心無所拘，身無所絆，淡泊於外，成就本真。

「倒也像那麼回事。但這是你新想出來的，所以你先前的方舟是怎麼想的？」

「遺世而獨立。」

「翻譯？」

「在中國有一種叫做『仙人』的概念……傳說人可以通過避世修行，讓自己達到更自然，更純粹，更完美的狀態。這時就會變得像神祇一般，不用吃東西，飛天遁地，長生不老，也不會受外物損害。而剛剛那句話的意思是，遠離塵世，立足於虛無。」

「遠離塵世。」

「是啊，但我只能在閉眼時切斷和外界的關聯，而且現在看來這個修鍊方向也有問題。」

「你是反向運用了巴別塔，還加上了隱匿魔法，所以說這根本不是方舟。不過，你的隱匿咒非常出色。」

「我按新的思路試試。」克里斯重新端坐，閉目冥思，兩秒后又睜開眼睛，「所以說你剛剛設想的魔葯是什麼？」

「復方湯劑解藥，我想解構復方湯劑的生效環節，再發明一種逆向魔葯，可以迅速解除復方湯劑的變形效果。參與這個研究應該能讓你更直觀地理解藥性的析出和魔葯的架構過程。」

「這麼說？」克里斯期待地問。

「或許方舟更重要。」她說著，身後的架子上飄出一堆瓶瓶罐罐。

克里斯感到遺憾。畢竟，一個人枯坐著冥思苦想，哪有兩個人一起玩坩堝有意思呢？

「羅伊娜，所以方舟這門……神通，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聽起來我需要儘快掌握它。」

片刻沉默。

「關係到你的將來，不是嗎？」

「誒，原來是個原因嗎。」克里斯楞了一下，然後恍然大悟，語氣卻很輕鬆。

羅伊娜眨了兩下眼睛，少見的，她有些迷茫的樣子。

「羅伊娜，就算方舟魔法真的能讓我離開這個世界，返回前世的故鄉，我也不可能一走了之。或者說，如果我真的就這麼回去了，反倒愧對前世的家人。這是一個只在情感上兩難的道德困境，如果跳出個人情感，實際上不難做出決定；

「而且依靠方舟來進行時空旅行目前基本就是空想，在年復一年地投入精力來研究它之前，我還有更緊迫的事情要處理，這件事又不可避免地要冒上一些生命危險，在魔王被徹底殺死之前，勇者們並不需要為自己的『未來』多費心思，畢竟不把握好現在，也就談不上將來了。」

「你認為自己尚處在一場廝殺當中，不願對未來傾注太多精力。這也是『你還沒有準備好』的原因咯？」

克里斯飛快地眨了眨眼睛。

「所以根源是在這裡嗎……」他小聲說道。

「因為無法確保自己能活到這個故事的結局，擔心現在的經歷會變成未來的毒藥，所以連……總之我不能接受！難道我是那麼脆弱的人嗎？這聽起來就像我對你……示愛這件事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一樣！」羅伊娜不滿地攥著最後一截蛙腿，忽然飄到克里斯面前，將巧克力塞到了他的嘴裡，「聽好咯，克里斯。無論是和我還是和其他人相處，你最終一直扮演著童話書里騎士或勇者一類的角色，但我所期待的關係並不是一場簡單的角色扮演，而是更為本質的理解與並存，沒有附庸關係，沒有依存關係，沒有崇拜或迷戀，無所謂時間或空間，亦無關忠誠或義務，只有兩道自由的性靈，我們可以彼此扶持，也可以自相殘殺，天長地久也好，生離死別也罷，不要追逐形式，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克里斯點頭，咽下巧克力。

「雖然我在你的講述中顯得十分高尚，可你忽略了最不該忽略的一點。」他說。

「哦吼？」

「如果我真的有那麼高尚，在一開始就該對你做出拒絕，但結果我卻做出了對你很不負責的選擇。為什麼呢？」

「我明白了。不必自責，這是我的問題！」羅伊娜瞬間領悟。

「就是，這都怪你。」

羅伊娜安慰般的，得意洋洋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克里斯很自然的配合著。

「我能理解你剛剛那番話啦，但我想不明白一點。」

「唔，是什麼？」

「為什麼會是我呢？確實，我是這些年來你遇到的第一個人，也湊巧幫你延續了壽命，但就像你說的，這些都只是形式，你可以用各種途徑予以回應，唯獨不會是愛情，因為這是形式之上的關係，無法牽強。所以，為什麼是我呢？」

女巫收回在他頭上摩挲的小手，認真思考起來。

「……細想的話我也說不清楚了，雖然可以有很多理由，但總覺得從邏輯上這些理由都是借口一樣的東西，為什麼會是你呢？」羅伊娜仔細端詳著面前的男孩，「雖然有著許許多多的差異……但就是會這麼覺得：我們在一起的話，就是很合適啊，反倒是啊，為什麼你會這樣問呢？」

「這個嘛，希望你不要把這個理解成自卑，可是，我沒有你這麼聰明，不是嗎？」

「唔，原來是自卑啊……」

「不是自卑哦。」

「哦，那你覺得自卑是什麼意思？」

「要說自卑的話，自少要符合，即對自己不滿，又對自己感到厭惡吧……像我這種，或許不滿，但並不厭惡，或者說，天賦上的事情，沒什麼好自卑的。」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會在意這個問題呢？」

「誒？」克里斯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頭，「這麼說我是有點自卑？」

「儘快克服哦。」

「不對不對，我得換個說法，比方說，如果這裡有一個比我聰明得多的男巫呢，」他對著空氣比劃了一下，「一個就算有求必應屋的考核標準沒有降低也能抵達這裡的人，聽起來比我要合適很多，不是嗎……」

「原來根源是在這裡嗎。」她有些心虛。

「畢竟啊，如果只是作為某種早已被定義過的關係，無論是家人、友人還是戀人，都只需要在個人特質和社會對這種關係的固有印象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就好了。但如果是你說的……更本質的理解和並存……那麼外在的價值標準就不再發揮作用，格蘭芬多的勇武，斯萊特林的精明，赫奇帕奇的正直，拉文克勞的聰慧，這些本來無法相互衡量的品質，也因為個人的喜好產生了高下。如果有人能與羅伊娜·拉文克勞對等交流，既是伴侶，也是知己，那麼這個人一定足夠聰慧，可是，憑什麼是我呢？畢竟按照你篩選學徒的標準……」

「篩選標準嗎……啊，我們好像是有過類似的對話呢……」羅伊娜思索狀。

「誒？」

「可是你想呀~就算我降低了篩選標準，也不代表你通不過原來的篩選機制吧……」她解釋。

「事實上標準被我降低了許多，兩百年前你大概是進不來的。」男孩模仿著她說話時的語調，眼中閃過狡猾的笑意。

女巫眨了下眼睛。

「……所以為什麼是你呢。」她重複道，伸手捏住克里斯臉頰兩側，「自己想咯，套誰的話吶？」

「算仆上套話啦……仆過我確實很好奇。」克里斯斷斷續續道。

「你慢慢想！」女巫用力捏了捏他的臉，忽的陷入沉思。

「什麼是智慧呢？」她彷彿在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