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五十四】果凍蛞蝓

永遠是這樣

風後面是風

天空上面是天空

道路前面還是道路

——海子

——————

鉛色的天空封鎖著的墨色的海面，海風穿過老舊的石磚，好像一件怪異的樂器，古堡發出尖冷的聲響。

阿茲卡班。

攝魂怪在天空中遊盪，在海浪上雲集。灰燼般盤旋，向高聳的要塞發出嘶吼，駕起陣陣寒風，不斷朝著城頭逼近。

銀白色的羽翼高高揚起，守護神發出嘹亮的鳴叫，若隱若現的白光隨著聲浪擴散。敗絮撞見狂風，攝魂怪們再次被卷向遠方。

守護神騰上高空，長鳴不斷，繞著城牆飛舞再三，將攝魂怪們再次攆入海中。

一隻老鼠出現在牆體外側的高台上，一路來到高台邊緣，望著遠處一片漆黑的海水，顯得有些猶豫。

一群神情嚴肅的巫師跟在它的身後，舉著魔杖的老人，抓著禮帽的魔法部部長，白臉的傲羅和黑臉的傲羅，所有人聚精會神地盯著老鼠曾經停留的位置。

淡藍色的光線勾勒著它若隱若現的身影，老鼠直起身子，不自覺地搓了搓少了一個指頭的前爪。

勇敢地，老鼠一躍而下。

「Lumine！」

鄧布利多向前一步，魔杖下指，追蹤咒伴隨老鼠的幻影延展而下，頃刻被海風吹散。

「他就這麼游到岸上……不可能！這不可能，阿不思，最近的海岸離這也有……」康奈利·福吉欲言又止，看向隨從者。

「六英里。」黑臉的傲羅小聲說。

「六英里，一隻老鼠不可能一口氣游上六英里……老鼠能游這麼遠嗎？」

「老鼠或許不能。」

「或許?」

「我還在上學的時候，曾在變形課上設計了一艘帆船，只有啤酒瓶那麼大……」鄧布利多說著，化作一道白光，騰落到下方一塊巨大的礁石上。

福吉很快出現在他的身後，拿著魔杖，頭上是圓圓的禮帽。

「帆船?」

「放學后，我將帆船放進黑湖，看著它被風吹遠，船上唯一的乘客是另一隻老鼠……」

「可是……阿不思，佩蒂魯並沒有一根魔杖可以用來變形啊。」魔法部長有些不耐煩地問到，指尖不自覺地搓動起魔杖。

「對一隻正在越獄老鼠來說，有一截可以浮在水上的樹枝就足夠了……那是什麼?」

鄧布利多一招手，一個亮晶晶的東西從遠處的水面上飛來，乘風破浪，然後安靜地懸浮在眾人面前。

一個礦泉水瓶。

「麻瓜的玩意兒！」福吉漸漸惱躁。如果旁邊不是鄧布利多，他懷疑自己會一拳將塑料瓶打飛。

「我想，或許他並沒有趴在一個瓶子或木片上跨越海洋的勇氣，你可以讓傲羅們在島上多找一找。」

「你要回去了嗎？」

「對我這種上了歲數的人來說，這一天可過得不輕鬆啊。」

「如果他游過去了，他能去哪裡呢，他會去哪裡呢？」福吉不甘地問。

「海面上用不了追蹤咒，康奈利。他可能還留在某片海灘，也可能在某座城市，傲羅們沒法搜查整個英國，現在應該發出通緝。」

「可，阿不思，你想想，這麼做會引起恐慌的。一個會變成老鼠的殺人犯……我那些政敵現在還在拿布萊克的事情做文章呢……」福吉有些心虛地閉上了嘴——老人嘆了口氣。

「我先走了。」鄧布利多說到。

天空中不再有鳳凰，無數道攝魂怪扶搖而起。

——————

「明天。明天中午。魁地奇球場。」小天狼星高聲宣布，「我會一直留在那裡，直到晚飯前。」

「或者提前被人繳械。」一個高年級的格蘭芬多躍躍欲試。

「晚飯嗎？我覺得你就是餓了，想要先穩住我們，然後填飽肚子。」泰瑞·布特將心比心，並揭穿。

「現在就幹掉他！」一個黑髮的斯萊特林拔出魔杖，大聲倡議，眼裡是藏不住的幸災樂禍。他的同伴立刻亮出魔杖，興奮地咳嗽起來。周圍的人下意識地跟隨。

「別便宜了斯萊特林！」雙胞胎大喊，格蘭芬多紛紛表態，一時間劍拔弩張，魔杖林立。

「哈哈哈哈哈……」洛哈特爽朗地笑著，好像要站起來，又估算了一下場上魔杖的數量，於是壓低了自己的音量，「哈。」

鄧布利多站了起來，只是站起來，眾人為之一肅。

「……你們是霍格沃茨的學生，小天狼星是我們的客人。紛爭之餘，不要忘記這點。」老人緩緩說道，「我想你們的初衷是為自己的學院爭取榮譽，可是圍攻一個餓肚子的人又有什麼榮譽可言？至於現在呢，吃晚飯吧。」

他慢條斯理地說完，按手示意學生們都坐下。

眼見學生們緩緩歸位，鄧布利多也坐回椅子。

用餐完畢，心中為教師伙食點了個贊。

「阿不思，請過來一下。」

他看見麥格·米勒娃一臉嚴肅，沒給他思考的時間，麥格匆匆離開。

他有些困惑地跟上，摸了一下口袋裡的無花果木魔杖，魔杖溫度正常。

於是他放心大膽地往前走，拐進一個轉角，被自己的衣服綁了個結結實實，噗嗤一聲摔倒在地。

麥格的魔杖指在他的額頭上。

克里斯抬起頭，看見麥格的表情，心裡一涼，並打消了繼續表演鄧布利多，先聲奪人並混淆視聽的想法。

作為學生，他是看慣了麥格生氣時的表情的，那是老太太責罵晚輩時的生氣，再嚇人，只是個發飆的老太太。而此時的麥格微眯著眼睛，像一隻護崽的老貓，魔杖懟在他的腦門上，感覺一有不對就會扣下扳機。

有殺氣有殺氣有殺氣……

「好久不見……麥格教授。」

「你是誰？」

我是誰呢——克里斯有點為難。

首先他不能是克里斯，無論如何都不能是克里斯，現在躺平還太早了，他的平平淡淡霍格沃茨日常還可以再搶救一下。

給出的身份也不能和麥格太熟悉，不讓被盤問起來容易穿幫。

也不能和鄧布利多關係太遠，他得讓麥格相信自己所作所為全出於鄧布利多的安排。

「萊姆斯·盧平。」克里斯回答。

答案出乎預料，麥格短暫地陷入了沉默。

「你的守護神？」

「是狼。」克里斯感到不妙，他並不會用守護神咒，如果麥格讓他放一個看看……

「我可以展示一下嗎？」

麥格沒有回答，並奪走了他的魔杖。

「鄧布利多呢？」

「我不知道，他沒有和我透露行程。」

麥格的眼睛眯地更細了。

「你來霍格沃茨多久了？」

「不到一周。鄧布利多可能打算讓一個狼人來教黑魔法防禦術，我猜。」

大成功，麥格的敵意忽然降低。

「可是，為什麼，你要扮成……」

「我們都知道小天狼星的性格。」略顯無奈的語氣，發自內心的嘆息。

麥格微微點了下頭，後退一步，解除了他身上的束縛，卻沒有放下魔杖。

「去校長辦公室，你帶路。」

這是要等鄧布利多回來，可復方湯劑的藥效撐不了一個小時。

克里斯終於悔恨，彷彿看見自己在麥格面前現出原形的下場……如果他一開始就說實話，或許能活下去？

「鄧布利多教授，麥格教授。」樓道里不停有學生向兩人問好。

克里斯走在前面，試著像鄧布利多一樣點頭回應。

鄧布利多才不會像這樣走上半天。老頭子懶得很，多半會找個沒人的地方直接閃現到辦公室。

可現在需要扮演的是正在扮演鄧布利多的盧平。克里斯這樣提醒自己，腳步「不經意間」年輕有力了一些，面對學生們的問候則有些拘謹。

有點拘謹才是他的自然反應，不用故作輕鬆，反倒更簡單了。

「口令。」石像攔住了假校長的去路。

「果凍蛞蝓。」克里斯能感覺到麥格的目光。

果凍蛞蝓顧名思義，是一種果凍。出於好奇，他吃過一隻。

有那麼一瞬間，他擔心鄧布利多是不是又換口令了。石像難得有些猶豫地對視了一眼，又看了看麥格，磨磨蹭蹭地讓出路來。

「她知道他是假的吧？」石像A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同石像B說著悄悄話。

「她知道。」克里斯小聲安慰石像A，並走了過去。

經過旋梯，推開一道木門。他看見鄧布利多已經回來了，正揮著魔杖，給客人看茶。

客人？

客人尋著開門聲轉過頭來。那是一張飽經風霜的臉，斑白的頭髮略顯凌亂。

打著補丁的外套。

黑魔法的味道。

突兀的，他好像看見椅子上坐著一頭……

克里斯猛地卧倒，麥格變出的火鞭纏了個空，火花四濺，伸展著朝他捲來。

無花果木魔杖飛到手中，倉促間他只能用不完整的鐵甲咒進行格擋——就像小天狼星做的那樣。但麥格的火鞭卻如靈蛇般纏住了他的手臂。

「等一下。」鄧布利多抬手阻止，「他是……」

一陣炙痛，時間忽然放慢了腳步，跳動的火焰，燒焦的衣袖，升騰的氣流，閃光的塵埃……心臟收縮迸發血潮，魔力流轉構成咒語，麥格臉上的皮肉肌理，連成表情……一切都近在咫尺，一切都環環相扣，一切都很……自由。

克里斯抬手，魔杖點入火焰，庖丁解牛，將麥格的咒語絞成碎片。

麥格認真地後退了半步，認真地盯著他的魔杖:

「……克羅威爾？」

「……」鄧布利多一臉高深地微笑著，顯得非常淡定。

下次把兩根魔杖都變成接骨木的外型，克里斯甚至開始走神。

盧平慢慢站起來，以防萬一地拿出魔杖，慢慢退到架子旁邊，小心觀察著辦公室里的氛圍。

「噸噸噸噸噸~」克里斯摸出羅伊娜新發明的藥水並一飲而盡。又過了兩秒，他的身影被突然出現蒸汽吞沒，等到蒸汽散去，高大的老人已經變回了穿著校服的學生。

麥格情緒不太安定，好像要批判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

「那就……麥格教授，鄧布利多教授，」克里斯不敢細看麥格的表情「我還有作業要寫，這件事能否由您來解釋……」

「不，克里斯，在此之前，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說。」

「？」

克里斯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