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自從上次余洪禮把吳桐帶走之後,衛曉就再也沒有見到過對方,也沒有任何聯繫方式。而秦照更是,衛曉沒有主動問,他就對這些事情絕口不提,沒有說過任何一絲後續。
雖然在和秦照說的時候大義凜然,除了月靈石工作上的事情之外,其他一概都不關心,但後來衛曉還是破天荒地一連幾天都留意了下本地的各種新聞公眾號。
眾創在經歷了半個月的關停整頓之後,工廠重新開門,工人們也陸陸續續地恢復上工。重開那天的陣仗不小,熱鬧非凡,比起當年開園時候有過之而無不及。公眾號上相關的照片不少,園區內外都已經煥然一新,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綠植。
沒有了月靈石影響的三角梅,顏色變得正常了很多,不再那般鮮艷耐看密集,就跟普通的要死不活的盆栽植物沒什麼太大差別。有些比較煽情的公眾號,甚至還藉此誇張地抒情了不少。
只是,都沒有吳桐的信息。
彷彿就真的只是合江門廣場上遇到的一個,普通的打球合拍的球友,等到其中某一方工作忙起來不再去廣場之後,就徹底地失去了聯繫。
再也遇不到了。
但是沒想到,吳桐竟然還和顧明朗他們有聯繫!
「我們以前是同學來著。」汪瀾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淺淺地笑了笑,隨即又疑惑地開口:「不過,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我們之前一起打球來著,」衛曉視線往放門口的網球包示意了下,說:「不過現在忙工作,都沒有再去過了。」
「原來是這樣,我一直以為他很討厭網球來著。」
「啊?為什麼?」衛曉很快反應了過來,說:「因為他爸爸?」
「你怎麼知道?」汪瀾也有些怔愣,猶豫著開口:「他連這些事情都和你說過?也是,畢竟他應該也挺痛苦的。」
吳桐出身在單親工人家庭,小時候的絕大部分時間裡,都是跟著他爸爸在眾創裡面度過的。當時他爸爸工廠的老闆,知書達理為人和氣,知道自家員工帶孩子進來,了解情況之後不僅沒有苛責,反而還主動帶著那個小孩兒玩。
恰好廠子旁邊有空地,這座和工廠園區格格不入的網球場就被建立了起來,小吳桐也成了那裡的常客。
知道有一天,火災發生。而縱火的人,則是張老闆自己。
吳桐獲賠了相當大一筆錢,在遠方親戚的照料之下平安長大,學習認真,一度是學校裡面的風雲人物。只是萬萬沒有想到,畢業幾年之後,聽說他竟然想不通,在眾創縱火。
「縱火的細節還在繼續審問,但他對自己的行為已經供認不諱。」汪瀾說這話的時候,手肘撐在沙發的扶手上,臉上帶著濃濃的頹色,顯然對此非常遺憾。
衛曉簡單地和對方說了兩句之後,在顧明朗回來之前告辭了。
今年發生的幾次縱火事件,衛曉估計都和被月靈石所影響的三角梅有關係。只是,吳桐又怎麼知道如何使用月靈石來達到自己目的的呢?
衛曉突然就明白了了當初秦照和她長篇大論說的那些話,這條路上,沒有先驅,走上來的每一個人,其實都是開荒者。只不過,看自己想走的路是哪一條。
「怎麼今天才回來?」林靜嫻看到衛曉開門進來,收碗筷的動作一滯,隨即頭也不回地嘟囔了兩句。
衛曉看了她一眼,沒接話。從汪瀾那裡出來之後,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就洶湧了而來,讓人身心俱疲,一點也沒有想做其他事情的心思。
「你林阿姨和你說話呢,怎麼還是這幅樣子?一天天的喪著一張臉,就跟誰欠了你錢似的,看著就覺得晦氣。」衛建國皺了皺眉,臉黑不行。
衛明冷哼一聲,似乎非常不屑,站起身拎著外套和衛建國他們打了聲招呼:「我先回廠里了。」
「現在就去?不再繼續歇會兒?」林靜嫻馬上就揚著聲音問道,臉上全是一派心疼的神色,連帶著衛建國也被吸引了注意力,跟著開始對衛明噓寒問暖,問東問西。
衛曉低著頭,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似的,背著包回了自己的房間。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林靜嫻他們三人總是有著各種奇奇怪怪的理由來指責或嫌棄衛曉,但就算正處在生氣的頂峰,只要衛明說句其他的或者做點其他事情,衛建國和林靜嫻的注意力都會馬上被轉移過去。衛曉被尷尬地晾在一旁,像個多出來的陌生人。
很多時候,被針對和無端嫌棄,其實都還好,衛曉覺得只要自己開始賺錢擁有底氣之後,不舒服就可以杠回去。但後來她才知道,最讓人無奈也是最傷人的,是被徹底無視。
衛曉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看著天花板,心裡難得地沒有任何不滿或者怨懟,而是空蕩蕩的一片。
連生氣都提不起力氣。
「你那相親對象,怎麼樣了?」臨出門的時候,衛建國找著機會,又隨口問了一句。
敷衍的話在嘴邊繞了一圈,衛曉猶豫了下,回答道:「挺好的。」
「哎呀,挺好的那就行,」林靜嫻適時地插話進來,說:「還以為你天天在家宅著不出門,應該沒什麼話題能和對方聊起來,既然挺好的就行。畢竟以你的條件,人家不嫌棄那都是人……」
砰的一聲,衛曉把大門關上,講那些陰陽怪氣的話給封印在了裡面。
有了小電瓶車之後,衛曉上下班就方便了很多,雖然一想到當時秦照的態度,還是覺得哭笑不得。
衛曉不喜歡在家裡多待,能早走的時候絕不多留,連續好幾次都是站在公司門口等秦照過來開門,後來秦照就直接把誰鑰匙給了她。這樣一來,好歹也不用每天都站在門口傻等了。
只不過,今天公司里竟然已經有人了。
衛曉走到大門的地方,發現門沒鎖,前台的位置放著一把漆黑的長傘,看起來相當眼熟。而公司裡面,出乎意料的,明明已經快十點外面天光大亮的時候,公司里竟然是漆黑一片。衛曉這時候才注意到,原來玻璃牆除了能被輕易打開之外,上面還有一個夾層專門放幕布。
黑色的幕布拉下來之,公司里徹底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最裡面辦公室的地方,才有著些許光亮。
看起來暖黃的一片,衛曉不自覺地想起了書店裡的場景,那裡也是這樣,常年漆黑燈光昏黃暗淡,一點也不像是那些明亮如白晝的正規書店。
「欸,衛曉來了啊。」
進去之後,果不其然,余洪禮在裡面。
秦照沒在,余洪禮坐在他的位置上,正在寫著什麼,見到衛曉進來,簡單地打了聲招呼,隨即又繼續埋頭去做自己的事情了。神情自然得根本不像是一個外來客。
但是一想到在書店的時候,秦照也是這種悠然自得的狀態,衛曉又覺得一切都能夠理解了。
「啊,余老闆你今天怎麼這麼早。」衛曉把包放在自己的桌上,下意識地想去開燈,這裡的燈光實在是昏暗得不行,肯定是沒有辦法的正常做事的。只不過伸手到一半,卻又停下了。
這種燈光下,余洪禮卻像是一副恰到好處怡然自得的樣子。
「早嗎?」余洪禮聽到這話抬起頭,看了下自己戴著的手錶,才恍然大悟地開口:「哦,竟然都十點了。」
「是啊。」衛曉接水接到一半,心念電轉之際,突然問道:「你不會是在這裡待了一晚上吧。」
余洪禮認真想了一會兒,隨即點頭:「差不多,昨天下午過來的。」
衛曉:……這也是的彈性工作時間嗎?
衛曉和余洪禮又隨便說了兩句之後,就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了,不知道為什麼,以前沒有入職的時候,和對方相處起來覺得非常輕鬆沒有什麼太大的壓力。可如今,按道理來說,關係更近了,卻莫名又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才好。
相顧無言,兩人都在這昏暗的燈光下做著各自的事情。
「過來了?」門外傳來輕微的動靜,緊接著秦照走了進來。
「嗯。」
「是啊。」
衛曉和余洪禮兩人不約而同地應了一聲,隨即,衛曉才反應過來,對方應該不是在和自己打招呼。
秦照卻像是沒有發現這種莫名的尷尬,把帶來的東西扔到桌上,這才轉頭看著衛曉,說:「對了,今天加班,沒問題的吧。」
明明是疑問句,卻是用陳述的語氣說出來的。
「沒問題,」衛曉在心裡腹誹對獨裁,但還是從善如流地問了下去:「加班去做什麼?」
她來這裡上班,加上之前在余洪禮那邊待的時間,也快一個月了,每天的工作都非常簡單輕鬆。秦照也幾乎是給她安排一個總的任務,其餘時候就不會管她,這還是第一次主動要求她來加班。
「當然是開荒啊。」秦照看著她,語氣理所當然得彷彿像是疑惑她怎麼能問出這麼奇怪的問題。
衛曉啞然,頓時也覺得自己好像問得奇怪了些,只得馬上又給自己找了台階,重新問道:「去哪兒?」
「萊茵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