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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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夜間,信伯再次帶回來消息:亭州刺史盛奉林因失地誤國,著籍沒家產、滿門斬首。

原本氣氛輕鬆了些的成國公府,人人嚇出一身冷汗。再看向岳欣然,眼神又自不同。

親自參與此次大朝會的岳峭匆匆來信補充了細節:原來,那十位御史是將成國公與盛刺史一併彈劾的,岳峭大罵,沈石擔辜負成國公栽培,竟落井下石,連官階低於成國公的盛刺史都有不少同僚故交當朝為之抗辯,惹得陛下大怒,一併被拖了下去……還是陛下心慈,對國公府網開一面,要岳欣然好好保重云云。

此次亭關被破、亭州失守,成國公乃是大軍統帥,而盛刺史乃是地方長官,自然都要負責,可他們二人盡皆陣亡在戰事之中……明面上的罪名一樣,親眷結局如此不同,岳峭那什麼「陛下心慈」真是沒有半分說服力。

便是對政事最為無知的沈氏此時也不由后怕:「多虧了六弟妹你料事如神,否則……」他們一家當真是要在地府團聚了。

岳欣然卻搖頭懇切道:「多虧沈將軍肯相信我們,願意捨棄自家清名才是。」

這次計劃中,如果沒有沈石擔那「落井下石」一般的附議,讓人覺得成國公在軍中已再無影響力,那位生性多疑的陛下又怎麼會這般高抬貴手?

事實上,於岳欣然而言,沈石擔這步棋還有一個更大的作用,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這一輪朝堂上所有人的動向與表現,已經可以甄別出誰是未來國公府重新崛起的可靠盟友。

只苦了這位沈將軍,今後少不得別人攻訐他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名譽有了極大的污點。

沈氏卻爽朗一笑:「阿兄不會在意這個的。他方才悄悄遣人來說了,叫我放心。還說,咱們家請的是哪位高人?可否也為他支支招呢!」

陳氏啐道:「便叫沈家也尋個好兒媳吧。」

然後眾人齊齊笑出了聲。

陸老夫人心中一動,忽然道:「阿岳,你父親是誰?」

苗氏等人微奇,阿家怎麼突然問起阿岳的父親來?

岳欣然微微一笑:「先父諱峻,太嘗丞乃是我的叔父。」

哦,六弟妹的父親叫岳峻……等等?岳峻?!是那個岳峻嗎?!

轟隆雷霆幾乎炸響在她們每一個人的耳邊,陳氏更是情不自禁失聲道:「你是……高崖先生的……?!」

原來如此。

正該如此。

原來如此,阿岳竟是高崖先生的女兒!

正該如此,高崖先生有阿岳這樣的女兒!

……成國公府,何其有幸。

如今回望,步步驚心,若非阿岳在府中,結局幾乎已經註定。

身在局中,跟著岳欣然行事時尚且不覺,待聽到盛氏一門的命運,心中真是百般滋味,最多的卻還是感激、后怕與慶幸。

如今總算更明白其中緣由,難怪阿翁執意要結這門親事!

看著陸府眾人的神色,岳欣然只頓了一頓道:「老夫人、各位夫人,魏京城高水深,如今陸府已經除爵……是時候考慮離開魏京了。」

「好。」陸老夫人花氏點頭應了。

岳欣然一怔,她準備充分的所有說服之辭竟一時卡住。

看到岳欣然難得的怔愣模樣,沈氏忍不住「噗嗤」一笑:「六弟妹,你不必解釋啦,你說的那些道理我們不一定明白,可總知道,你定是為了闔府上下好的。」

陳氏也覺得,岳欣然難得流露出與年齡相符的稚氣,竟意外地可愛,陳氏道:「雖是不舍,但此番變故……大家還能在這兒便是不易,離開魏京,能叫我的阿和太太平平地長大,便沒什麼不舍的啦。阿岳,你說去哪兒便去哪兒吧,終歸咱們一家子還是能團團圓圓在一處的。」

說罷,低下頭,陳氏難掩感傷,一大家子也只剩下她們這些女人相互扶持了,天底下還有誰能比她們彼此更知曉其中心境呢,只要大家還在一處,這日子便還能過下去,眼下可盼的,便是孩子們健康太平地長大了。

岳欣然道:「一家人自然是要在一處的。我們,扶柩歸鄉吧。」

陸老夫人怔住。

岳欣然鄭重道:「漂泊辛苦了那麼久,是該帶他們回家了……也好叫孩子們知道,先人們都是何等英烈,篳路藍縷何其艱難,待他們知道自己從何處來,以後才知該往何處去。」

陸老夫人再撐不住,淚水潸然而下:「好!我們回益州!」

苗氏沈氏陳氏吸了吸鼻子,齊聲應是,打心底里都沒有絲毫不情願。

既然已經決定,那很快就要收拾起來,如今國公府沒了在朝任職的,除了陸老夫人,她們個個都無誥命,皆為民婦,一應家什器物俱,違制的都要去掉,陳氏甚是心愛的那具奢華並車都只能忍痛賣了,甚至連這處大宅清理之後,恐怕都要重新歸沒於朝廷。

路途遙遠,許多東西也都無法遷移,正好悉數處置,與死亡擦身而過這一遭,陸府上下都看淡了許多,日子比原來艱難就艱難些,一大家子還在一處,自己有手有腳,多辛苦些便是了。

另外,苗氏還道:「既往益州而去,這許多人也沒法兒一道走,不若喚了人牙子來,不合適的都裁撤了吧。」

岳欣然:「大夫人說的是,此去益州,地處偏遠又路上艱辛,確實只需那些穩妥可靠之人,不在多而在精。如今府上,我瞧著,也人心思動……不如這樣,將去益州之事告知所有人,願意一起走的,諸位夫人可再細細考察挑選,不願意走的,酌情給一筆遣散錢,簽了身契的便歸還身契,由他們自己決定吧。」

沈氏瞪大了眼睛:「這也未免太便宜他們了吧?!」主人家要往偏遠之地去吃苦,奴僕部曲非但可以選擇不去,還要送錢與他們,這這這,哪家會這般做?!

陳氏卻擊掌讚歎:「妙啊!」

沈氏看向陳氏,一臉不解。

陳氏微微一笑:「二嫂,府上現在所需之人,最重要的便是『忠心』。想走之人,便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之輩,反之,不要錢都願意與我們同往益州偏遠之地,豈不正是真正忠心耿耿之人?能使些錢將這些人識出來,簡直是最省心不過的手段,還能保全家族聲名!」

說完,陳氏不由再看了一眼岳欣然,這樣正大堂皇的手段,便是那些走了的奴僕部曲也只有感激不盡、說陸府好話的,真不愧是隔著朝堂能與陛下玩手段的小娘子。

陳氏領會到位,她是世族出來的,很快將此事安排得服服帖帖,什麼樣的奴婢/部曲,能領多少錢,俱是清清楚楚,不過幾個時辰便公布了出去。

當真是疾風知勁草……平素看起來忠心耿耿的此時扭扭捏捏乍著膽子來求去,哎,魏京城裡,能當奴僕的哪個看不明白,國公府除了爵,無人在朝為官,還有什麼前程哪,現在走了還有錢拿,還能要回身契,不趁著此時走的才是傻子。

陳氏面上卻極端得住,不驚不怒,痛快地便給了錢、放了身契,很快,整個陸府要走的奴僕部曲便蜂擁而至,生怕來晚了便走不了,或是領不了錢了。

陳氏心中忍著怒意,卻辦得極為利索,甚至放了話:陸府離京之前,想走的都能尋她,陸府不會阻攔。她倒要看看,府中到底是有多少勢利之徒!

陳氏理事頗有章法,而且,人忙起來了也顧不上悲傷,她精神也好了許多,岳欣然十分樂見,在陳氏這番工作的基礎上,岳欣然另囑咐信伯在府外散布消息去了。

東西處置得快,人也走得快,不數日,整個大院便空蕩了下來,出乎岳欣然的意料,這位陸六郎的院中,竟一個人也沒有走。

這些日子,岳欣然忙得分身乏術,才將陸府從深淵裡給撈了出來,自然沒功夫顧得上岳嬤嬤幾人,府中各院俱是人事動蕩,這裡反倒世外桃源一般格外寧靜。

岳欣然半玩笑半認真道:「嬤嬤,阿田,阿英,阿夏,你們若是想走,除了身契和府中贈錢,我還可再添上一倍的。」

岳欣然覺得自己不太需要什麼貼身服侍的奴婢,所有事她有手有腳,能夠生活處理。如果她們真的想走,岳欣然是真心誠意地願意給她們一個好點的經濟基礎。

阿田瞪圓了眼睛:「三娘子!這些日子,嬤嬤和我們大家天天都在擔心你,你怎麼能叫我們走呢!」

岳嬤嬤斥道:「沒大沒小!教你的禮數又忘乾淨了?」然後,她才對岳欣然肅容道:「老奴本是岳府的世仆,自然是要守著三娘子的,此事娘子休要再提!」

阿英與阿夏對視一眼,也是堅決道:「我們不會離開府中的!」

益州再苦也不怕,能比她們從前家中地里刨食更苦嗎?

阿英又道:「阿信伯與阿鍾伯都說了哩,六夫人這次幫了府中的大忙,去益州路那麼遠,更要好好伺候六夫人才是!」

岳欣然無奈扶額,好吧好吧,雖然她不怎麼需要伺候……

然後她認真地說:「既然你們想留下來,那自今日起,一切都要聽我安排。」

四人齊聲道:「這是自然!」過去我們也是聽您安排的啊,只是您從來不給什麼安排就是了……

岳欣然滿意地點頭,不錯,雖然她不需要伺候的人,但到益州就可以放開手腳大膽發展了,搞建設自然需要人,尤其是對陸府或者對她本人有認同感的人。

恩,先把入職培訓做起來。

「好,那今日便從讀書開始吧。你們都讀過哪些書?」

四人,從岳嬤嬤以下,全部傻眼:啊?!她們是服侍的奴婢,又不是來當書童的?讀書是幾個意思?

而岳府之外,那位方正方副使本來以為,成國公府那趟差使已經足夠晦氣,沒能達成大人的意圖,被臭罵一頓,且為了避嫌還不能採取後續行動……這便已經足夠憋屈了!

他不再去招惹那一門晦氣的寡婦,此便算到此為止了……但漸漸地,不知從何時起,魏京傳言便開始沸沸揚揚,道是廷尉府某位副使勢大,多次上門威脅,成國公府孤兒寡母為了躲避,竟以扶柩歸鄉的名義要逃離魏京了……這不,人家連奴僕都全部遣散,屋中布置都全部發賣了,真真凄涼,連陛下都可憐人家孤兒寡母不容易,這位副使也未免太過跋扈了些。

方正簡直要破口大罵,惹不起他都躲開了,這是連躲開了都躲不過一身的髒水了?!

未及數日,數位御史一齊彈劾,廷尉署副史囂張跋扈,不恤不仁,仗勢欺人,欺負別人孤兒寡母,寡德少仁至此,實在難以為官……

陛下震怒,朕好不容易用來刷仁政分的道具,你敢去擠兌?你這是要跟朕對著幹嗎?!昂?!

奪官,給朕好好查!

方正背後之人也不願意為了一個蠢貨去和陛下掰手腕,於是……

方正卒。

此時,陸府上下已經收拾好行囊,準備啟程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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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寡失敗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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