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狠心無情

第一百二十六章 狠心無情

剎那間絳墨已經心涼了半截,侍衛手中的明晃晃的劍,映襯在她漆黑的眼波中,良久她還是慢慢的道,「多謝鄭大統領告知。」

說完她立刻上馬,直奔著護國公府而去,她只恨身下的馬兒跑的不快,幾乎是拚命的踢著那馬兒的肚子,只可惜這匹她從鄰居家裡借來的老馬,哪裡有什麼力氣,只跑了一會子的工夫,便癱倒在街上的青石板上,再也不肯站起身了。

絳墨咬了咬牙,將自己有些累贅的裙擺扯下的一塊,然後沖著護國公府的方向匆匆忙忙的而去。

等她到了護國公府,卻見滿府已經被侍衛包圍的水泄不通了,而門房裡那些飛揚跋扈的奴才們,皆是嚇得面色如土,渾身發顫的被捆在那裡。

宮中的禁軍自有一股氣勢,見了絳墨,只滿色冷然的走了過來,「你是什麼人?」

「我要見桓蘅,他可在裡面?」絳墨因為跑得太久,前兩日又病著,身子羸弱的很,跑了這樣的久,早已累的渾身沒有了力氣,亦不知摔了多少次,只渾身的塵土。

是桓蘅親自領著禁軍來抄家的,他自然忙的很,只禁軍自然不會去給她去通稟,況且府內正在捉拿護國公,也不能讓她進去。

「以後再見罷,我勸姑娘還是快走,免得再生出什麼事端來。」那侍衛只想嚇唬嚇唬絳墨,只將手裡的刀往絳墨面前甩了甩,絳墨下意識便要躲開,誰成想竟一腳踩在了裙角上,摔在了護國公府的大理石地面上。

那侍衛見絳墨如此狼狽的模樣,便哈哈大笑起來啊。

而周圍人也旋即打趣起來,「莫要嚇壞了這小姑娘,她膽子小,未必見過這樣大的陣仗。」

絳墨站起身來,一張小臉上似充了血一般,卻見她眼角凌厲,竟帶著一抹狠,「放肆,宮中的禁軍的規矩你們都忘了不成,那第三條禁令便是,侮辱良家婦女,欺壓百姓,杖責五十。」

那禁軍們皆是一驚,不成想這丫頭居然知曉的這樣清楚,可他們不知道的是,這條禁令乃是青鳶八歲的時候,和父親一起定下的,不僅如此,朝中的條法度大都是她和父親擬定商議的。

宮中的禁軍皆是官吏人家的公子哥們,往日里飛揚跋扈的慣了,又侍奉著皇上,自然比旁的當差的要狂傲些。

眼見這樣一個小丫頭竟這樣的狂傲,適才那侍衛頓時滿臉的冷然,拔起刀來,「那不知殺一個貧民丫頭,又能杖責多少呢?放心,我只會說是你這丫頭乃是逆賊,意圖殺宮中侍衛。」

說完那侍衛眼中殺意頓現,舉著刀便要誅殺絳墨。

而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一旁傳來,「住手。」

那侍衛一瞧,竟然是桓蘅的心腹不才,這才忙住了手,站到一旁去,「這姑娘非要闖護國公府,要見桓御史。」

不才見了絳墨,似乎在猶豫著什麼,但還是說道,「走,我帶您去見桓御史。」

那侍衛正要阻攔,卻見不才冷聲道,「她可是御史大人心尖上的人,若是讓御史大人知曉您要殺她,我保證你的脖子上很難在掛著你那顆腦袋了。我現在便帶著她進府,出了任何的事情,我擔著。」

絳墨心急如焚,什麼話也懶得說,即刻奔著入了府邸,然而還沒有跑兩步,便被不才給拉扯住了,「姑娘,您要去哪裡?他們可都在祠堂里呢。」

絳墨這才知曉自己跑錯了方向,只慌忙的轉身,卻聽不才急道,「姑娘,二公子對小少爺起了殺心了,您一定要保全他的性命。」

她知曉這不才乃是桓蘅的心腹,他說的話斷然不會有假,剎那間臉色慘白,一個踉蹌,若非扶住了身邊的柱子,非得摔個頭破血流的不可。

絳墨直奔著那祠堂而去,她所經過之處,皆瞧見那侍衛們站在矗立各處的院子里,府邸幾乎是鴉雀無聲,而那些丫鬟和小廝們也白看管了起來。

府邸的那些奴才們無不膽戰心驚,沒想到這煊赫滔天的護國公府也有被抄家的一日,而帶著侍衛進府的竟是他們素日里最欽佩的桓二公子。

**************

祠堂里,陰沉沉的幾乎能讓人窒息,窗戶外面卻儘是數丈高的松樹,遮天蔽日的,連陽光都被遮擋住了。

屋內的正中燃著長明燈,那火紅的光澤映在桓蘅的眼中,竟顯得十分的詭譎。

此時祠堂內只有護國公和桓蘅,兩個人皆是沉默著,而護國公卻拿著一把點著里的香,往每一個牌位前的香爐里插上三根。

自從開朝定鼎以來,桓家的祖宗從一個小小的侍衛長,憑藉著赫赫的戰功封為一等公卿,代代世襲至今日,這煊赫的護國公府,曾出過五位大將,四位宰相首輔,如今竟敗在了他的手上。

而護國公更是將桓家的權勢推到頂端,倒是應那句話,真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過後便是盛極必衰,眼睜睜的瞧著護國公府落到今日的田地。

窗外瑟瑟的春風吹進屋內,那松柏嗚咽,屋內那忽明忽暗的燭光,將護國公那花白的頭髮和鬍鬚照的清清楚楚。

桓怏也並不急,只是站在那裡瞧著,漆黑的眼睛了不便喜怒,只是臉上帶著幾分傲然,好似睥睨著一切,好似掌握一切生殺大權。

而護國公最後卻停在了最後一個牌位處,眼底終於露出了悲戚只狀,這是他的嫡子桓碩的牌位,他顫抖著的手指不斷的撫摸著那牌位上的字,好似萬般的悲痛。

桓蘅只冷冷的瞧著這情形,眼底好似淬著毒。

而就在這時,卻見一個侍衛匆匆忙忙的進來了,在桓蘅的耳邊淡淡的說了一句話,便躬身侍奉在一旁。

桓蘅忽然笑了起來,比開的濃艷的花還令人心曠神怡,只是聲音里儘是嘲弄,「父親,阿怏回來陪著您了。」

護國公剎那間變了臉色,拿在手裡的牌位猛地落在了地上,「你果然是個言而無信的畜生,你明明答應過老夫放他離開的。」

桓蘅跟身邊的那侍衛吩咐了幾句,那侍衛正了臉色,忙走了出去。

「您還不知曉罷,他去見了絳墨,所以誤了我給的最後的時辰了。」桓蘅目光灼灼,好似與父親說著玩笑話而已,連口吻都是那樣的清淡。

護國公剎那間變了臉色,穿著厚重官袍的身子似乎一下子軟了下去,甚至顯得有些佝僂。

「早就說過他會為了這個女人而丟了性命的,沒想到竟成了真,也罷,這全是他的命數。」護國公滿眼的死寂,連最後一絲的生機也煙消雲散了。

桓蘅冷嘲似的扯了扯唇角,瞧著那跌落在地上的牌位,輕輕的皺了皺眉,然後慢慢的走過去,將桓碩的牌位撿起來,從新擱置在遠處。

「父親下去很快便能見到您最疼愛的兒子了。」他聲音一轉,儘是冷笑,「只是大哥有些話尚未來的急跟您說,您還不知道罷,殺害他的主謀就是您最厭惡的這個兒子。」

剎那間護國公眼睛瞪的渾圓,幾乎能噴出火苗來一般,「是你,那群強盜是你派去的,是不是?你這賤婢之子,果然心腸這般的歹毒。」

他也曾懷疑過桓蘅,但他一直在自己的身邊唯命是從,對他大哥的死也十分的悲痛,沒想到他也被這個逆子給騙過去了。

桓蘅笑了起來,一身白衣徐徐更襯得他纖塵不染,「若是我派人去,豈能瞞過父親的眼睛,不過那些土匪中有我最信任的一個人,他一直被我安插在那些土匪的身邊,只稍微鼓動一番便能讓那些人做了替死鬼而已。」

而正在被侍衛推進屋內的桓怏卻將兩個人的話全部都聽進去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他的二叔竟然是殺害他父親的人,不由得心下大慟,只恨不得上來跟桓蘅同歸於盡,但被侍衛給攔住了,只將他按在地上,讓他半跪在地上,半點也動彈不得。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殺我父親?」桓怏嘶吼著,雙眼通紅的,像是要吃人一般。

桓蘅聲音很溫柔,竟像是昔日跟桓怏說話的語氣,如同一個寵溺小輩的長輩,「阿怏,你生來便是嫡子,萬般的嬌寵,可你哪裡知道被人冷落,被人厭惡的感覺。」

護國公聽到他這話的時候,只慢慢的轉過他去,他不敢看桓蘅的眼睛,因為他知曉自己心底有愧。

「我自小便要立志要比你的父親更出色,所以我拼盡全力的去讀書,我只想讓眾人瞧瞧,我這個庶子也比人強過千倍萬倍。」桓蘅說道此處的時候,聲音里卻是無盡的痛楚,好似昔日那些傷痛之事歷歷在目,「可即便我成了歷朝歷代最年紀輕的狀元郎,卻還是得不到親生父親的一絲讚許。」

在桓怏的記憶里,他的二叔卻是那樣精明強幹,文韜武略人人稱讚的人物,卻不成想心底竟藏著這樣多的痛楚。

「那是你自找的。」護國公怒目而視,「區區庶子,還你不住嘴。」

「父親聽不下去了嗎?」桓蘅的目光轉向了自己的父親,眼底像是淬了毒,「您是心虛了罷,兒子還記得您當初逼我去殺青家滿門的時候的樣子,當初我跪在您面前,您卻說這世上只有狠心的人,才能長長久久的活下去,兒子這些年將您的這句話記得清清楚楚的,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桓蘅。」

「好,果然是老夫的好兒子,老夫還不敢弒父,你倒是辦的得心應手了。」護國公滿臉的怨毒,他心裡卻是萬般的後悔,早知便應該除去這個孽子,不該讓他留到今日的。

桓蘅不置可否,漆黑的眼睛往屋內逡巡了一圈,卻見桓怏那雙通紅的眼睛。

而就在這時,卻聽見傳來侍衛的聲音,「什麼人,還不站住。」

隨即一個熟悉的女人的聲音傳了過來,卻正是絳墨,「放我進去,我要見你們桓御史。」

桓蘅只吩咐那侍衛將桓怏給放了,然後出門去傳信,很快絳墨便匆匆忙忙的跑進了祠堂內,等她瞧見桓怏的時候,似乎是重重的鬆了口氣。

絳墨的心底還在的發顫,他還活著,真好。

她一張小臉上滿是細汗,連呼吸也十分的紊亂。她心底原本想了無數遍的話,竟在這一刻竟全部忘的七七八八的了。

桓蘅好似預料到她會來似的,只慢慢的走了過來,從懷裡掏出汗巾子替她擦拭著細白額頭上的汗,「你過來了?」

「恩。」絳墨點了點頭,下意識的去看桓怏,而桓怏卻也在看著她,四目相對,彼此皆是無盡的複雜。

護國公看著絳墨,滿臉的怒氣,「你這賤人還有臉面過來,我們阿怏被你害的還不夠慘嗎?」

桓蘅卻伸手將絳墨給摟在了懷裡,一雙冰冷的唇吻住了她的額頭,然後他滿臉譏諷的看著護國公,「尚未介紹給父親,或許您還不知道她是誰罷,她便是青鳶。」

護國公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他不由得下意識的去看桓蘅,卻見他滿臉的平靜,竟像是早就只知曉了這件事一樣,看來倒只有他一個人被一隻蒙在鼓裡了。

他早該想到的,他一直瞧著這個女人便身份不簡單,尤其是那渾身的氣勢,不像是小門小戶家裡的女子,而兒子的兒子和嫡孫又對他這樣的痴迷。

「你們是來尋仇的?你故意接近桓怏的,就是為了幫這個逆子?」護國公滿臉怒氣的問出這句話來。

桓怏一直以為桓蘅不知曉絳墨的身份,不成想今日竟被他這樣明目張胆的說了出來,不由得心底一陣酸澀,刀攪似的難受,他倒是忘了,他與她原本便是一對,他們曾有婚約在身的。

絳墨剛想否認,而她身邊的桓蘅卻悠悠的道,「自然這一切有她的幫助了,常言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父親的勢力可不簡單,豈能一朝一夕的便能拔除乾淨了。若非她在一旁出謀劃策,也未必能有今日了。」

她見他這樣紅口白牙的胡亂的說,只皺著眉宇看著他,然而在看見他那冷然的臉的時候,還是將所有的話語都吞咽下去了。

如今護國公一倒,桓蘅自然成了有功之臣,他可真真的成了上京中天子之下的第一人了,只怕護國公的位置也會給他了,絳墨知道此時若忤逆他半分,那麼桓怏的命便保不住了。

絳墨咬了咬牙,旋即露出嬌媚的笑容來,連聲音里也似含著蜜餞一樣,「妾身還得多謝桓哥哥替我報了仇。」

桓蘅視若無人的在她小巧的耳垂上捏了捏,露出寵溺的笑來,「你歡喜便好。」

桓怏心如刀絞,一下子站起身來,只想著衝到絳墨的面前來,但很快被身旁的侍衛給攔住了,隔著絳墨緊緊一丈遠的距離,她幾乎能清清楚楚的看見桓怏眼底的淚。

「你一直都是騙我?你說過你愛我的,你說過你認命,一直會陪在本少爺的身邊。」桓怏的聲音里夾雜著無盡的痛楚。

絳墨是個聰明的人,為了保住桓怏的命,她便要狠心,這樣桓蘅才會滿意,以為她知道,既然他能給桓怏四個時辰,那便是還想留下桓怏一條性命。

她笑得聲音好似銀鈴一般清脆,但在這陰森森的屋子裡,竟極為怪異,「自然是誆騙你這傻子的,我心裡只有桓哥哥,而你自始至終都是我的仇人而已。」

果然桓蘅的眼底露出讚許來,眼底的殺意也漸漸的散了。

他從自己的懷裡掏出聖旨來,慢慢的遞到絳墨的手裡,聲音裡帶著詭譎,只讓絳墨渾身的發顫,只覺得他似從陰司地獄里來的惡鬼,只讓她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再也不是她那個溫潤如玉的桓哥哥了。

「既然是他害了你闔府滿門,這聖旨由你來念再好不過了。」他冰冷的指尖碰到了她的手心,她只渾身一震戰慄,手裡的聖旨幾乎險些掉在地上。

絳墨慢慢的打開了那聖旨,然後深深的吸了口氣,而護國公終於走了過來,跪在了絳墨的面前,還是以臣子的身份,接了皇帝的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護國公恃強凌弱,結黨營私,勾結朝中大臣,意圖謀權篡位,即刻誅殺,其餘人等皆捉拿歸案,等候發落。」絳墨念完這道聖旨,亦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她心裡也明白,護國公並不冤枉,他做了太多喪盡天良的事情了。

而蕭桀這樣著急的誅殺護國公,連公審也免去了,只怕是護國公那些在各地的門生和屬下們知曉了,引起反心而已。

桓怏聽見這樣的話,剎那間滿臉的震怒,一下子沖了上來,擋在可護國公的面前,「我看你們誰敢殺我的祖父,我便殺了他。」

護國公看著擋在自己前面的桓怏,眼眶有一些微紅,他看著桓蘅,「御史大人,老夫所有的罪責全部認了,只是桓怏有何罪責,你心裡比誰都清楚,今日再留他一命罷。」

桓蘅看著如此卑微著的,在自己面前求情的父親,眼底多了一絲的冷然,「您可有謀權篡位的心思,而她是您的嫡孫,想必也他脫不了干係。只是他一生未立寸功,便是有心替他求情,也沒有理由啊。」

剎那間絳墨只感覺心內一緊,眼神一變,卻忽然輕笑了起來,她靠在桓蘅的懷裡,儼然一副狐媚子的模樣,聲音亦是能酥了人的骨頭一般,「妾身倒是有個好主意,護國公最疼的便是桓怏了,若是能讓他的最至親之人殺了他,想必他死後也會不得安生罷。」

此話一出,屋內幾個人皆是一愣,但都很快都明白過來了。

而屋內都是在朝中滾爬多年的人,都是聰明的人,所以只有桓怏看不穿絳墨的心思。

護國公旋即卻沖著絳墨投來的感激的目光,因為他一剎那便明白了,讓桓怏殺了他,那便是親自誅殺了朝中罪臣,也會論功行賞的,這或許是保全桓怏最後的法子了。

護國公明白她的心思,桓蘅也明白,而桓怏卻在一剎那僵在了那裡,他一直不肯相信絳墨適才那些狠心決絕的話,此時卻徹徹底底的相信了,因為她居然要他親手了解自己祖父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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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非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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