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血腥正濃
慕沉香很想依偎著女官哭一哭,可是她知道,這一切不過是在逢場作戲。她的眼淚是真的,她母親留下的玉鐲是真的,但是,這一切只是一場恰逢其時的戲碼。
女官拿了鐲子,那鐲子質地青翠,色澤晶瑩,是上好的和田玉,鐲子上以鎏金鑲了幾個字——陳周百年好合。
哭完了,戲碼演完了,慕沉香可不敢再耽誤她,還有許多人在等著她,自己可不能耽誤她的正事。女官也有些焦急了,為皇家選秀,她自然不敢大意,眼睛時不時瞧著外面,耳朵也是注意著外面的風吹草動,只能對慕沉香道:
「媽媽今日很忙,畢竟是為皇家選秀,不敢有所耽誤,若是耽誤了,聖上怪罪下來,媽媽吃罪不起的。」
知道這場戲差不多演完了,慕沉香輕輕擦拭眼角淚水,恭恭敬敬回到:
「是,都是沉香不懂事,差點耽誤了媽媽,您快些去忙吧,等有時日,我再去看您。」
「艾!難得你這樣有心,媽媽記在心裡了。」
她像個母親似的撫摸著慕沉香的頭,不知道笑得有多開心。
然而,這一次她是真的要走了,慕沉香親自送她出的門口,又對慕沉香叮囑道:
「這幾日恐怕宮裡有些不太平,你要好好獃在這采人院里,無論聽到什麼,或者不小心看到什麼,都要冷靜,不可大呼小叫,知道嗎?」
「嗯,沉香知道了,多謝媽媽提醒。」
「艾!好。」
說完,與沉香道別。
然而,慕沉香仍然依依不捨的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眼中深情款款。彷彿真的不舍,彷彿一個女兒在等著自己的母親回頭看她一眼。
但是,她在猜測著,在回想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那個女官的點滴反應是怎樣的,她做對了嗎?
畢竟,在竹林深處呆的久了,真正的人情世故,她還有很多不懂,也沒有見過。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陰謀詭計,她還沒有見識過,那些禮尚往來的人際交往,她也沒有真正了解過。
她站在女官身後,沒有看到她的臉色是如何的。
但是,那個女官是笑著離去的,一直到了采人院的宮牆旁邊,拐了一個彎之後,她才恢復正常的表情,將那笑容收住。
慕沉香的心情很凝重,很害怕,很糾結,自己初來此地,該做什麼,該說什麼,該去哪裡,都不是她能左右的,甚至,自己能活到什麼時候,她也不知道。
只是,她很害怕,現在,千萬不能死,如果死了,她「爹」就會將她母親的墳墓掘了,她從來沒有一刻像這樣渴望活著,想要拼盡全力去做一件事。
等那女官轉過朱紅宮牆,再也看不見,她才轉身,看看這裡。
此刻,她正身處一個院子之中,這個院子四周皆是高牆,房間正對門處的那一面牆上有一道門,兩邊是花池。此刻,花池裡的花已經有些枯萎了,只有挨著房間的一簇竹子還是清脆的。
這房門也是朱紅油漆刷過的,鏤空的窗戶邊上雕刻著荷花與瑞獸。窗戶是用上好的宣紙蒙的,只要用手指沾一點口水就能無聲戳破,若是不注意,讓人看到什麼東西,也是有可能。
不知為何,這門竟然沒有鎖!也許,是為了某個人行好事而設的吧?
他剛想邁步進入房間之中,不過,想到方才她們所做的一切,她有些不願意進到這個房間。
這院子與房屋都是極好的,華麗,金碧輝煌,但是,卻像一個鳥籠一般,在這裡面呆的久了,恐怕會讓人發瘋。她想走出去,但是,只是邁出一步,突然想到女官的話:
「這幾日宮裡不太平,好好獃在房間里,不要外出。」
一時間,慕沉香突然冷汗直流,這話很簡單,沒有什麼深意,但是個人都能聽得出來其中利害。
不是宮裡不太平,而是她給自己的忠告,讓自己好好獃在房間里,不要出去。
慕沉香只好推開房門,進入房間里,房間里有很多東西。梳妝台,桌子,床榻,花盆,一切都是以前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一切都是華麗無雙的。然而,就是沒有一絲生機,沒有一絲人氣。
「這幾日宮裡有些不太平,不要隨便出去,無論聽到什麼,或者不小心看到什麼,都不要出去。」
她在心裡默默回憶著句話。
那女官走出去,挨個走進一個個院子里,然後再走出來,有時候,她臉上帶著笑意,有時候沒有,只是普通表情,有時候,是更普通的表情。
不過,還是能夠時常聽到她提醒其他的秀女「近日宮裡不太平,注意保護自己,不要出門」之類的話語。
大約幾天之後,一切終於平靜了,她再也沒有來過,也沒有哭聲。開始時,是能夠聽到一些哭聲的,也許是那些秀女們被驗身的女官們動粗了,她們在家裡都是嬌生慣養的,何時受過這等氣?
當那女官將一切事物忙完之後,將所有的秀女記錄在冊,便出了采人院,去了戶部,那裡,戶部尚書慕毅及其他戶部司卿在等著她。
見到她到來,就連慕毅在內的其他五品官員也一起起身,恭敬問候到:
「陳尚宮,」
對於他們的恭敬,這陳尚宮很是受用,畢竟,她只是一個被剝奪了身為女人的特徵的「女人」,就像太監一樣。
能夠得到他們,尤其是這幫男人們的恭敬問候,對於她這樣的人來說,是很不容易的,更何況,這裡還有那個正五品的官員,戶部的尚書——慕毅。
「嗯,這幾日,勞煩慕大人與各位大人在此等候,各個秀女們的名額已經記錄在冊,就此交託於慕大人,我的任務也就結束了。」
「嗯,有勞陳尚宮,希望一切能夠順利。」
慕毅接過記載著各個秀女的名單,打開大致翻閱一遍,除了其他不熟識,又或者聽說過的以外,慕沉香的名字赫然在列。
「這其中有些秀女因為相貌有些不端正,被我打為宮女了,還望大人不要怪罪。」陳尚宮陪著笑臉道。
「嗯,無礙,陳尚宮乃是太後身邊的紅人,有這個權利,幾個秀女而已。」
大致翻閱之後,慕毅將這名單封存起來,交給手下其他官員,吩咐到:
「將此名單交代下去,酌情查清楚所有秀女祖宗三代來源,調查清楚之後,轉交吏部。」
手下官員聽候差遣后離去,半個月之後,這名單專家到了吏部,又兩個月之後,這份名單又轉交到了兵部。
慕沉香獨自坐在房間里,默默回想著有關宮裡的一切,包括野史書上的。
女官,這個大涼皇朝里極其特殊的存在。
整個大涼皇宮內設有尚宮局、尚儀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寢局、尚功局六局和下屬二十四司。而尚宮,是六局中尚宮局的負責人,除了太監以外,她們掌管著整個皇宮內的衣服,禮儀,食物等等。
六尚宮之中司樂、司膳二司是每司各四人,其餘二十二司,每司各二人。各司下又分設典及掌,以貳其職,六尚十人,從五品。司二十八人,從六品。典二十八人,從七品,掌二十八人,從九品。
別看她們只是一些低級女官,在宮外並不入流,連七品芝麻官也比不上,但在這宮中,她們是最受人尊敬的,只要在這宮中,除了皇室及二三品高品階官員,妃嬪,其他人對他們皆要恭恭敬敬的。
這個女官不知是屬於哪個尚宮的,又或者是屬於哪個司的,看來有些權勢。
按理來說,初期的選秀,皆是由戶部,也就是自己的父親慕毅所負責,然後才是她,之後便是宮裡的其他人。
這一日,慕沉香正在屋裡靜坐,她也只能靜坐,除了房間里與院子里,她不敢外出。
一日三餐皆有宮女送來,就連衣服也有宮女拿去送洗了。她不知道,在那個女官離去的時候,有很多秀女被她打為宮女。
忽然間,一道慘叫聲傳來,也許是個宮女的,也許是一個秀女的。
「冤枉啊,我不是,求各位軍爺明查。」
她的聲音尖銳而凄慘,不知道在她發生了什麼,但是,之後又傳來一道聲音,這聲音中氣十足,是個男的,而且不是太監的。在這宮裡呆了幾個月了,慕沉香早已知道太監與其他正常人的聲音有何區別。
「秀女鄭氏,並非涼州人,犯欺君之罪,推出午門斬首。」
那個鄭氏的凄慘叫聲還未遠去,又有一道聲音傳來。
「狗皇帝,今生殺不了你,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同時,一道聲音怒吼道:
「秀女祁氏,殺手出身,入宮妄圖刺殺皇上,犯謀反罪,推出午門斬首,誅九族。」
慕沉香坐在房間里,聽著那些凄慘的叫聲,有人喊冤枉,有人不甘,有人哭泣,有人怒吼。然而,她們都死了,無論什麼人,都逃不過。
此時此刻,她才真正明白那女官的話,什麼叫做宮裡不太平?只是兵部的人在抓捕那些圖謀不軌之人,確保皇室及其他人的安全。
慕沉香不知他們所謂午門是哪裡,只知道,午門應該是這皇宮居中向陽的一道門,位當子午,所以名為午門。
很快的,一陣陣血腥味便借著風吹來,吹入這采人院中,血腥味很濃,正是那些人故意而為,目的,就是為了殺雞儆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