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月初
「夫人,這是丞相府送來的請帖。說是紀老夫人染了風寒,請二小姐去探望。」
「推了吧。就說二小姐身體有恙,又恐將病氣過給了旁人,來日定將登門拜訪。」方氏扶額。昨夜,老爺來了正院。本以為是要與她共赴雲雨,沒想到卻是要她給府中的小主子都添上小廚房。本來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偏偏老爺一分錢都沒給她,真真氣死人。
「怎麼了?」賀蘭雅一進門,就看到方氏愁眉不展的模樣:「母親?」
「還能有誰?」方氏無奈地看向自己的女兒:「不就是你父親嗎?要添什麼小廚房,卻一分錢都沒有給我。」
「父親不是有自己的私人廚房嗎?」
方氏憐愛的看了一自己的女兒一眼:「小雅,這不是你父親他自己要添,是想給你和你的幾個姐妹添。」
「這不是很好嗎?難道母親您不願意?」
「當然不是,娘只是不想便宜了那幾個小賤種。」方氏柳眉一豎,恨恨道。
「母親,此事是您想左了,如果您不想出錢,讓小廚房走私賬,豈不妙哉?」賀蘭雅聞言一笑,這件事情上確實是方氏狹隘了,縱是想搏一個賢惠的名聲,母親出了這筆錢又何妨?
「那倒是,小雅,你真不愧是娘的福星。」
正說的歡快,突然之間,一道聲音傳來:「夫人,丞相府又送來了拜帖,表小姐已經在府外候著了。」
方氏眸光一黯,丞相府看來是打定主意要為賀蘭雪撐腰了。人都上門了,也沒有趕走的理:「小雅,你且陪娘親一起去迎接表小姐,如何?」
「一切聽從母親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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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府外,娉娉婷婷地站立著一位眉清目秀的女子。女子額間貼著紫羅蘭花鈿,一襲紫衣華貴神秘,高雅又不失格調。烏髮披散在身後,舉手投足間皆是大家閨秀般的優雅,當真是極出色的人兒。在女子身後,是一頂軟轎,清雅似竹,高貴如蘭。女子身邊的兩個侍女,一個端著錦盒,一個抱著綢緞,低眉順眼,看樣子被女子調教的十分乖順,倒是頗守規矩。
「參見月華郡主。」方氏和賀蘭雅行半屈膝之禮。桉國曾有明文規定,見人時要喊其最大的封號。
紀月初理理修長的指甲,假裝沒聽見,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才幽幽的道:「無需多禮,起身吧。」
「是。」賀蘭雅和方氏面上沒有表情,心中確將紀家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想都不用想,紀月初肯定是來為賀蘭雪出氣的。偏偏還不能拿她怎麼樣。誰讓人家後台比自家要硬?這會是恨的咬牙切齒,等待會兒,一切都要從賀蘭雪身上討回來。
「月華郡主,且隨我去拜會老夫人。」說完,也不看紀月初的態度,抬腿就走。她怕再看下去會將自己氣死。
紀月初也不說話,就帶著兩個拿著禮物的丫鬟跟在後面。去別人家拜訪,先見長輩,是基本的禮儀之一。
剛走進長樂院,就聽進裡面傳來陣陣銀鈴似的笑聲。辨出是誰的聲音后,方氏和賀蘭雅的臉色均有些黑。反之,紀月初則是眸光一亮,帶著丫鬟向裡間快步走去,倒是趕在了領路的兩人前面。
屋內的笑聲戛然而止,賀蘭雪吃驚的望著紀月初,很意外這位天之驕女竟然會來賀蘭府這個大染缸。要知道,以前從來都是賀蘭雪直接去丞相府的。
「月初表姐!」
紀月初朝賀蘭雪笑了笑,點頭頷首:「見過老夫人。」因為紀月初身份高貴,無需向賀蘭老夫人行禮。
賀蘭老夫人只是二品誥命,而紀月初是一品郡主。
老夫人行禮后,道:「月丫頭什麼時候來的?下人也不通報一聲,真是沒規矩。」
這句沒規矩,不知罵的是下人還是紀月初了。紀月初也不生氣,一臉淡定的微笑:「是我不讓他們通報的,不過該府的下人,的確沒規矩。」說罷,似笑非笑的看著賀蘭雪的兩側。
那原應是一等丫鬟待的地方,此時此刻,卻只有紅玉一人。
「兒媳給母親請安。」
「孫女給祖母請安。」
老夫人被噎的說不出話來,正巧方氏二人亦到了。老夫人心裡就從沒有比這次更對方氏滿意過,但一想到這些糟心事都是方氏折騰出來的,又對這不賢惠的媳婦更氣了。
「起來吧。」不管心中怎麼氣,在紀月初面前,她還是給方氏留了面子。
方氏對老夫人的不滿渾然不知,心中暗自咬牙:這次真是疏忽了,原本覺得一個賀蘭雪不起多大風浪,卻留下了這麼大一個紕漏――賀蘭雪這哪像生病的模樣,臉色比她都還紅潤。
看著紀月初似笑非笑的笑臉,她幾乎剋制不住自己想要刮花她臉的想法,但她好歹持家了這麼多年,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情。
方氏決定先發制人:「雪兒,白大夫不是說你身體有恙嗎?你怎麼不好好休息?」看來白大夫要捨棄了。
賀蘭雪微愣,看到淡笑著的紀月初后,就猜到方氏的想法了。在接管原身所有記憶時,賀蘭雪真的很想說:大夫是什麼?能吃嗎?然而,她不能,因為這麼做,除了傷害一條無辜的性命之外,方氏什麼都不會損失。
「煩勞母親掛心了,雪兒並無大礙,只是普通的體虛罷了。」
聞言,方氏微愣,但畢竟是老狐狸,很快就調整了過來:「也不知道和母親提一下,母親還以為你沒好呢。」
真虛偽!賀蘭雪撇撇嘴,沒有出聲。
果然是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這份關心可真是細緻入微呀,夫人你怎麼就看不見表妹身邊只有一個隨侍丫鬟?」紀月初可不會讓方氏這麼輕易過關,就算不能讓她傷筋動骨,也至少要先噁心一下她再說。
一般正經的大戶人家,嫡女身邊應有四個一等丫鬟。出門走動,也會有兩個丫鬟在身邊服侍。紀月初正是抓住了這一點,來挑方氏的刺。
春桃不在,這確實沒在方氏的預料之中,但一個丫鬟而已,還能幹什麼?她並不在意這其中的彎彎道道,大不了懲戒一下就好了。
「雪兒,怎麼沒見著春桃?」儘管心中已經有了猜測,方氏依然裝模作樣的問道。
賀蘭雪臉上出現一為難:「回母親的話,春桃近幾日都不見蹤影,我也不知她的去向。」而實際上,春桃的事,紅玉早就跟她打過招呼了。不過,看樣子,方氏還蒙在鼓裡,不然不會在這個關頭說起春桃。當然,也不排除方氏已經有了解除的辦法。
「這個丫鬟怎麼回事?侍書你去找找。」方式微微蹙眉,面露無奈,宛若一個很為嫡女操心的母親。
侍書還未邁出幾步,就聽見一道威嚴不容抗拒的聲音:「夠了,別去了,話題都跑遠了。月丫頭,你說說,今日來訪是有何要事?」見事情要超出控制之外,老夫人急忙道。
紀月初瞭然一笑,似乎對這種結果早有預料,並且對此不甚在意:「家中祖父前些日子有幸得了幾匹雲絲錦,分給府中幾位姐妹后,又因挂念著雪兒表妹,特意讓我來帶一匹給她。多有打擾,請擔待。」她說的雲淡風輕,好像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可真的是這樣嗎?
君不見?方氏母女都因嫉妒紅了眼。
雲絲錦,乃柯國上貢。做工精美,質地絲滑,重點是寒暑不侵,彷彿自帶中央空調一般,冬暖夏涼。除了皇親貴饋,就沒幾個人穿的上,而丞相,也是皇上獎勵的,很有可能這一輩子就只能得到這一些,偏偏丞相還要送給賀蘭雪一匹,可見丞相府對賀蘭雪的看重。
認清到這一點,賀蘭雅對賀蘭雪嫉妒的簡直發狂:怎麼什麼好處都有賀蘭雪的份,就因為她外祖父是當朝丞相嗎?
#論有一個強大後台的重要性#
一定要把它搶過來!這一刻,方氏和賀蘭雅的心思奇妙的達成了共識。
「不打擾,不打擾。雪姐兒,還不帶月丫頭去府里轉轉?聽我這個老婆子說了這麼久的話,怕是煩了吧。」老夫人想了想賀蘭雪昨日的坦誠,又見丞相府對她如此看重,覺得未必不能幫幫她。於是,臉上的笑也不由得真誠了些。
隨著老夫人的話音落下,賀蘭雅眼睛都瞪大了。聽老夫人的意思,一點也沒有把雲絲錦留下來的打算,連觀賞的打算都沒有。那她該怎麼搶?早在知道那禮品是雲絲錦時,賀蘭雅就已經把它當成了所有物。
在老夫人那她還可以撒撒嬌討來,在賀蘭雪那,她難道要遣人去偷嗎?
她完全沒有注意到,在她想東想西,賀蘭雪已經說完了體面話,帶著紀月初離開了長樂院。
熒雪閣,賀蘭雪已經為紀月初沏好茶,又差紅玉奉茶后,才施施然坐下,道:「月初表姐所來為何事?」她才不信紀月初先前的說詞呢,肯定有別的事情。
紀月初端起茶淺抿一口:「多日未見,表妹的茶藝倒是越來越優秀了。」見賀蘭雪不接話,才答道:「也沒有什麼大事,就是外祖父昨日收到消息說你在府中被賀蘭雅為難的昏迷,想讓我來看看你的近況,順便表明表明丞相府的態度,為你撐腰。」
賀蘭雪雙眸眯起。這段話聽起來輕巧,實則透露了兩個信息:
其一,丞相府在尚書府安插了人手,還不是一兩個,是一大批,否則不可能隨時收到她的動態。
其二,丞相府對她完全沒有忌諱,要麼是全身心的相信她,要麼就是有後手。不過她比較傾向於後者。
「別想太多,那些人只是在暗中保護你,只要你有什麼大事都會稟示給祖父。他們平常都在不起眼的地方,饒是如此,也為你擋了不少鍋。」紀月初靜靜地凝視著賀蘭雪。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賀蘭雪有點不一樣了,比之前更聰慧了,看問題也充滿了針對性。最令她驚喜的是,往日那股子怯懦也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精神一震的英氣。
「嗯,我知道了,替我謝過外祖父。」賀蘭雪心中劃過一絲暖流,至少,原身還有一個值得依靠的外祖家不是嗎?
雖然只是愛屋及烏,但也比賀蘭府好太多。
「還有一件事,你也要及笄了,未來打算如何?你現在還想嫁給四皇子嗎?還是有其他打算?」
「月初表姐,我是不會和四皇子在一起的。當初母親懷我時,是楊貴妃上趕著和我結親的,現在又反過來嫌棄我。泥人尚且有三分血性,我又怎麼會差了去?」賀蘭雪對紀月初哂然一笑,傾國傾城。
紀月初也淺笑著勾唇,才真正接受了她:「說的不錯,我家雪兒這麼優秀,什麼好男人找不到?祖父也說了四皇子並非良配,偏生你這個傻瓜要往上湊,好在你現在終於醒悟,要是祖父知道這件事,一定會非常高興。」她痴長賀蘭雪一歲,平常以長輩自居,對於這個小表妹也是非常愛護的。如今賀蘭雪不再痴迷於安凌宣,她是打心眼裡為其高興。
「讓表姐費心了。」
兩人又聊了一陣,才依依不捨的分開。紀月初離開后,賀蘭雪一直在原來的位置上一動不動,紅玉看著都揪心:「小姐,吃些點心吧。」
「不必。」賀蘭雪道:「她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