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城套路
豐城套路
一路向西而行,路途雖是顛簸,還得多虧了陸老夫人身上那一品誥命得以保全,故而,他們能順順噹噹走著官道、在驛館休息、經過城鎮關卡時只需出示文書而沒有遭遇太多非難。
如此這般走了月余,才堪堪抵達漢中郡治下的豐城縣,再往前,便是綿延近千里的大豐嶺,將整個帝國的西部橫亘攔斷,要往益州就必須翻越這看起來如天之屏障的大豐嶺,車隊必須要停下來休整,做足準備才可向前。
因著這個緣故,驛館便有些擁擠,陸府車隊人數眾多,便是牲畜飲水都有些緊張,將將能夠安頓下來。
岳欣然遠眺豐嶺綿延無盡,一時陷入沉思,信伯知曉她的性子,不多時便尋了她,將於驛館打探到的消息一一向她稟報。
待岳欣然將得到的消息一一記錄,放入【漢中】—【雜訊】后,阿田來喚她去用飯。
岳欣然往小廳堂而去,大抵是因為此處乃出入益州的必經之路,官員經過頗頻,這驛館雖不大,卻是五臟俱全,他們沾了陸老夫人的光,分到了一個獨立院落,陸家如今人丁凋零,故而哪怕路途艱辛,眾人能聚時皆是聚到一處用飯食的。
岳欣然到的時候,卻意外看到一個老先生告辭而出,她不由微微詫異,只保持禮貌地行了一禮,對方頭髮花白卻氣度不凡,微微頷首為禮,不好與她一個小娘子多耽誤,便徑直離去了。
阿田小小聲道:「這是住在驛館中的哪位官兒啊?」
岳欣然進去,卻見陸老夫人竟有些失神,便是沈氏幾人都有些怔愣,她不由看向苗氏。
苗氏微微一嘆,卻只笑道:「方才那是吳先生,也住在驛館中的,真真是位雅量高致的先生,他過來見禮,卻是巧了,他才自益州出來,兩下里便聊了起來。」
似這種同住一個驛館中的,多半都是官員或者親眷,冷漠些的不肯見,有意相交的拜訪一下,都是常事。
苗氏沒說的是,方才那位吳先生提起成國公,一臉欽佩惋惜,又道可惜已過奠禮,否則定是要去致祭的,因此勾起了陸老夫人一番心緒便不說了。
用罷飯食,陸老夫人卻突然喚了肅伯來:「車隊休整還要幾日?」
肅伯道:「所有牲畜俱要加鐵掌、車廂俱要加固,部曲們也要換了芒履才好,又,此地驛卒提及這兩日米銀道上恐有雨,還要再緩緩,怕不得要五六日?」
陸老夫人沉吟一陣,道:「既是如此,此地可有什麼佛堂道觀,不拘哪家,我們辦場法事吧。」
離開魏京之時,因為匆忙,也因為諸多不便,確實沒有顧上。
肅伯立時便去安排打探,岳欣然想了想,向陸老夫人道了安,便也跟著出去,喚了阿鄭來:「今日有位吳先生來拜訪,你可知曉?」
阿鄭道:「六夫人但請吩咐。」
岳欣然:「咱們的人里,有沒有擅長喬裝、隱藏、埋伏、刺探的?」
阿鄭一臉古怪:「六夫人你要……『間子』?」
這些技能都是那種需要隱藏到敵人內部打聽消息的間諜才會需要的技能,據阿鄭所知,用得上這種人的往往都是兩國交戰,譬如大魏與北狄、大梁、南吳等。
現下,六夫人不只是將他們這些部曲按行伍規矩來使喚,連間子也要用起來了嗎?
岳欣然微微一笑:「有嗎?」
還真有。
阿鄭點了點頭。
岳欣然滿意地點頭,便將任務交待了下去,阿鄭領了命令,岳欣然又道:「除此之外,部曲們行事之時,你這裡俱有記錄吧?行非常事,記非常功,論功行賞。反之,若有違紀,譬如當值時飲酒生事之類的,軍營中本應有罰的吧?」
阿鄭神情更古怪了,卻還是道:「有的,國公爺還在時,賞罰俱是嚴明。」只是他們後來進了府中,便不能按軍營中的規矩來走了。
岳欣然道:「那便同部曲們說,一切還是照舊。我自會去同老夫人說。」
阿鄭神情越發恭敬地應了是,見岳欣然沒有其他吩咐才退了下去。
是夜無話。
次日晨,肅伯回稟:「豐城縣只一座道觀略微規整些,畢竟地方不大。」
陸老夫人聞言便將道場法事的事兒吩咐下去,靈車自是要跟著過去的,至於其餘那些家什,便暫且都存於驛館中。
部曲便團團護了陸老夫人以下所有人往那道觀而去。
法事道場這種事,岳欣然素來是不贊成也不反對,如果能令陸府的女人們內心平靜些,那倒也是一樁好事。
因為都是女眷,她們車馬直駛入內院才停了下來,岳欣然率先下了車,卻與一個少女的視線直直對上。
她見這士族少女衣飾不俗、模樣標緻,便不由多看了幾眼,然後微微一笑要開口打個招呼,哪知對方卻彷彿見了鬼一般,掉頭就走,甚至顧不得禮儀形象,跑了起來。
岳欣然:?
沈氏正好瞧見這幕,忍不住笑出了聲,轉頭便當笑話與陸老夫人說了,妯娌們登時又笑起來:「定是我們家阿六太過端肅,才把人家好好的小娘子嚇跑了。」
岳欣然只得無奈一笑。
然後只聽一聲玉磬清音,一個仙風道骨的道士緩步而出,他彷彿餐風宿露不著俗世煙火,眉宇間卻矛盾擁有慈和寧定的氣息,這股超然風采只叫人發自內心地相信,這確是一位高人。
原來,這便是這道觀的觀主。
陸府上下皆不由自主思忖,藏身在這小小道觀之中,可真是位隱世不出的奇人呀。
然後,再看這小小道觀,連那些破敗傾頹都解讀出了不同的意義,真真不愧是高人,於此處定是天人交泰,自然棲息。
待聽完國公夫人說了來意,這位觀主先是一嘆:「星辰終是要回到天上的,老夫人不必太過傷心。」
然後,觀主才講解起法事來,因為是父子四人,遺孀盡在,又自不同,最好誠心齋戒數個時辰,使身心潔凈才能心音直達上天云云。
法事對虔誠的要求是這般,陸府女人自無不應,或者說,越是虔誠的要求越好,如果自己一點虔誠能換得亡靈安息,吃齋持戒算得了什麼。
跟隨而來的部曲們,因要護衛,必須跟在身旁,自也要跟著持戒。
岳欣然對封建迷信活動興趣有限,但見陸府的女人們頻頻點頭,她只有無奈跟隨。
一番折騰下來,日已西斜。
再打開觀門時,門外等著的奴僕已經快火燒眉毛:「老夫人!大事不好了!咱們在驛館中的車物全都不見了!」
肅伯一聽,登時大吃一驚:「不是留了你們守在驛館,車物怎會不見?!」
陸府家當俱都留在驛館中,部曲們要保護陸老夫人安全,自然是跟隨在側,那頭想到是驛館,十分安全,故而只留了幾個奴僕守著,沒想到居然會出了這種事!
奴僕也是一臉憤怒:「我等原本守在驛館,卻突然旁邊起了把火,我等擔心會燒到咱們的物什,便一道幫著滅火,誰知道轉過頭來車物便都不見了,連屋內的行囊都被搬空了!」
不只是肅伯,便連陸老夫人都出離了吃驚:「驛館之內,那些驛丞驛卒難道全無所覺?」
這也未免太離譜了!就是去救火,可驛館那麼一點地方,總有驛卒看到車馬被拉走吧?!
這奴僕氣得嘴皮都在發顫:「那驛丞居然說是我們的人自己把車駕走的!」
事情離奇至此,陸老夫人眉毛一沉,便道:「走!回去看看他們到底是怎生說法!」
他們好端端在此做著法事,居然這樣歪曲事實,簡直是豈有此理!縱使奪爵除府,陸府也不是這麼好欺負的!
岳欣然卻突然道:「驛館那頭且不急。」
然後她對阿鄭道:「先將他給我捆起來!」
她手一指,竟直直指向那位看起來慈眉善目的觀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