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見燈火葳蕤
「來,吃吃點清淡的五爺。」林懷瑾順勢夾了一些青菜在吳老狗的碗里,吳老狗瞥了她一眼點了點頭,這事算是這麼過去了,一旁的吳夫人重展笑顏,恢復了常色。
席間的人也都一一反應過來,不過這一頓飯,仍然吃得不明不白。
這件事,在眾人眼裡,始終是一個謎。好奇心於人而言,是最致命的,不過九門的事,也沒人敢多打聽,但是閑言碎語,總傳得風生水起。
恐怕今日,也是如此了。
晚飯過後,白日間的人也開始相繼告別離去,而林懷瑾仍然穩穩地坐在吳府大廳里,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齊鐵嘴掃了掃他們幾人的神色,不由打趣道:「狗五麻煩了,小瑾準備長期在吳府混吃混喝了。」
「說的是你自己吧。」林懷瑾眨了下眼,江離剛離席,林瑜就跟了過去,那麼長時間總有時機私下說話,可都沒有消息,看來是沒有任何進展。
她正思慮間,說曹操曹操到,那兩人恰時一前一後進了來。還沒來得及詢問,前頭的江離卻上前主動拉著她的手臂,「小塗,我有話想和你單獨說。」
「什麼?」林懷瑾雖說面露疑問,但下意識已隨著她到了另一頭的院中。
這個院里並沒有什麼人,吳老狗吳夫人去了府門送客,那些吳府的夥計也只是三三兩兩地散落著走動忙活,夏天的晚上,總有一種靜悄悄的蒼涼感。
走到一株半人高的不知名的花旁邊,江離才緩緩地放開了她的手,眼神特意掃了掃四下,輕輕地說,「他的病基本上痊癒了。」
縱然是親屬,江離還是如從前那樣,話只說一半,聰明人自會明白她的意有所指。
林懷瑾點了點頭,「表嫂,先在紅府住下吧。」吳老狗精神矍鑠,她已經沒有留在吳府的必要,當然也失去了留下的理由。
「我……」江離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她自己並不知道該如何解決,若是人一直都在林府,她與林瑜大可以正面交談,可是她自從決定來吳府之後,事情就變得複雜起來。
瞭然的林懷瑾凝視著她的臉龐,並沒有追問,對她的想法卻是心知肚明。
兩人之間又沉默下來,滿懷心事卻不能吐露,確實沉悶。江離摘了一束花,朝著那一院子的狗搖了搖手,怪不得這些場景那麼熟悉,原來都是她曾經夢到過的。
但事情偏偏不如人意,世間之道,從來就是如此。
「夫人,該回府了。」遠處的二月紅沖著她呼喚了一聲,緊接著走近了兩人。林懷瑾的病的確消散太多,但是一日三餐飯後都還是要吃藥,直到兩三個月之後,才能逐漸停葯。
不想誤了時辰,自然要提前說好。林懷瑾撇了撇嘴,拉著江離,「表嫂,我生了好久的病,你到紅府陪陪我好嗎。」
此時離開吳府,不早不晚,不突兀,正合江離心意。「好。」她點了點頭,隨著他們往府門而去。
住在這裡那麼許久的日子,本來剛開始對她很有敵意的三寸丁上前不舍地圍著她搖頭擺尾地轉了好幾圈,門口送客的吳夫人見此道:「林夫人,要不再住幾日?」
「多謝你的好意夫人,叨擾多時,五爺沒什麼大礙,我也是該回家了。」江離不露痕迹地拒絕了她的提議,其實也明白她不過隨口客氣一句罷了。
那心緒不寧,禁不住轉過頭欲言又止地掃了一眼吳老狗,叮囑的話戛然而止。
罷了,他很好,用不著自己多此一舉。
這之中,林懷瑾是最了解她的心事的人,隨即上前幾步,關切地道:「五爺,好好養傷。」
「你也是。」吳老狗點頭言謝,望向她臉上的笑容,腦海里卻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瞳孔一震,離她近了幾步,緊接著神秘地沖她做了一個手勢,「有個東西,有人讓我給你。」
看他緊張的樣子,這個東西似乎很重要。
他們之間本無太多交割,但既然有話要說,幾人還是不約而同地退了退。
吳老狗見此臉上的表情一收,才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這裡不方便,回府再打開看。」
伸手接過的她心有疑惑,只是握緊那看似一團的廢紙物,偶有一股血腥味溢出,竟不由自主地藏進了手袖裡。齊鐵嘴不明所以,見此突然湊上前來,「小瑾,還沒見過你這麼關心我呢。」
「等你得了瘟疫,我天天關心你。」林懷瑾定了定心神,掩飾般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到時候要我住在香堂里照顧你也行啊。」
「只是,我怕二爺不答應。」齊鐵嘴又露出那一慣的笑容,眼裡似乎都含著笑,只是過會兒又意識到她話里的含義,立時瞪大了眼睛,「這不是咒我嗎!」
「呸,我們八爺長命百歲。」林懷瑾知他一出口話必然多,因此還沒有等他繼續,就拉著江離朝著向自己招手的二月紅小跑了過去,「你先上車表嫂。」
車裡的林瑜倒是自覺,居然早就坐上了車。
江離小心瞥了他一眼,微微退了一步,正進退兩難,慌忙的林懷瑾已經半推攘了她進去,剛要尾隨著而上,二月紅卻拽住她的胳膊道:「夫人,我們再多等會兒吧。」
路程雖然不遠,但一來一去,好生麻煩,林懷瑾正要搖頭拒絕,卻見二月紅朝她示意,瞬間明白過來。「二爺說得對,夥計,先開車回府吧。」
她的話一出,江離不待異議,那夥計聽到她稍微催促的話,早就揚長而去。
二月紅笑了笑,想來此時再返回吳府太過麻煩,正思索間,林懷瑾瞪了一眼看好戲的齊鐵嘴,拉著他的手漸漸往前走動了些許,「紅紅,我們走幾步吧。」
好像是有許久了,他們都沒有一同在城裡漫步,以前一到夏天,蟬聲陣陣,晚飯過後,她都會嚷嚷著出府散步,今年夏天,倒是第一次。
本就是大病初癒,雖然藥效神奇,表面已經如常。但她剛蘇醒或多或少都會有所不適,二月紅於是蹲下身準備背她,她卻搖了搖頭,拽住他的手,十指緊扣,「慢慢走,不礙事。」
現在城內零定還有些許百姓在街上遊盪,或為奔波,或有憂愁,總不是那麼輕鬆愉快。漸黑之下,分辨不出人臉,淡淡走著,總好比引人注目。
畢竟她恢復了活絡,怎麼都不能像病秧子一樣,歪歪倒倒的,一身病氣。
「那我就不打擾了。」齊鐵嘴依舊沖她擠眉弄眼,在還未熄滅的長街上,顯得隱隱綽綽,可有朦朧美態。原來他也是孤寂的,一個冷清清的香堂,守了大半輩子,大概,還要守一生。
林懷瑾有絲動容,低聲自言自語,「老八一個人,怪孤獨的。」
「嗯、」二月紅沉吟了一會兒,「不過夫人別再自作主張了。」
他指的,當然是她亂點鴛鴦的事。
林懷瑾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嗟嘆。小小那樣的天真爛漫,若是活在太平盛世,一世都該歡喜。要怪的,只能是這個時代,容不得與世無爭,容不得懵懂平凡。
甚至容不下任何人。
算了,還是不要再提這些讓人悲哀的。
畢竟這一刻的漫天繁星,星光璀璨,都是屬於他們的,不管未來是兮是悲,至少當下不應該為愁而悲。二月紅依著她的步伐漸漸行走,林懷瑾望向兩人時而交疊,時而拉長的影子,笑容輕輕,點到為止。
多謝上天眷顧,她能從鬼門關回來。從今以後,每一個夏夜,他們都要走過長街。看那燈光葳蕤,萬家燈火愈來愈亮,「紅紅,你說會如此嗎?」
「什麼?」二月紅不知她突然來的一句是什麼意思,隨後卻瞭然地點了點頭,「會,一定會。」
一句話,恍若明燈,一瞬間點亮了不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