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相遇
又是一輛馬車轟隆隆行駛過來,在門口來了個刺耳的急剎車。
來人正是蘇府二公子蘇向榮。
蘇向榮手裡捏著把絳紫色的煙羅扇,從裝飾得極為花哨騷氣的馬車上一步步扭下來,站定了還不忘朝眾人拋個媚眼。這一舉一動,完全不像個朝廷重臣家的富家子弟,倒像是妓院的老鴇。
「你來丟人現眼做什麼,又模仿哪個騷包?給我滾回去!」蘇廣生故意朝花成瀚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直接衝到蘇向榮面前,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蘇二公子一副被狗咬了的表情,下巴仰得快要和地面平行,嫌棄地拍拍自己被弄皺的衣服,像是沒見著蘇廣生似的,接著一扭一扭往宮裡走去,還順手賞了門口接他的小公公十兩銀子。
周圍有幾個富家公子哥聚集看戲,鬨笑不止。
「蘇向榮你個有娘生沒娘養的,你給我站著!」蘇廣生狠狠地咬著牙,也跟著進了宮門。
蘇冷久看著花成瀚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不見,整個人跟被勾了魂一般。翠濃,金釵安置好馬車和車夫,過來的時候就看見蘇冷久一個人站著發獃,相視一笑,趕緊跟了過去。
御史大夫家的公子齊正走上前來,微微拱手道,「請問小姐可否是蘇丞相家的千金?」
蘇冷久回過神來,只見一張四四方方的臉在朝自己禮貌地微笑。
「正是。不知閣下是?」
「家父御史大夫齊宣威,在下齊正。」
這人還挺有趣,本人和名字一個樣。
「幸會。」蘇冷久也自然而然地回了個禮。
「時候不早了,我們先進去吧,蘇小姐先請。」齊正說。
「走吧。」蘇冷久對身後的翠濃金釵二人道。
兩人跟著引路的公公走著,放眼望去,四周都是身著華服的年輕人,吟詩作賦的有,嬉笑打鬧的也有,好不熱鬧。這次太子生辰宴,很多人都是本著婚姻大事的目的來的,平時再遊手好閒的公子少爺們今天也個個知書達理了,女孩子們更是打扮得像群芳爭艷一般,個個人比花嬌。
「聽聞蘇小姐自姑蘇遠道而來,初來京城若有何大小困難,都可以來找在下,只要在我能力範圍內,在下一定儘力幫忙。」齊正和蘇冷久保持著恰當的距離,既不會讓人覺得生疏,也沒有太近,說話也謙和文雅,讓人覺得很舒服。
終於見著一個世家公子該有的樣子。
「多謝齊公子好意。」蘇冷久說。
「不過,依在下看來,蘇小姐言談舉止都是大家閨秀之風,倒像是久住金陵一般。」
這一句話似鐵鎚一般重重敲了蘇冷久一記。腦子裡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劃過,零零散散的片段浮現出來。
周圍的草木樹石,多年以前好像也是這個樣子。這條通往宴廳的路,她也彷彿走過許多遍。
我究竟是怎麼了!這裡可是皇宮,我又怎麼會來過?
「小姐,小姐,您沒事吧?」翠濃看出蘇冷久的神色不正常,小心翼翼地拽了拽蘇冷久的袖子。
「我沒事。」蘇冷久按了按太陽穴,又對齊正說,「齊公子,我們繼續走吧。」
「哦哦,好。」齊正有些不知所措,反覆在心裡想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
兩人到達宴會廳的時候,席位都快坐滿了。奉皇上之命,此次宴會不排坐席,說是不想讓年輕人們覺得拘束。雖這麼說,大家依舊還是要避諱男女之嫌的,男子女子各坐兩側。男子席位那邊有幾個人在朝齊正招手,應該是給他留了個位置。齊正朝蘇冷久行了個禮,「蘇小姐,在下的朋友們已在等候在下,先告辭了。」
「好。」蘇冷久站在門口,在女子坐席處努力尋找的空缺的席位。又對兩個丫鬟說,「你們先去吧。我沒事的。」
「我們和小姐一起找位置。」
「嗯嗯,等小姐坐下來我們再走也不遲。」
蘇冷久笑道,「那好吧。」
那些王侯相將家的千金小姐們打量著蘇冷久,看到是一副圈子外的生面孔,都新奇的很,紛紛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著,言談間已經把蘇冷久從頭釵到鞋履都分析了個遍。
蘇冷久找了半天,也沒見著個空座位。似乎只有前面的席位才有可能空著了。往前走著,一路都有不少人看她。蘇廣生左右擁抱著兩個美女歌姬,正快活得很,根本沒注意到蘇冷久。蘇向容拿著扇子遮面,時不時扭頭哼一句,著實忸怩做作。
蘇冷久倒無所謂,微微提著裙擺,從容地像是這裡的主人一般。最前面有個空位,蘇冷久便走過去優雅坐下,回頭對金釵翠濃笑著說,「好啦,你們先去吧。」
金釵翠濃這才放心,兩人從後門走了出去。
蘇冷久給自己倒了杯茶,用精緻的小茶杯慢慢沏著,耳邊卻傳來些風涼話。
「她以為自己是誰?」
「真是不識好歹。」
「瞧她那樣,還不知道是哪裡的野種。」
前面兩句都能忍。這一句還真不能忍。不過這句話蘇冷久聽過,蘇府門口八卦的侍衛也曾這麼說蘇向榮。
再看蘇向榮那副忸怩之態,原因也不過是和她一樣,受人排擠罷了。
蘇冷久將茶蓋輕輕放在桌上,突然將手裡的茶杯一下子往聲源處潑去。
只聽得一個尖細的女聲叫了起來。
「你有病啊!?」一個臉上妝花了的女子站了起來,指著蘇冷久破口大罵。
這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
蘇冷久面色雲淡風輕,也不理她,自顧自又倒了一杯茶,喝了起來。
蘇廣生也注意到了這裡,倒一點也沒想著來為緩和局面,繼續摟著懷裡的歌姬,一副看戲吃瓜的樣子。
蘇向榮收起扇子,面色倒是多了幾分擔憂。
「我跟你說話呢!你是聾是瞎!」那女子很不滿意蘇冷久的態度,似乎隨時想要動手打人。
齊正走了過來,聲音依舊溫和,「請鄭小姐注意言行,太子殿下一會就要來了,還望鄭小姐莫要失了體面才好。」
「我不管!今日你要是不給我鄭玲玉一個解釋,我饒不了你!」那鄭小姐也是脾氣出了名的大,一副不依不撓的樣子。
蘇冷久淡淡地說,「你再不閉嘴,我便再潑你一次。」
「你,你,好啊,你個雜種,賤婢生的......」那鄭小姐越說越放肆,連之前和她一起嚼舌根的姐妹都不忍直視。
「啪」一聲。一個清脆的巴掌落在鄭小姐花了的臉上。
蘇冷久已經站了起來,聲音沉了幾分,「你這張臭嘴,還真是讓人生厭。」
那鄭小姐捂著臉,一副不可置信地樣子,怕是今生還未曾被人打過。想要還手,卻被趕過來的蘇向榮攔住了。那一下打在蘇向榮手上,頓時起了個紅包。
齊正站在一旁,急的直冒汗。這鄭玲玉把事兒越來越大了。
「兩位,兩位小姐還是先請坐下,莫要壞了太子殿下慶生的興緻才好。」
「放開我!」鄭玲玉推開蘇向榮,像是甩開什麼骯髒之物。
周圍的女孩子們也紛紛過來勸說,鄭玲玉自知顏面俱失,好不容易有個台階下,就狠狠說道,「蘇冷久,我一定不會放你!」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
「既然知道別人名字,便少用下三濫的話稱呼別人,像個潑婦。」蘇冷久說。
「好了,別說了。」蘇向榮說,「還嫌事不夠大?」
「多謝二哥。」蘇冷久對蘇向榮說,「你快回去坐吧。齊公子,你也是。剛剛麻煩你了。」
一切又回歸平靜。
就在這時,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公公從後門急匆匆走來,腿腳倒靈活得很。他抑揚頓挫道,「太子殿下駕到!」
坐席上立刻鴉雀無聲。
緊接著太子花成明便走了進來,步履如風,身後的宮女們都小跑著才跟上。他徑直走到殿前坐下,面目清秀,一臉少年氣,小鹿眼左右轉著,往台下掃了一眼,又伸著脖子向門口張望著,像是在等誰。
花成明問身邊的宮女,「我三哥呢?」
宮女面色為難,「殿下,恕奴婢不知。」
「那再等等我三哥。」花成明又說。
公公小聲對花成明說,「殿下,吉時已到,再不開始就晚啦。」
「不急不急,等等我三哥。」花成明擺著手,兩臂撐在扶手上,像在耍賴。
公公拿著小帕子擦了擦汗,「殿下,不是老臣啰嗦......」
「安容王駕到!」
隨著這一聲,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安容王花成瀚,皎如玉樹,德才兼備,有匪君子,照世如珠,是天下所有女子的夢中情郎。與他的美名一起遠揚的還有他的風流成性。傳言他每個月換一個寵姬,和他有過緋聞的女子更是數不勝數。儘管他驕奢淫逸,揮霍無度,依舊粉絲無數。
只見一個身披雪白狐裘的美公子翩翩走來,比身旁的侍從足足高了一個頭。月白色蟒袍包裹著勁瘦的腰身,襯得他皮膚愈發白皙。那張臉堪稱世間絕色,薄唇不點而紅,面若冠玉,眼若星辰,右眼皮下一點恰到好處的痣顯得風流多情,可偏偏眉宇間透著清冷傲氣,宛若清輝明月一般俊雅出塵。
他在一片驚嘆聲中坐到蘇冷久對面,微微一笑。一瞬間金碧輝煌的宴廳都失去了光彩。
「蘇小姐。幸會。」幾個字像清風過竹林。
蘇冷久曾無數次夢到一個人。而那張模糊的臉,今日浮出水面一般清晰地展現在蘇冷久眼前。
「過來,坐我身邊。」花成瀚指著身旁的空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