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5章 番外219
琴坊內,人來人往,誰也不會注意到尋常的小廝。
那小廝快速出了門,轉身便進了一條巷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負琴警著心,提著水壺進門,「小姐,公子那頭大概……」
屋內,空無一人。
負琴皺眉,這丫頭怎麼又不見人影了?好在她早就交代過了,門房不會讓她溜出去的,所以沒什麼可擔心的。
只是,這奇怪的聲音是從哪兒發出來的?
「誰?誰在那?」負琴皺眉,帷幔後面,隱隱好似有些嗚咽聲,可這屋子裡怎麼會有這種聲音?
掀開帷幔的瞬間,負琴駭然瞪大眼睛,小廝被扒得只剩下中衣,嘴裡塞著布團,五花大綁的丟在帷幔後面。
負琴心頭咯噔一聲,「完了!」
小妮子,跑了!現在去追,也不知道能不能追回來,能追回來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又該如何是好?
問題是,小丫頭在這京都城人生地不熟,當年的傅家早已全部搬走,這會她在京都城能去哪?負琴雖然對京都城很是熟悉,但她對傅子音不舒服。
「哎呦這闖禍的小祖宗。」負琴最擔心的是,傅子音的容貌,小丫頭大概是照鏡子習慣了,所以不知道自己長得有多招搖。
無意識的招搖,才是最要命,如果被人盯上……
負琴,想都不敢想。
然則,負琴不敢想,卻有人敢做。
傅子音對於這京都城充滿了好奇,小時候來過一趟,一別數年,看什麼都是既熟悉又陌生的,穿著小廝的衣裳,走街串巷的,好生愜意。
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好在出來的時候,兄長給了她點銀子防身,這京都城繁華無比,她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之前最喜歡的就是跟著兄長去茶館聽說書的。
傅子音不知道哪家茶館較為妥當,見著茶館便進去,說書先生倒也不錯,喝著茶嗑著瓜子,吃著小點心,小日子委實恣意得很。
這次,是她求了父親母親,才被允許跟著兄長出來談生意。其實爹娘多半也知道她的心思,所以才給了她一次,死心的機會罷!
幼時不懂的那些事,在漸漸成長的歲月里,漸漸的明了起來,只是明了起來又如何?雲泥之別,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小丫頭托腮瞧著台上的說書先生,滿腦子都是小時候的場景,那時候的宋睿是這樣的溫暖,只是現在……聽說他已經有了子嗣,還有了好多側妃。
宮內的事情,老百姓總喜歡以訛傳訛,是真是假不知道,但總歸帶了幾分真。
聽得膩煩了,傅子音伏在桌案上打哈哈,沉沉的睡了過去。
一覺睡醒,天都黑了。
如今這天氣正是舒服,春暖花開的,不似她當年離開的時候,那一場最後的初雪下得極美,可惜他們當時為了躲避皇帝的追捕,沒能停下來好好看,也沒能,吃上一碗熱乎乎的山粉糊,真是可惜了!
「大爺,這兒有山粉糊嗎?」傅子音出了茶館,逢人便問。
年歲大一些的,知道京都城的一些好去處,問了准沒錯。
「最好吃的是東街那邊的山粉糊,姑娘可以去東街問問,尋個人都知道。」老大爺笑呵呵的回答。
傅子音連連點頭,然而,還沒走兩步便又愣住了,「他怎麼知道我是姑娘?」
分明穿著小廝的衣裳,怎麼就被瞧出來了?
殊不知,容色招搖,不認出來也難。
東街在前面,七拐八拐的,又加上天色漸暗,她便有些認不得路了,好不容易找到了東街,問到了店,人家卻要關門了。
時辰不早,都已經是晚上了,誰還吃山粉糊。
「就一碗!」傅子音伸出手,「一碗就好!」
出來這麼久,就在茶館里吃了一些點心,這會五臟廟嘰里咕嚕的叫著,顯然是餓得慌。
「那你進來吧!」掌柜是個女子,倒是聽到了她肚子餓的聲音。只是,掌柜有些不明白,既然是肚子餓,不該去吃飯嗎?跑這兒吃山粉糊,委實有些說不過去……
傅子音吃著熱乎乎的山粉糊,「我以前老家,也有這樣好吃的山粉糊,後來不知道為什麼,便沒了,再也沒尋著那股熟悉的味兒。」
「姑娘,這東西不扛餓,你回頭得去吃點別的。」掌柜好心的提醒,畢竟山粉糊這東西,就是糊糊,跟喝粥的道理是一樣一樣的,轉個身的功夫,就消化完了。
傅子音愣了愣,「掌柜的,你為何也能看出來,我是個女子?」
明明,她穿著小廝的衣裳,一身小廝的打扮。
「這般好容貌,誰不知道你是女子?」掌柜笑了笑,「姑娘生得好,何況……」
順著她的視線去看,傅子音看到了自己微微隆起的胸口,瞬時面紅耳赤,默默的彎了腰,笑得有些靦腆。
年歲漸長,這地方也是漸漸長大,雖然穿了小廝的衣裳,奈何沒有裹胸,所以這能看見的地方還是……比較明顯的。
難怪之前的人,見著她,眼神都怪怪的,卻原來是這麼緣故!
「姑娘,吃完了就早些回家,外頭不安全。」掌柜的好心提醒。
傅子音點點頭,「可惜啊,現如今不下雪,要不然下雪天吃上一碗熱乎乎的山粉糊,那才是真的舒坦。」
掌柜瞳仁驟縮,有些不敢置信的望著眼前的傅子音,「姑娘,您貴姓啊?」
「我姓傅……不是,我姓靳!」傅子音笑呵呵的回答,顧自吃著碗里的山粉糊。
掌柜笑了笑,「姑娘慢慢吃,我這廂後頭收拾一下。您吃完了就自便吧!」
「好!」傅子音點點頭,吃完了山粉糊,她自然是要儘快趕回去,否則負琴姑姑一定會擔心死了,到時候找了兄長報信,那她以後就再也不能出來了。
吃完了山粉糊,傅子音放下銀子,快速離開。
東街,燈火璀璨。
街上人不少,京都城的夜依舊是這樣的熱鬧,和小時候,記憶里的一樣。
站在街頭,遙望著皇宮的方向,傅子音眉心微凝,有妻有子,現在的他應該過得很好吧?小白、小白……
小白,要幸福啊!
「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來到這兒了,即便沒見著面,卻也好似見過了你一般,以後各自安好,我也能死心的放下。」都說宋家的人,執念太深,傅家的人何嘗不是?
若不是這一份執念,傅九卿如何能與靳月在一起?若不是這份執念,如何能放下一切,陪她遠走天涯?
終究,錯的時間遇見了對的人。
傅子音嘆口氣,幽幽轉身,忽然頸后一涼,驟然間意識全無。
東宮。
「你確定?」宋睿眯起危險的眸子,目不轉睛的盯著明江。
明江連連點頭,「掌柜的送來消息,說是這女子容色極美,性子又是極好的,非要吃一碗山粉糊,平素不曾見過,聽口音也不是京都城的人。」
「走!」宋睿快速拿了一幅畫,抬步出門。
瞧著他這般風風火火的樣子,孫南音立在檐下,眉心緊蹙。
也許,這是個好機會!
太子出宮,出宮……
然而茲事體大,這樁事只能她自己去辦,就連身邊的丫鬟,她也不似之前信任。人一旦有了疑心,身邊人都是敵人,每個人都有可能是細作。
「看好皇長孫!」孫南音冷聲叮囑。
她倒要看看,宋睿要去哪。
兩輛馬車前後出宮,直奔山粉糊鋪子。
掌柜的一直在門口徘徊,從送消息到現在,已經足足過去了兩個時辰,說句不好聽的話,就算那人是她,也早就跑遠了。
但是,還有點希望。
「掌柜的!」宋睿從馬車上下來,疾步進了門,他是太子,不能在外頭招搖,自然要先進門,再細談。
掌柜環顧四周,確定無人,這才隨著宋睿進了門,明江就在門口把風,免得閑雜人等靠近,到時候看見了不該看的,聽到了不該聽的。
「是她嗎?」宋睿邊說邊把手裡的畫卷展開。
這麼多年過去了,每一年他都在原本的繪影圖形上,略微描繪她的變化,一直到了去年……這是他去年生辰為傅子音畫的畫像。
也不知,像不像?
借著燭光,掌柜的仔細看了看,「像!」
「像?」宋睿有些激動,可身為太子,素來壓抑慣了情緒,自然不會太過表露,只是直勾勾的盯著掌柜,「你再看仔細點,本宮要的不只是像而已。」
掌柜深吸一口氣,「就是她!只不過,這姑娘今兒穿著一身小廝的衣裳,還笑問為什麼我能看出來,她是個姑娘家。容貌與殿下您所畫的相差無幾,但是……但是比您畫的更好看更美!我瞧著整個京都城,怕是也排得上名號,這樣一張臉,我一個女人看著都有些心動,遑論是個男子。」
聽得這話,宋睿鼻尖酸澀,喉間微微滾動了一下,「她去哪了?」
「這倒是沒說,小丫頭防著呢!」掌柜開口,指了個方向,「出了門,朝著那頭去了。」
宋睿眉心微凝,「你說她,穿著小廝的衣裳?」
即便傅子音要女扮男裝的逛京都城,也無需穿個小廝的衣裳,傅家不缺這點銀兩,何況……她怎麼會一個人出來?
「是一個人,外頭沒人等著她?」宋睿又問。
掌柜點頭,「穿著小廝的衣裳,一個人,來的時候好似餓得慌,一碗山粉糊吃得很快。還說若是下雪天吃,最是舒坦。這話,原是殿下您說的,我一直記在心裡呢!」
宋睿默默的捲起了畫像,「找,找!」
除了這個字,他已經說不出別的話來。
傅子音來了,她來了……
他該怎麼辦呢?
怎麼好?
「她、她是不是知道本宮已經娶妻生子?已經納了側妃?」行至門口,宋睿驀地頓住腳步。
明江就在門口站著,聽得這話,旋即愣怔了一下,「殿下,這是全京都城人都知道的事實,不是,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想必……瞞不住的。」
隨便找個人問一下,就知道了,怎麼可能瞞得住?!
宋睿的眼神忽然暗淡了下去,燃起的希望之火,頃刻間熄得乾乾淨淨,在她眼裡、心裡,他多半已經是個另一個世界的人。
「她……會很失望吧!」宋睿嗓音干啞。
明江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半句話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傅子音在太子殿下心中的位置。可是身份懸殊,當年皇帝擺明了要殺他們,如今再出現,恐怕會有生命危險。
太子殿下本就不善言辭,若然真的見著了傅子音,又該如何解釋?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實,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得清楚的。
「主子?」明江抿唇,「您沒事吧?」
宋睿微微揚起頭,眼角有些紅,「本宮沒事,去把人找出來吧!就算是失望,本宮也想見著她一面,哪怕她罵兩句也好。」
想見的人,跨越千山萬水,還是要見的。
「是!」明江行禮。
不遠處,孫南音皺眉,太子殿下怎麼跑這兒來了?這街邊鋪子,賣的都是那些腌臢東西,他居然喜歡吃這種?
宋睿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想了想,孫南音還是站在店口張望了一番,確定這店沒什麼貓膩,而那個掌柜不過是個四旬開外的中年寡婦,這才放了心,怕就怕,外頭的妖媚狐狸,勾了宋睿的魂。
還好,不是!
只是這大晚上的出宮,這般急急忙忙,急急吼吼的樣子,怎麼看都像有事,不是嗎?
孫南音皺眉,「只要不是那個賤人回來了,其他的倒也沒什麼可擔心的!」
偏偏,就是傅子音回來了。
頸后的疼痛,讓傅子音哼哼唧唧的叫出聲來,她想睜眼,眼前一片漆黑,想要掙扎,手腳被綁得嚴嚴實實。
「怎麼樣?這樣的貨色,是不是很少見?我瞧著這丫頭第一眼,就覺得一定能賣個好價錢,你若是不要,我可自用了。」
有人在說話?
是什麼人?
傅子音皺了皺眉,「你們是誰?」
「喲,醒了?」是個粗狂的男人聲音,「怎麼樣?聲音也是清凌凌的,你可要想好了再給價格,要不然……嘖嘖嘖……看看這細皮嫩肉的。」
說著,便有一隻粗糲的手,在傅子音的面上撫過,驚得小妮子差點叫出聲來,哪怕手腳被綁縛,亦是連連往後挪。
身後,是冰冷的牆壁。
傅子音呼吸微促,「你們想幹什麼?」
「把眼罩摘了!」
音落,光亮驟襲。
傅子音不適應的眯了眯眼睛,好半晌才睜開眼睛,瞧清楚了周遭的境況,滿屋子的胭脂水粉味,滿目都是飄蕩的綵綢,瞧著好像是哪個姑娘的閨房。
說是閨房,又不似閨房,哪個姑娘的閨房裡,會站著這麼多彪形大漢?
「你們……」傅子音好似有些明白過來了,「要賣了我?」
可笑,居然想賣了她?
就這麼一個破地方,還想買了她?
一個狗膽包天,敢賣。
一個不知死活,敢買。
回頭得讓表舅舅和明珠姑姑過來,拆了這破地方,連根毛都不給他們留。
「知道就好,老實點。」粗狂的男子,笑呵呵的盯著她,「要不是看在錢的份上,要不是老子最近手頭緊,還真是捨不得賣了這樣的尤物。」
「確實……」老媽子也是驚了一下,但做生意,哪有讓人佔了主動權的道理,再滿意也得悠著點,說點挑刺的話,「長得好看,也不全然可以賣個好價格,還得看性子。咱們這兒的花魁娘子,那可是一等一的好苗子,琴棋書畫無一不精。」
花魁娘子?
傅子音聽負琴姑姑說起過這些,心下瞭然,這便是花樓無疑!
該死的東西,居然真的把她賣到了花樓?
想當年,宋睿就是差點被賣了,所幸被她和明珠姑姑救了下來,只是不知道,這一回,又是何人來救她?
小白,在宮裡。
哥哥,不在城。
負琴姑姑……此刻應該正在滿大街的找她,根本沒想到她陷在這兒。
傅子音裹了裹后槽牙,看樣子關鍵還是要靠自己。
「我什麼都會。」傅子音滿臉嫌棄。
老媽子:「……」
男販子:「……」
「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老媽子問。
傅子音輕嗤,「不就是花樓嗎?又不是頭一回進來。」
聞言,老媽子一腳踹在那男人的腿上,「癟犢子,你說是雛兒,這是雛兒嗎?這都不知道第幾手了,你還好意思要高價。」
「誒誒誒,我說我進出花樓不是頭一回,就不准我是花樓的常客?」傅子音有些惱火,「誰說我是花樓里的姑娘?人家好端端一個黃花大閨女,你們別敗壞我的名聲,否則我就咬舌自盡。」
老媽子一怔,「等會,你……不是……」
「姑奶奶家裡就是開花樓的。」傅子音信口胡謅,「信不信隨便你們。」
老媽子一聽,哎呦,這還遇見了同行?看著小丫頭這副模樣,好似也不像是說謊。
「你家裡開花樓的?」男人有點不相信,「就你這樣的?」
傅子音白了他一眼,「怎麼,不像?我臉上沒寫著,富可敵國四個字嗎?」
男人皺眉,「我怎麼瞧著,你有點腦子不正常。」
「你才腦子不正常,你全家腦子都不正常!」傅子音撐著身子,倚著牆壁站起身來,趾高氣揚得宛若驕傲的孔雀,「我可警告你們,姑奶奶是家裡的寶,誰碰誰倒霉,你們今兒若是不把我放了,我爹娘和那麼多的姑姑,一定會掀了你們的頭蓋骨!」
老媽子心頭有些惋惜,好端端的一個漂亮姑娘,居然腦子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