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宗鐸
番外之宗鐸(二)
黑龍幫在沿海一帶頗有名聲,幾乎是家喻戶曉的地步。
有的幼童不懂事哭鬧,家裡的大人都會說再不聽話,黑龍幫就把你抓去餵魚。
人人都這麼說,可對於黑龍幫到底有多大勢力,卻從沒有人弄清楚過,只知道黑龍幫是一夥海寇,海寇里最厲害的。
可這些年黑龍幫的勢力卻有所衰減,自□□龍幫前任大龍頭死後,由現任的大龍頭接任,黑龍幫的勢力就一年不如一年。
尤其隨著靖海侯府和五嶽會眉來眼去,五嶽會背靠黑市賺得缽滿盆滿,有了銀子自然大力招攬幫眾建造戰船,更是擠壓得黑龍幫不斷收縮己方地盤,一改早些年叱吒整個東南海的威勢。
宗鐸會選了黑龍幫,便是看中了這點。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他和黑龍幫早就有所接觸,雙方也合作過幾回,但是卻未曾見過對方的龍頭老大。
船已經往前行去了,全力加速起來,乘風破浪。
如歌還是第一次出海,便站在甲板上看海。
美麗的女子通常惹人矚目,尤其又是這般特立獨行的,一看就功夫不差,所以甲板上來來去去的水兵,目光有意無意都會在如歌的身上短暫停留少許,移開,再不經意又移了上去。
宗鐸就坐在二樓臨窗的船艙之中,有一面很大的檻窗,剛好可以看見甲板上的一些情形。
見海風吹刮在如歌身上,卷得她衣帶飄飄,有一種她要騰雲飛去之感。
忽的,如歌似有察覺,回頭看了過來。
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如歌的眼中隱隱有一絲哀怨。
宗鐸無聲地嘆了一口,撐起笑容正想與她招呼,誰知如歌卻扭過頭去,走了。
臨近傍晚,戰船來到一處無人的荒島。
這裡已經有一艘船正等著了。
同樣都是戰船,同樣都是武裝精良,不同的是對方的桅杆上掛著一面旗子,紅底兒黑龍。
那佔據著整面旗子的黑龍,龍爪雄勁,體態矯健,活靈活現的。
宗鐸看了卻不禁皺了皺眉。
在大周龍是皇族才可配備的紋飾,卻未曾想到在這海外之地,一個小小的海幫竟然也敢堂而皇之的用上。
可法外之地,百無禁忌,這也許就是他們敢如此膽大妄為的原因所在了。只是宗鐸本身就生為皇族,才會覺得礙眼。
甲板上,雙方已經進行會面了,宗鐸卻在船艙中沒有露面。
直到商量好上島一談后,雙方的戰船很快就靠了岸,先是各下來一群人上島去布置,這些都是當面進行的,也是證明彼此沒有設下埋伏。
畢竟初次見面,雙方彼此都是己方勢力的龍頭,安全當是慎之又慎。
等宗鐸下船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順著沿路高燃的火把光亮,一路前去安排好的營地,其中有一處帳篷外的火光格外明亮。帳篷外站著幾個身穿著黑色勁裝的大漢,每人身上都別著一把大刀。
可對比起宗鐸身後一身火紅的如歌,以及以周副將為首的一眾將士們,雖然為了遮掩身份,他們也都穿著勁裝,但那股正規軍的氣勢卻是有所不如的。
方一照面,就落了下風。
站在帳篷外笑面相迎的一名男子,目光暗了暗,堆起笑迎了上來。
「榮三爺,這邊請。」
一身玄色衣袍的宗鐸點了點頭,微微有些蒼白的臉在火光的照射下,有一種如玉般的溫潤。
身形修長,但到底有些單薄了,可他眉宇間那股渾不在意的淡漠,卻讓人有幾分不敢直視。
其他人都留在帳外,就周副將和如歌跟著宗鐸進去了。
踏入賬內,居中只擺了兩把椅子,其中一把上面坐著一個穿著大紅色衣裙的女子。只見其皮膚白皙,眉目如畫,甚是嬌艷。
她正在倒茶,聽到動靜也未曾側臉看過來,直到滾燙的茶湯注入杯中七八分時,方滿意地收回手看了過來,眼波流轉之中一股魅惑油然而生。
好一個艷如牡丹的女子!
難道她就是黑龍幫的龍頭?
只看她那身欺霜賽雪的皮子,也不是在海上風吹日晒、刀口舔血的海寇。
宗鐸的詫異只持續了一瞬,遂轉為平靜。
去了對方對面坐下。
「大龍頭?」
「正是。」女子微笑著輕啟唇道,聲音有些沙啞,微微帶著磁性。
女子極少有這種聲線,可恰恰是這種聲線,為此女的魅力又增添了幾分。
同樣都是一身紅衣,若說如歌是顆還微微泛著紅的桃子,那此女就是一顆已經熟透了的蜜桃。
飽滿多汁,一般男子都受不了這種女子的魅惑,都會為其如痴如醉。
如歌緊了緊牙齒,暗瞪了對方一眼。
誰知這一眼,就被此女看見了,含笑著望了過來。
「這就是榮三爺身邊的如歌姑娘吧?長得真是好。」
兩人都穿紅衣,方才又發生了這樣的齟齬,帳中就這麼幾個人,自然對一切都盡收眼底,此女說出這般話,就讓人有些搞不懂到底是真誇讚,還是真譏諷了。
可若說譏諷,人家的笑容又十分真誠。
「她正是如歌,還不知大龍頭如何稱呼?」隨著宗鐸這句話,這茬算是略過了,如歌本想譏回去,也被打斷了,只能氣呼呼地站在一旁。
相比之下,又輸了大龍頭一籌,女子之間本就存在攀比,尤其初見面又鬧出這等事,就註定如歌和這個大龍頭不能共和平相處。
「我是茹娘,榮三爺叫我茹兒也可。」大龍頭淡笑著道。
只見她神色淡漠,嘴角含笑,笑意卻未達眼底,明明活該是個魅惑人心的妖精,偏偏她這般姿態又有幾分不顯的威儀,以至於說出這等曖昧的話,卻讓人起不了任何曖昧的心思。
不容小覷。
這是宗鐸與此女初見的第一個想法。
「你讓誰叫你茹兒,真是不知羞!」一個聲音冒了出來,正是如歌不忿開口了。
她的情緒太不遮掩了,只看錶情就知道她心裡肯定在罵死妖精,亂勾引人。
大龍頭笑了。
雖沒有說話,但宗鐸不能不說話,不然鬧僵了,這次的事就不用談了。
「如歌,你先出去。」
「我不出去!」
「你去外面看看……」
「我不去!」
宗鐸有點頭疼,沒想到如歌會在這時候鬧起來。
「那你接下來不要說話了。」他的聲音還是很溫和,但看著如歌的眼神卻寫滿了警告。
如歌咬著下唇,看了他一眼又一眼,才點了點頭。
「沒想到榮三爺竟是如此這般溫柔的人,真是讓茹娘沒想到。」一旁的茹娘眼瞅著這一幕,笑著說道。
宗鐸側過臉來,眉眼清淡:「如歌畢竟跟了我這些年,忠心耿耿,想必大龍頭也有不少得力屬下,必然有所縱容。」
「只是屬下?」茹娘突然這麼問了一句。
宗鐸沒接話。
她笑了笑對著面前的茶盞抬手相引:「三爺,喝茶。」
宗鐸端起茶盞,看了茹娘一眼,才抬手飲下。如歌本想制止,可想到宗鐸不讓她說話,用行動去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好茶!」
茹娘笑出了聲:「三爺,爽快人。」
「彼此彼此罷了。」
這一番啞謎打得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雙方初次見面,又是打著合作的招牌,最基本的信任是必須要有的。
如果說外面的戰船是威懾,是展現自己實力,彼此戒備是出於安全考慮,那麼這盞茶就是證明榮三爺敢不敢信任,又或是會不會信任黑龍幫了。
茹娘拿著茶水試探,宗鐸毫不忌諱飲了,這就是一種示好,以及彼此合作良好的開端。
再之後的談話不過是水到渠成。
榮順商號榮三爺和黑龍幫合作的就是開黑市的事宜,靠搶劫貨船及過路商人的海寇不過是下層的一些海寇,手下養這麼多人,這麼多戰船和火炮,這些都得銀子。
而在海上,沒什麼比黑市來銀子更快了。五嶽會不就是借著和靖海侯府合作,開起了黑市,由靖海侯府手下水師為那些大小商人保駕護航送往五嶽會所設的黑市。
出海時抽水頭賺一道銀子,黑市上岸又是一道,交易的時候如果通過黑市交易所又是一道。
層層扒皮。
可就是因為五嶽會即是盜,又和官方有些交往合作,不通過靖海侯府門下,出海的貨船碰上一個搶一個,致使那些商人不得不為了貨物安全,走靖海侯府的海路。
海路指向五嶽會的黑市,銀子自然全都來了。
有了銀子,就有幫眾,就有火炮,就能造戰船,於是五嶽會的地盤越來越大,實力越來越強。
而黑龍幫當初恰恰是不屑和官府合作,才錯失了機會,以至於如今隱隱有被五嶽會壓一頭的勢頭。
現在,榮順商號就是充當靖海侯府的角色,以自身如今在沿海一帶商人中的勢力,從中牽頭引著商人們去往黑龍幫的黑市。
總有人不忿靖海侯府及五嶽會的強勢,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所以當榮順商號遞出合作的橄欖枝,黑龍幫自然就接下了。
「三爺真是分毫不讓,也不憐憫下我這弱女子管著這麼一大票兄弟,生計難討的苦處?」
「大龍頭手下有這麼多人要養,我也不逞多讓,彼此各退一步,才是正途。」
茹娘眼見這榮三爺頗有點油鹽不進的架勢,強硬也好,示弱也罷,甚至她不惜送上美色,都被對方視若無睹了,心裡自然有些不忿。
可到了她這個位置,個人情緒都是靠後的,遂笑了笑道:「那就這麼說定了。來人,拿酒。」
很快,從帳外走進來一個拿著酒罈酒碗的大漢。
兩碗酒一一斟上,茹娘率先端起一碗,「那我先就敬三爺了。」
宗鐸端起酒碗,兩人一同飲下。
相視之中,合作已然達成,至於後續那就是後續的事了。
*
到了這時,已經是深夜。
自然不會趕夜路返航,於是就在島上紮營停駐,明日再走。
離開了這處帳篷,一直走到火光暗一些的地方,宗鐸的腳步才略微顯了些不穩。
宗鐸不能喝酒,他身邊的人都知道。
他幼年體弱,也就這些年把身子養好了些,可腸胃卻弱,太刺激的或者刺激大的都不能用。
如歌這會兒已經沒功夫去和那個什麼茹娘計較了,扶著他道:「爺,你沒事吧?」
「沒事。」
說是這麼說,回到自己的帳中后,宗鐸的臉色卻是極為蒼白。尤其他又穿著一身玄色衣裳,更是襯得面白如紙。
之前進忠沒跟過來,他畢竟不會武,若是有個意外,拖著宗鐸一個也就罷,加上他又是個累贅。這會兒帳篷紮好了,他自然要跟過來服侍,見王爺臉色這麼難看,他就匆匆忙忙出去找熱湯了。
方才宗鐸和大龍頭在帳篷里談事時,跟來的人都各自解決了填飽肚子的問題,熱湯也是有的,進忠便去尋了一碗,讓如歌服侍宗鐸用下,他則又去尋熱水。
經過這麼一番,宗鐸總算好些了。
「別折騰了,我沒事,明日就能回去,回去再說。」
進忠點了點頭,端著污水出去倒,宗鐸則闔目躺在軟鋪上。
如歌看著他的臉,也不說話,只是看著。
宗鐸感覺到她的目光,睜眼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后道:「方才你那般說話,我們和黑龍幫這次合作的事不容有忽,我才讓你別說話。另外。你也得管管自己的脾氣,在家裡也就罷,在外面……」
不提這事還好,一提如歌就是一肚子氣:「她就是故意的,故意這樣!」
也許如歌的心思確實不如大龍頭深,可女子都有一種直覺,那就是對自己敵人的直覺。
所以如歌不光察覺到大龍頭針對自己的惡意,也感覺到大龍頭對宗鐸的意思。
「我對她早就有所耳聞,出了名的黑寡婦。先跟老子,再跟兒子,黑龍幫之前的大龍頭就是被她吸乾的,才會那麼早就死,把位置給了她,為了坐穩自己的位置,黑龍幫不少把頭都是她的入幕之賓,她就是個不要臉的□□!」
如歌的脾氣確實不好,平時的行為舉止也與京中的貴女們格外不同,言行粗放,有一種屬於江湖兒女的洒脫。
可她卻從少這般惡語傷人,這言語中的惡劣,甚至讓宗鐸不禁都側目。
「不管她如何,她能坐上黑龍幫龍頭之位,定然有自己的本事……」
「說白了,你就是看中她了,也想當她的入幕之賓是不是?!」
這話就有些僭越了。
不管如何□□在明面上還是榮三爺的『奴婢』,一個奴婢去置喙主子是不是想當誰的入幕之賓,明顯這就不是□□應該說的話。
□□也意識到了,含淚瞪了宗鐸一眼,被風卷了似的跑了。
出門時,撞到進忠。
等人走後,進忠走進來,聽見主子沉沉地嘆了口氣,可他卻什麼也不敢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