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宗鐸

番外之宗鐸

番外之宗鐸(三)

還是在那處帳中,茹娘也正在和人說話。

與她說話的人,正是方才站在帳篷前相迎的男子。

此人姓鄭,名中承,人稱鄭軍師。

正是黑龍幫現在的軍師,在幫里地位特殊,深受茹娘的信賴。

「方才我觀這位榮三爺帶來的人,頗有些軍中之人的氣質,恐怕這位榮三爺的背景,並不如我們之前所查到的那麼單純。」

「一個手握大量財富、來歷成謎的人,和江南織造有些許關係,甫一來到沿海,就靠著手裡的織物拿下了一筆筆旁人做不了的生意。別人弄不來的絲綢,他能弄來,別人弄不到的茶葉,他也能弄來,甚至官窯的瓷器——」

說著,茹娘頓了頓,又笑道:「手段神乎其神,暗中與他下絆子的商號不知幾許,可都低估了他的實力,以至於眼睜睜看著榮順商號坐大,在廣州福建浙江一帶,大小也成是個人物。現如今指著榮順商號拿貨的大小商人不知幾許,手裡捏得都是海外暢銷的貨源,不怪乎能發展到今時今日的地步。

「如今又和軍中有些聯繫,這位榮三爺真是讓我有點意外,忍不住想知道他背後到底還有多少隱秘,真正的身份又是怎樣?」

說到最後,茹娘近乎喃喃自語。

鄭中承看了她一眼,道:「既然敢在靖海侯府嘴下奪食,想必來歷不簡單,只看今日這陣勢,倒是解了之前我們的擔憂。」

何種擔憂?

自然是覺得榮順商號只是個做生意的,恐怕想和靖海侯府扳手腕恐怕還有些困難。可今日一看,雖不至於對上就一定會贏,但也不一定會輸。

莫名的這位榮三爺就是給了人一種自信,似乎靖海侯府也沒什麼好怕的。

當然,處在黑龍幫這種地位,也不一定會怕靖海侯府,都是刀口上舔血的,尤其他們這些做海寇的,最是膽大妄為不過,再不濟就遠走海外,官府拿他們也沒什麼辦法,不然也不會屢屢剿寇卻無用。

只是既然想開門做生意,自然諸多顧慮,也不想榮順商號這邊出什麼紕漏,以至於合作不成最後反成了笑話。

「說的也是,管他是什麼來路,他的來路越是厲害,於我們的合作更是有益。趁這機會,你派人多試探試探他手下的人,看看到底是什麼來路。」茹娘吩咐道。

說到底,榮三爺這個人還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要知道茹娘的好奇心可不多。

想到這裡,鄭中承又看了茹娘一眼。

*

東方剛泛起魚肚白,營地里的人便都醒了。

打柴、生火、原地造飯,一切忙碌得有條不紊。

畢竟昨日雙方主事人的態度都擺在這兒,所以兩邊的人偶爾也會交談。

宗鐸踏出帳篷,看到的就是這副欣欣向榮的場景。

有個紅色身影在人群里格外醒目,正是如歌。

她正蹲在火堆上的吊鍋前煮著什麼,一邊和身邊的人說話,可當看見宗鐸出來后,臉上的笑容頓時收起來了,別開了臉。

「如歌姑娘熬得粥真好吃,還有沒,再給我一碗。」

如歌看了看吊鍋里的粥,又看了看捧著碗正沖著自己笑得燦爛的大漢,猶豫了一下,道:「剩的不多,我還要留一些。」

大漢正遺憾的還想說點什麼,他旁邊一個捧著飯碗的漢子,一把拉住他:「一碗還填不夠你的肚子?如歌姑娘一大早起來,親自去岸邊找來的食材,又親手熬了粥,你還真當是給你吃的?差不多就行了。」

大漢正想反駁,看見了站在帳篷外的宗鐸,忙和同伴走了。

如歌只看粥,不看人。

去拿淡水的進忠走了過來,道:「爺,水備好了。」

宗鐸與他去了帳篷后,等再回來時,與之前並沒有什麼兩樣,就是面上微微有些水汽,顯然是去洗漱了。

「這個給你。」

正準備踏入帳篷的宗鐸眼前出現了一個托盤,托盤上放了一大碗粥。

粥的稀稠合適,裡面似乎放了切碎了的蛤蜊和蟹腳,還有些青色的菜葉,香氣撲鼻,聞著就讓人口涎泛濫。

「我錯了,我昨天不該那麼罵人,可她三番二次針對我,還那麼對你……我、我……」說著,如歌的嘴抿了起來,小臉上滿是倔強。

明明是來認錯的,可惜終究功敗垂成,說不出違背心意的話。

宗鐸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

聽到這聲嘆氣,如歌的眼圈紅了起來,低下頭道:「大不了以後我見到她退避三舍,再不跟她起衝突就是。」

宗鐸眼角餘光看著她踢著石塊的腳,嗯了一聲。

聽到這聲嗯,如歌的表情頓時鮮活了起來,似乎很高興,但心裡還是難掩委屈,可又高興居多。

「這是我專門一大早起來熬的粥,你昨晚喝了酒,吃些粥暖暖胃。咱們進去吧。」

兩人正相攜打算進帳篷,這時身後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三爺起得這麼早啊。」

一聽到這聲音,如歌便宛如被針扎了似的,回身看了過去。

就見茹娘今日又換了身衣裳,一身束腰大袖的湛藍色衣裙,顯示了身段但又不失利落,髮髻的樣式也變了,多餘的金飾頭面都拆了,只烏黑柔順的頭髮在腦後挽了個簡單的髻,用同是湛藍色的髮帶束著。

比起昨日,今日的茹娘才稍顯有點海寇的樣子,雖然她的模樣在海寇中還是違和,但最起碼她既然能做大龍頭,平時決然不會用昨天那副樣子出現在手下面前。

也就是說,如歌說茹娘故意針對她,其實並不是無的放矢。

「大龍頭早。」宗鐸微微頷首。

茹娘笑得嫵媚,看了眼如歌手裡的托盤道:「三爺這是用早飯?是粥?沒想到在這種地方還有人熬粥,聞著倒是挺香的。」

她堂堂黑龍幫的大龍頭,又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問出這種話,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如歌面露急色,攥緊了托盤,宗鐸看了她一眼。

兩人一通眼神交流。

如歌不甘不願開口道:「鍋里還剩了些,若是大龍頭不嫌棄,我這便讓人去盛來。」

「不嫌棄,不嫌棄,怎會嫌棄呢?看樣子這粥是如歌姑娘煮的吧,沒想到如歌姑娘一介江湖兒女,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千面羅剎,竟能洗手作羹湯,著實讓茹娘十分佩服。」茹娘笑得格外燦爛。

如歌眉心一皺,正想譏回去,卻想到方才跟宗鐸保證的事,頓時咽下了到嗓子眼的話。目光掃到一旁的進忠,她道:「進忠,你去給大龍頭盛粥。」

倒霉的進忠被抓了壯丁,反駁無能地去盛粥,如歌則端著托盤進了帳篷。

眼見進忠已經把粥送過去了,宗鐸微微頷首道:「大龍頭慢用。」便也進了帳篷里。

茹娘笑了笑,轉身進帳。

*

「快趁熱吃吧,再不吃就涼了。」

宗鐸在矮案前坐下,拿起放在旁邊的湯匙攪了攪,舀起一勺吃下。

「好吃嗎?我裡面放了下蛤蜊,還抓了幾隻螃蟹把肉給剃了……本來做了一大鍋,誰知他們這個要一碗那個要一碗,就剩了這麼多,還被那女人要走了剩下的……」

宗鐸放下湯匙,問道:「你吃了嗎?」

正撐著下巴一面看他喝粥,一面說話的如歌愣了一下。

看到這表情,宗鐸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你去拿個碗來。」

「我不餓,等會隨便吃點乾糧得了。跟你不一樣,我腸胃好著呢,你快吃,你昨天喝了酒……」

剩下的話,在宗鐸眼神中消了音。

如歌蔫蔫地起身去找碗,再回來宗鐸親自把粥分了,如歌拒也沒用。等真把粥吃進嘴裡后,她也是極為高興的,臉上都是笑,眉眼飛揚,明艷照人。

餘光看到她臉上的笑,宗鐸不禁有些恍神,也有些感嘆。

無憂無慮的,真好。

「對了,爺,咱們等會就走嗎?」經過這麼一番,兩人的關係再度回到以前,如歌顯然輕鬆快樂了許多,一隻手支著下巴,另一隻手時不時舀起粥來吃,眼睛卻一直在宗鐸臉上打轉。

「等會命人收拾東西,便啟程回去。」

「真好,終於不用再看見那個女人……」剩下的話,再度在宗鐸眼神里消音。如歌有點尷尬,也有點窘,撐著笑岔開話題道:「那我等會兒就去和他們說。」

宗鐸無奈地搖了搖頭。

……

可計劃卻碰上了變化。之前如歌煮粥,那股香氣把很多人的饞蟲都勾出來了,想著這是海上,什麼不多就是海里的海貨多,有人嫌棄一大早光啃乾糧太干,就結伴去了海邊。

誰知這一去不打緊,竟捕了不少魚回來,還有昨晚海潮衝上岸的蛤蜊螃蟹什麼的,簡直是滿載而歸。

于是之前沒去的人也去了,還有人湊趣說四處看看能不能打到獵,又獵了幾隻野兔子和野雞野鳥什麼的。

這可是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天上飛的,都齊活了。

本來昨天就趕了一天的路,昨晚也是隨便應付了一頓湊活,還有很多人忙著守衛盡挨餓去了,等終於空下來有功夫吃東西了,天色太晚懶得折騰,等於是餓了一夜,此時看到這麼多的美味佳肴,都是食指大動。

皇帝也不餓差兵,於是行程被拖延,大龍頭和宗鐸這邊都下了命,吃了這頓再啟程。

要不怎麼說人的感情很多都是吃出來的,大家齊心協力處理食材,又齊心協力去造飯,一來一去之間,不免多了許多交流。

看著下面人和睦相處,茹娘和宗鐸也挺高興的,至少表面上是如此,雙方既然以後會合作,自然彼此和睦的好,總比你我不順眼我看你不順眼的強。

「看來還是如歌姑娘有本事,一鍋粥就把他們的饞蟲都勾起來了。一群吃貨,以前也沒看他們有這麼積極過!」茹娘笑罵道。

「大龍頭謬讚了。」如歌皮笑肉不笑道。

這時有人把處理好的食物送上來,有烤的有煮的有燒的,還有人去船上搬來了不少酒。

也不拘什麼,就三五成群席地而坐大快朵頤了起來。

「三爺,我敬你。」茹娘端起酒碗道。

「三爺不喝酒,昨晚已屬破例,大龍頭若是想喝酒,我找個人來陪你便是。」□□擋下道。

「三爺不喝酒?」茹娘十分詫異。

宗鐸微微頷首,神情淡然。

茹娘露出失望的表情,眼波一轉,目光落在如歌身上:「既然三爺不喝,那如歌姑娘陪我喝可好?這裡就我們兩個女人,也算是有緣。」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如歌只能應下了。

宗鐸看了兩人一眼,沒有說話。

果然之後不出他所料,兩個女人竟拼起酒來。

如歌的酒量不差,至少比得上一個成年男子也不弱,可讓人詫異的是茹娘的酒量更好。反正如歌的臉頰已經紅似火,她卻還是如常。

可若是結合她的身份,似乎也沒什麼好詫異的。

「如歌姑娘,我再敬你,女子不容易,更何況是混跡江湖,你也算是難得的女中豪傑了。」

「不敢當不敢當。」

如歌嘴裡說著話,手已經又去端酒碗了,這時一隻大掌伸了過來,從她手裡拿下酒碗。

「大龍頭,適可而止。」

看著對方的臉色,茹娘愣了一下,笑了。

都是聰明人,自然聽得出彼此話里的意思。

榮三爺這是在說,他已經洞悉了從昨晚見面開始,她刻意以如歌為引子,似乎想激起矛盾,觀察他的應對方式。

人人都知榮三爺身邊的千面羅剎常年一身紅衣,大龍頭同是女人,卻刻意這麼打扮,明擺著是故意的。言語中又三翻四次故意激怒如歌,如果真歸咎於女人天生的敵對,又或者是說跟那點小心思有關,未免對不起她以一介女流之身坐在這個位置上。

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從始至終大龍頭都在試探。

而榮三爺心知肚明她的試探,卻默許了。

但前提是別過格。

大抵也就只有如歌這個傻姑娘,以為大龍頭是對宗鐸起了心思想勾引他,為此沒少恨得咬牙切齒。

明明被戳破了,茹娘卻並不尷尬,笑得更是嬌媚。

「榮三爺可真是憐香惜玉。」語氣中隱隱有著感嘆,也隱隱有點可惜。

至於這話是什麼意思,反正如歌是聽不懂,她這會兒已經醉得差不多,睜著一雙大眼看看宗鐸又去看茹娘,總覺得眼前的人都是雙影的。

宗鐸只是淡淡一笑,並沒有說話。

他把酒碗放下,從進忠手裡接過水囊,打開,塞進如歌手裡。見她光捧著也不喝,他無聲地嘆了口氣,推著水囊下端給她喂水。

一切弄罷之後,他站了起來:「急著趕路,大龍頭,以後再敘。」

一見他站起來后,他手下的人都跟著站起來了,不過這會兒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也不妨礙。

「那就以後再敘了。」茹娘站起來道。

宗鐸又對她拱拱手,就對扶著如歌的進忠使了個眼色,率先走了。

上了船,先把如歌送進艙房,外面的人正等著收拾殘局的兄弟們回來,也好啟程。

艙房裡,如歌卻發起酒瘋來,拽著宗鐸的衣袖就是不丟。

宗鐸吩咐進忠去弄解酒湯,他這邊卻把如歌按在榻上,想把自己的袖子抽回來。十分狼狽,也是如歌的力氣太大,把宗鐸的衣裳拽得歪歪扭扭的。

他何曾這般過!

「別鬧,等會進忠就把解酒湯拿來了。」

「你是誰?你是爺?三爺?」如歌湊了上來,似乎看不清楚,把臉貼得很近不說,還伸手抱住了他的臉。

宗鐸伸手想把她的手拿下,可一個不防人就一陣天翻地覆被壓在下頭。

「三爺,榮三爺,睿王,都是你!」

如歌嘿嘿傻笑起來:「是你,正好!我跟你說,我警告你,你以後不準再對那個女人笑,聽到沒?」

說著,她還拍了宗鐸肩膀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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媵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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