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個小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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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情不自禁瞪大了眼睛:「廷尉署的事,你是如何曉得的?!」

看在昨日岳欣然料事皆中的份兒上,沈氏最後那「胡說八道」四個字終是咽了回去。

岳欣然道:「廷尉署以『打探朝廷機要』為罪名,雖說扣住了五公子,但想必他不會輕易承認。」

要真傻到那個份兒上,岳欣然也沒轍,她接著道:「廷尉署若想定罪,口說無憑,必是要抓到真正的罪證,『潭楓寺』里,五公子與那位杜三郎只是說話,沒有交接什麼信物罷?」

侍從連連搖頭:「只是托杜三郎打探消息,余者皆無。」

岳欣然:「廷尉署敢這般抓人,又是在『潭楓寺』……太過巧合,多半來意不善,不可不防。此時全無證據,他們怎能甘心?必是要來府中尋找罪證的。還請速速將五公子書房中近日書信等一應紙頁全部移出,燒毀最好!如若不能,便先放在老夫人處保管!無論如何,絕不能給他們任何機會將此案定罪!」

沈氏一臉不愉道:「五弟妹已經八個月的身子,你說話小心著些,莫要驚著她!五弟行得正坐得端!哪有什麼罪證!他不過是外出打探消息而已,還懼怕那些小人無賴不成!定能周周全全的!縱是他們想網羅證據,我們攔著,他們難道還敢硬闖進來搜?」

岳欣然看著眼前這個天真以為今日國公府還是昔日國公府的沈氏,淡淡道:「說句大不敬的話,若是國公安然,便是攔了門不讓他們進來又如何?或者說,若是國公安然,廷尉府敢無憑無據就抓五公子?到了現在,他們上門來搜,國公府誰敢攔?」

沈氏氣血上涌便要大吼:「我去攔!」

岳欣然已經冷冷道:「攔得住嗎?或者有人恰恰希望您這樣去攔呢!等會兒他們上門來,必定大張旗鼓,若是去攔定會鬧得沸沸揚揚,到那時,對方參一個阻撓辦案,滿朝皆知國公府不佔理,二夫人你,或者四夫人,五夫人,哪怕便是國公夫人,誰能向朝廷上折抗辯?屆時不必任何罪證,廷尉署就能定罪,不只是五公子一人的罪,而是闔府的罪!」

沈氏漲紅了面孔:「五弟有職在身,他能……」

她說著她自己的聲音也低了下去,五郎已經被廷尉署扣住,那他們國公府真的一個能在朝廷中發聲之人也沒有了……

原來,不知不覺間,廷尉署的,不只是他們的五弟,還是國公府此時唯一一個可在外奔走發聲的男人!

沈氏能想到,在場每一個國公府女眷都能想到,岳欣然沒有將話說得這麼直白,可已經提點到位,如果真如她推測,針對五公子下手……這是何等險惡的用意!

這背後,若說只是單純針對五公子,恐怕他們誰都不能相信!

難道在他們未曾覺察之時,竟已經陷入一張這樣可怖的巨大陷阱之中了嗎?

國公夫人正要開口,卻劇烈咳嗽起來,但她牢牢抓著苗氏,神情痛苦卻彷彿要說些什麼。

梁氏此時急得五內俱焚,可見阿家如此,她一時也不敢問話,只緊緊盯著,死死捏著手中帕子。

苗氏明白國公夫人的意思,一邊撫著她的背,一邊對梁氏道:「阿家放心,我會陪著阿梁一道去收拾書房,護好她的身子的。」

便是為防萬一,此時也要將書房收拾乾淨了,護好五郎,不能叫廷尉署得逞!

梁氏面色慘白,六神無主,苗氏這般吩咐,無疑意味著國公夫人也認同了岳欣然的推斷,至少是部分認同……

她連連點頭,立時起身,苗氏跟了上去,又忍不住再次叮囑:「再是心急也是你身子要緊,你們婢女婆子多看顧著五夫人些!」

緊張的氛圍中,岳欣然卻朝梁氏微微一笑:「五夫人您只管從容收拾,但凡非關軍國機要、國公巡邊之前的信函可以留上幾封,免得收拾的痕迹太過明顯。若是您擔心銷毀於五公子有損,便悄悄遞到國公夫人這裡來,您只管放心,您收拾好之前,我自有法子拖住他們,他們不會進去的。」

岳欣然語氣從容舒緩,梁氏鬆了一口氣,此時已經對岳欣然全然信服,不由露出個感激的笑容來:「好,我這便去。」

沈氏故意哼了一聲:「反正說急也是你,說緩也是你!」

梁氏朝岳欣然一笑,這才與苗氏相攜離去,步履雖然比原先要快,至少卻是穩健而不倉促的。

看著這位剛剛過門的弟妹,陳氏眼中多了些好奇:「阿岳,若廷尉署真的來人,你待要如何拖延?」

國公夫人亦是止了咳嗽,投來視線。

岳欣然道:「圖窮方能匕現。現在,這張圖剛剛露了冰山一角,對方來意不善,卻還未完全撕破臉,必是要先禮後兵的。按禮,廷尉署抓了五公子,又上門來提搜查這般苛刻的要求,老夫人在此,他們必是要來個說得上話的,向老夫人解釋清楚緣由,給個交待的。」

然後,她看向陳氏:「聽聞四夫人出自褚明郡陳氏?世代簪纓的門閥大族,這待客之禮上,還要請四夫人多多指教才是。」

場中這些內閣婦人,廟堂之事或許不甚清楚,但這宅院之事,哪個不是一點便透,待客禮數更是信手拈來。

沈氏聽明白了岳欣然的意思……廷尉署不是要來個官員解說明白意思才會查書房嗎?那便讓陳氏端出世家大族那些磨磨唧唧的禮數去好好磨磨對方的時間!便是這些官員能說什麼?說他們國公府待客太妥帖周到嗎哈哈!

沒想到,她原本最看不上的那些酸禮,竟也有這般作用。

沈氏嘴上是絕計不服的:「哼,那也要你說的是對的,廷尉署真來了人才算!」

管家前來回稟:「廷尉副使曾毅曾大人求見老夫人,道是五公子之事事出有因,特來解釋。」

沈氏一滯,岳欣然倒是神情如故。

陳氏看了岳欣然與沈氏一眼,忍不住抿嘴一笑,向國公夫人一禮:「阿家,我這便命人準備茶湯。」

樂禮……沈氏難以置信地看向陳氏,這這這也太狠了吧!幾輪茶湯下來,怕不是天都黑了!

國公夫人笑道:「你個促狹鬼,快去吧!」

陳氏高興地應了下來,才步履輕盈地離去,管家還有些摸不著頭腦,先前他來回稟時,明明諸位夫人還有所爭執,氣氛凝重的,怎麼不一會兒的功夫,倒是夫人們都從容輕快起來了?

國公府的女人,其實從來不乏對抗困難的勇氣與毅力,只是亂局中,始終缺個人告訴她們方向在何處而已。

國公夫人看向岳欣然,眼神中也帶著種鬆了口氣的欣慰,成國公巡邊之前,出人意料地給世子定下這門親事,還叮囑她,不論發生何事,都要好好待新婦……誰知岳府臨時變卦,換了一位新嫁娘,如今看來,倒未必不是府上有神明庇佑。

曾副使的來意,果然如岳欣然所料一般無二,先是致歉。

不待他說完話,國公夫人便先道,上門是客,奉茶。

下人魚貫而入,奉上一整套極其繁複地器具,茶禮乃是真正的世家大族才有的隆重待客之道,從備器、擇水、取火、候湯、習茶,任何一個環節都要求主賓寧神靜氣,若是哪一方急躁失禮,傳出去都會成為整個士族的笑柄。

可憐這位曾副使,他不過是個地方世家出來的官員,何曾見識過陳氏這樣世家大族的手段,雖然繁冗,卻必是妥貼周到,叫人說不出一個不字。如果不是梁氏悄悄派了人來回話,怕是他都還沒機會說話。

終於喝上茶湯,迫不及待將溢美之辭倒出,這位曾副使趕緊說了真正來意:「廷尉署扣了五公子實非本意,乃是有人檢舉五公子刺探朝廷機要,下官此次奉令前來搜查五公子書房,萬望老夫人海涵。」

說完,他才忐忑地看向國公夫人,不論如何,成國公府都是禮數周到的,他卻提出這般無禮的要求,心下實是過意不去,實是極後悔未能向廷尉推掉這差使。

可出乎他的意料,國公夫人面色沉靜道:「我家的兒郎,絕不會行那非法之事,曾副使去查吧。」

這令曾毅大為意外,居然答應了……就好像、就好像對方早有準備似的!

曾副使連連搖頭,他們廷尉署此次行事絕對隱秘,國公府唯一能在外走動的男丁又絕無可能遞消息回來,國公府這些婦道人家怎麼可能有所準備!

大抵只是這位國公夫人頗識大體罷了。

將五公子陸幼安的書房查了個底兒掉,曾毅才來告辭,受了別人那般隆重的款待,卻做了這樣的事兒,縱是身負差使,亦難免內心難安。

因此,在臨走之時,曾毅向國公夫人道別時,卻似閑話家常似地道:「聖人曾說三月不知肉味,今日在國公府得飲香銘,至少今夜必是能得安眠哪,多謝老夫人,下官告辭。」

送走了人,苗氏、沈氏、陳氏、梁氏、岳欣然才從屏風後走出來。

苗氏、沈氏、陳氏、梁氏相視一笑,今日這一關,她們齊心協力,竟是輕鬆過了。沈氏還在大聲取笑陳氏那些損人的法子偏叫人看不出破綻。

妯娌說笑間,岳欣然神情卻不見放鬆,眾人不由皆看向她,想了想,岳欣然才開口道:「五公子今夜必是無事的,方才那位曾副使已然說了。」

妯娌幾個相顧茫然,梁氏更是瞪大了眼睛,急切問道:「他提到相公了?我我我沒聽到哪!」

岳欣然:「臨別時,這位曾大人說了,至少今夜可以安眠,手上比劃著五的手勢。」

細細回想,好像真是這般!

沈氏鬆了口氣:「放心吧,五弟定會安然無恙的!五弟妹你且好好休息吧!你現在懷著身子,可不能操心太多,還有我們哪!」

國公夫人只道:「今日你們都累著了吧,早點回去歇著吧。」

眾人起身,垂手應了,岳欣然卻故意落在最後,看到沈氏陳氏在向梁氏說著育兒經走遠了,她才折返了回來,果然,苗氏也在。

國公夫人聽得她回來,嘆了口氣,疲憊地道:「好孩子,你交個底兒吧,五郎那頭到底會如何?」

岳欣然面色亦十分慎重:「不好說。如今看似只在五公子身上查案,背後卻必有謀划之人,對方必定意在國公府。扣住了五公子,便同蒙住了國公府的一隻眼睛,接下來必還有大招。明日恐怕還是設法與五公子見上一面,看到底是個什麼情形。見招,方能拆招。」

國公夫人默然應了。

岳欣然這才告辭離去,她回首看了一眼,偌大的積善堂,這對姨甥身影顯得那般形單影隻。不只她們,整個國公府的女人,在這樣即將沒頂的巨浪面前,都如浮萍。

岳欣然站在蒼茫暮色中,如果,如果她最糟糕的情形難以避免,至少,她也會傾盡全力,護得她們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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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寡失敗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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