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花開碧樹

我叫林渠，我媽說我是上天派來折磨她的，我媽說她有我這麼個兒子簡直是她這輩子犯的最大的錯誤。

我對我媽說你說這些話已經晚了，這世界上沒有後悔葯，您要是當初不把我生下來就不會有現在的煩惱了，在您的庇護下我已經平安喜樂的活了十幾年，並且現在還活蹦亂跳的整天在您身邊轉悠，您沒辦法把我塞回肚子了，我說這些的時候嬉皮笑臉的，我媽聽了這些臉色一變，作勢要揍我，我嚇得一溜煙就跑了，我還真有些怕我媽，這家裡要不是有我媽鎮著我，我就快成混世魔王了。

我關著房門悄悄的在電腦上玩遊戲，為了防止我媽突然闖入房間，我將房門鎖上了，為了防止我媽打擾我玩遊戲，我還戴上了耳機。我媽要是發現我玩遊戲，肯定會將我扒皮抽筋的，一想到我媽的凌厲手段我就覺得後背發涼，渾身冒冷汗。

「林渠，吃飯了，你今天還要去報名呢」，我媽在客廳喊。

「知道了，我馬上就出來了」，我答應著，可我的身子沒有離開椅子，我的眼睛還盯著電腦屏幕，我遊戲正玩在興頭上。

「林渠，趕緊出來吃飯，不要磨磨蹭蹭的」，我媽的聲音陡地提高了八度。

「馬上就來，馬上就來」，我嘴裡大聲答應著，還是有些戀戀不捨。

「小兔崽子，你聽見沒有，還想讓我把飯給你端到房間里么」，我媽的聲音又提高了八度，接著就聽見大力度的敲門聲。

「媽，我正在看書呢，立刻就出來了」，我知道我如果再不出去我媽就會揍我了，我趕緊關了電腦，迅速的從書架上拿出《呼嘯山莊》放在書桌上翻開，然後打開房門，我媽一個健步就衝進了我房間，用她一貫犀利的眼神掃視整個房間，好在電腦屏幕剛剛變得一片漆黑。

「你真的在看書」，我媽用她犀利的眼神緊盯著我，盯得我一陣發毛。

「媽，我真的在看書」，我拿起《呼嘯山莊》邀功似的給我媽看，「媽，你看，我都看到第二十六頁了，可好看了，一會兒我給你講講故事情節，可精彩了」，說這些的時候我的臉上掛著討好的笑，連我自己都覺得好假。

「好，知道學習就好」，我媽輕描淡寫的說，看了眼書，然後走出了房間，我跟在我媽的後面走向餐桌，那時候我在心裡已經念了幾十遍「佛祖保佑，阿彌陀佛」。

剛拿起碗筷吃飯，我媽又說：「給你老媽講講《呼嘯山莊》吧，老媽很感興趣」，我媽似笑非笑的看著我，看得我渾身不自在，我知道我媽還沒有打消她的疑慮。

「您真應該去當福爾摩斯」，我在心裡嘀咕，我在想我媽一定是看到那本書新的跟沒翻過一頁一樣。

我向我爸投去求助的目光，我爸心領神會。

「你就讓孩子好好吃飯吧，吃完飯還得到學校報名呢」，我爸對我媽說。

「你少替你兒子說情，是他剛才自己說要給我講講《呼嘯山莊》的故事情節的，我也很感興趣」，我媽對我爸說。

「好，算我多嘴」，我爸看向我的眼神是愛莫能助，意思是讓我好自為之。

「好在我有所準備」，我在心裡想，因為防著我媽查我，我之前已經將《呼嘯山莊》的故事梗概看了一遍。

我在心裡默默運了運氣，深吸了幾口氣，氣沉丹田，告訴自己要鎮定。

「希刺克利夫被呼嘯山莊的主人恩肖先生收養之後，恩肖對希刺克利夫很寵愛，他奪取了主人對於亨得利及其妹妹凱瑟琳的愛，恩肖死後，亨得利為報復將希刺克利夫貶為奴僕，並處處迫害希刺克利夫，但是凱瑟琳和希刺克利夫關係很好，二人親密無間。只是後來凱瑟琳愛上了畫眉山莊的埃德加，希刺克利夫很傷心，憤而離開了呼嘯山莊。幾年後希刺克利夫變得富有之後回鄉，那時凱瑟琳已經嫁給了埃德加，希刺克利夫傷心欲絕，他開始展開瘋狂的報復」，說這些的時候我說的還相對流利，只是後面的內容一下子變得恍惚，我開始卡殼，我媽正聽得興奮見到這種情況臉上立馬失去了笑意，我又向我爸投去可憐的目光，想讓我爸施以援手。

「兒子已經說的夠好的了，趕緊吃飯吧」，我爸挺身而出救場。

「林渠，你繼續說」，我媽大手一揮打斷了我爸的話，那一刻我媽就彷彿是一個女政客，乾脆利索，莊重而威嚴，我爸聳聳肩乾笑了兩聲繼續吃碗里的飯開始保持沉默。

「後來、、、、、、後來、、、、、、後來希刺克利夫通過賭博奪走了亨得利的財產，亨得利酒醉而死，兒子哈里頓成為了家奴。希刺克利夫還不肯善罷甘休，他故意娶了埃德加的妹妹伊莎貝拉並進行迫害，內心痛苦的凱瑟琳在生產中死去、、、、、、十年之後希刺克利夫又使用計謀使得埃德加的女兒小凱瑟琳嫁給了自己即將死去的兒子小林墩。埃德加和小林墩死後，希刺克利夫佔有了埃德加的財產，那時，希刺克利夫並沒有得到解脫，他始終無法從對死去的凱瑟琳的愛中解脫出來，不吃不喝而死。小凱瑟琳和哈里頓繼承了產業併產生了愛情，他們去畫眉山莊定居了下來」，我好不容易說完了這麼多，我爸開始給我鼓掌，我媽給我夾了個大雞腿放在我的碗里以示獎勵，我則長長的鬆了口氣。

「感謝佛祖、感謝觀世音菩薩保佑我闖關成功」，我在心裡默念。

我媽對我的表現很滿意。我的書架上都是我媽給我買的世界名著，他希望我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騰飛，只是絕大多數我都沒有打開過。我媽看了我今天的表現表示很欣慰，她覺得自己的良苦用心沒有白費，我媽看我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慈祥，我在高興之餘覺得有一點點慚愧，慚愧自己辜負了我媽的期望。

我用家裡的座機給段岳軍打電話，相約一塊去學校報名。

電話是段岳軍自己接的，段岳軍很高興，他說他正等著我的電話呢，他讓我騎車到他家匯合。

我騎著自行車在路上慢悠悠的走，反正時間還早著，我一點也不著急。

路上能看到很多前往學校報名的學生，還碰到了幾個同學，我同他們打了招呼繼續往段岳軍家趕。

天氣很好，天上的太陽像剛洗完澡的光屁股小孩一樣好看，那陽光就像小孩嫩滑的小手一樣撫摸著我，我感覺愜意極了，渾身懶洋洋的，感覺自己的骨頭正在生枝發芽，這種感覺應該是春天才有的，但是在這八月末的陽光里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生出這種感覺。

經過一個城中村的時候推土機正在轟鳴，那個城中村正在改造，我心裡有點惋惜，那裡的小吃街有很多好吃的東西，我和段岳軍在周末的時候有時會偷偷的溜出來在那裡的網吧打會兒遊戲，然後吃小吃街上好吃的東西。用不了多久那裡就會被蓋上高樓大廈，小吃街就會成為回憶。

我到達段岳軍家的時候，他正百無聊賴的等我。段岳軍的大腦袋上正頂著一頭花白的頭髮。

「段岳軍，你這是戴了假髮么」，我問道。

「什麼假髮呀，瞅瞅你那眼神，該不會是老眼昏花了吧，我這可是在理髮店一根根染出來的」，段岳軍有些不服氣。

「你這膽子夠肥的呀，學校可是不準染髮的，你這麼明目張胆的弄了一頭白髮招搖過市會不會成為過街老鼠？」

「你才過街老鼠呢。我這是時尚。」

「你爸你媽不管你呀？」

「我爸我媽才沒時間管我呢。我爸以工廠為家，我整天都見不著他，他準備當世紀勞模呢。我媽光顧著她的生意，整天跟腳踩風火輪似的，根本就沒時間理我。」

「那你開學之後還準備頂著這一頭蒼蒼白髮在學校里蹦躂，小心被老師五馬分屍。」

「開學后我就把頭髮又染成黑色不就得了，現在不是還沒開學么。」

我對段岳軍很無語。

段岳軍父母都忙著，所以就讓段岳軍自己報名去。

我爸專門請了假說要陪著我報名去，我硬攔著我爸不讓他陪我，我說自己都是中學生了，不要再像小孩子那樣寵著我，我爸就泱泱的呆在家裡看電視。

我和段岳軍騎著車往學校趕，段岳軍的滿頭白髮引得路人紛紛側目，他們像看外星球人一樣看段岳軍，段岳軍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他還故意將頭揚得高高的好讓別人看得更加清楚。

我和段岳軍走到行政辦公樓前的時候看到了李珺婉。

李珺婉和我在小學是一個學校的，只是我們沒有在一個班，我們也沒有說過一句話。李珺婉的學習成績太好，她的學習成績總是年級前三名，而我和段岳軍是老師的心頭之痛，我們在自己班總是倒數后三名。李珺婉是標準的學霸，我和段岳軍是標準的學渣。用段岳軍的話說，我們和李珺婉在學習上簡直就是兩個階級，李珺婉是地主，我們是貧農，並且是赤貧。我能上中學，用我爸的話說是因為我走了狗屎運，是託了國家義務教育的福，否則我就沒有學可上了，因為沒有任何一所學校需要我這樣的學生。我、段岳軍和李珺婉能上同一所中學，那是因為我們都是就近入學，我和段岳軍、李珺婉都住在五中附近，若按成績入學，我、段岳軍不可能和李珺婉分到一個學校。

李珺婉就走在我們的前面，她留著清湯掛麵的直發，走的很慢，背影很好看。

李珺婉的身邊還有一個女孩，她們並肩走著，一路有說有笑的。

「要不要同李珺婉打個招呼呀」，段岳軍小聲對我說。

「得了吧，你跟人家很熟么，人家又不認識你」，我不贊成段岳軍的提議。

「打了招呼不就熟了么」，段岳軍躍躍欲試，我正想阻止他，段岳軍卻小跑到了李珺婉面前。

「你好，李珺婉同學，你今天也來報名呀」，段岳軍對李珺婉說。

「你是、、、、、、」，李珺婉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招呼彷彿受到了驚嚇，我能看到李珺婉的臉瞬間變得很紅，她顯然一點也不認識段岳軍，並且還是個頂著滿頭白髮的小怪物。

「我是六年級五班的段岳軍呀，你不是一班的么」，段岳軍略顯尷尬，「這是我的好朋友林渠，也是五班的」，段岳軍指了指我，我連忙說了聲：「李珺婉，你好」作為回應。

「你好」，李珺婉禮貌的回應。

「我們跟你很熟么」，李珺婉身邊的女生用警惕的眼神盯著我和段岳軍，說話的語氣也很生硬。

「大家都是同學么、、、、、、就是打個招呼而已」，段岳軍更加尷尬了，說話都變得有些吞吞吐吐。

「這是我的好朋友田笑笑」，李珺婉依舊禮貌的介紹她身邊的女孩。

「別理他們」，田笑笑沒有理我們，拉著李珺婉就走，臨走時還用防賊似的目光盯著我和段岳軍，段岳軍更尷尬了。

李珺婉和田笑笑走後，我對段岳軍說：「碰了個釘子吧。」

「有什麼呀，挺正常的，小爺我是很堅強的，我會再接再厲的」，說完還舉起拳頭喊了聲「耶」。

在排隊繳費的時候我們又碰上了李珺婉和田笑笑，她們倆排在我和段岳軍的前面，我沖她們倆微笑，李珺婉對我回以微笑，我們沒有說話，繼續靜靜的排隊。李珺婉的笑像是安靜綻放的花朵，散發著淡淡的香味，花朵上有蝴蝶飛舞。我站在那裡回味著李珺婉的笑容，一顆心如同春風裡微微顫動的柳樹的柔軟枝條，感覺很奇妙。

交完費后我和段岳軍就騎車回家了。收費的老師說八月二十九、八月三十日為繳費時間，八月三十一日到學校領新課本，九月一日正式開課。

晚上我坐在書桌前第一次沒有想玩遊戲的衝動，我的腦子裡掠過的竟然是李珺婉的背影及她帶著淡淡香味的笑容，不知為什麼，我的心一下子變得安靜了，如同獨自奔跑在鮮花盛開的無人山谷，像是在竹林中穿行，前面有飄渺的歌聲引我向前。

想來在這世間行走，你總會遇見各式各樣的人，有的令你厭惡，有的令你歡喜。

漫長的一生里，我們漂泊無涯。

錦瑟流年裡，我們彼此遇見，或對或錯。

在花開碧樹的時節遇見衾冷錦疏，當有失落，在大雪漫天的寒冷里遇見跳躍的爐火該是何等幸運。

有遇見當然也有別離。

我突然間就想到了錦城，錦城是我小學同學，他是從外地轉學過來的。

錦城黑黑的，身材敦實，像是一座小小的塔，他戴眼鏡，看東西總喜歡眯著眼，像是只有那樣才能將東西看清。

錦城喜歡吃零食，他每次都會將零食同我分享，我們邊吃邊說些高興的事。

錦城學習成績不好，他有作業不會做的時候，便會用他那戴著眼鏡的眼睛眯著看我，央求我幫他，多數時間我也不會，若是有我知道的，我就會愉快的給他講解，那時我就很有成就感。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錦城因為父親工作的原因又轉到了其他學校，自那之後，錦城彷彿人間消失，我們再未聯繫過，也再未見過，問過其他人，其他人也不知道錦城的蹤跡。

這時候想起錦城，我覺得有點恍惚。

彭文慧是在三四年級的時候和我同班，她像是突然間闖入我的腦海，趕都趕不走。

彭文慧文文靜靜的，白白的、窄窄的、瘦瘦的臉，頸脖長而白，身材高而瘦，扎馬尾辮。

彭文慧不大愛說話，她坐在窗前像是一株沉默的綠蘿。

彭文慧有段時間和我同桌，我們並沒有像其他的男女同桌那樣在桌上划三八線，我們和平相處。

彭文慧在我的記憶中很有藝術天賦，她會將從河邊撿來的好看的石頭畫上好看的畫，人物栩栩如生，山水俱佳，還有好看的老式建築，有茂密的林子，有振翅飛翔的鳥。她會將那些畫給我看，她聽著我的讚美很是高興，會說較平日里更多的話。

彭文慧的父親是一所醫院的院長，她因為父親後來調任別處，她也跟著家人到別的學校上學了，此後我們像是兩滴匯入大河的水滴不再交匯，亦不知今日她身處何方。

我想著這些，覺得自己有些矯情，彷彿突然間變成了人間惆悵客，我媽看我房間的燈還亮著，給我拿了杯牛奶進來讓我喝完牛奶趕緊睡覺。

我喝完牛奶之後向窗外看去，窗外霓虹閃爍，萬家燈火，幢幢高樓像是沒有靈魂的漂泊者，我掐斷自己腦子裡奇奇怪怪的想法蒙上頭開始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