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惡蟲
它走出黑暗。
身體漸漸清晰。
那是一隻匍匐在地上，如鱷魚、蜥蜴一樣爬行的東西。它的身體是赤紅色的，滿是粘液，四肢關節的每一次移動，都會將粘稠的液體拉絲，彷彿一頭剛剛新生的野獸。怪物的整張臉，酷似人面，只是頭頂那雙眼睛，格外巨大，全黑色，沒有眼白，如機關一樣，向著四周瘋狂轉移視線，而又在某一刻，突如其來的將雙眼，鎖定在我的方向。
死死盯著我！
怪物的嘴巴，一張一合，露出平整的牙齒，低吼的聲音，如人打鼾。
野獸嗎？不，它像一隻蟲子，一隻像人的蟲子！
它，正在一步步向我逼近！乾瘦的四肢，充滿了力量，每一次行動，都像是一種對慾望的壓抑！
四周寂靜。
身後沒有傳來驚叫之類的聲音，其他人在這一刻，也被怪物出現的畫面驚到，也許，他們還在腦補，接下來，這頭怪物，會在我身上做些什麼。
他們不敢出聲，也不敢眨眼。
「嗚嗚……」它繼續逼近。
我開始後退。
我越是退，它靠近的速度，就變得越快。
我的身後，也開始漸漸有了騷動。
「停，停住！」關昊的聲音，從後面，「你越後退，它越快，你再動，它就撲上來了！」
我以為，這傢伙是擔心我的後退，會將怪物引入人群，但後來我發現自己想錯了。他讓我等等，接著身後傳來聲響，他似乎在地上找些什麼，接下來，一塊塊石頭從我身邊飛過，重重的砸向我面前的怪物。
「砸它，那東西很謹慎膽小，只有在佐樂後退示弱的時候，它才敢進攻！攻擊它，快！」
他想救我。
但想法有些天真。
那怪物極為靈活，左右閃避，沒有被一塊石頭砸中。
石頭不僅沒有把它逼退，反而激怒了它，嘶吼聲變得更加兇狠、陰森：「呃！！」
原本不大的嘴，突然如同蛇類吞食獵物一般，打開了下顎！那圈平整的牙齒下，竟還藏著一圈鋒利尖銳，如鋸一般的怪牙！接著，它發狂一般的撲向我，那一刻我大腦一片空白，接著，完全本能的調頭就跑！
逃向人群！
可短短的距離，對此刻的我來說，卻好像橫跨了整個世界。
而更讓我恐懼的是，我竟能清晰的感覺到，它與我之間距離的縮進！
我眼中，是其他人驚恐、錯亂的表情，而他們的眼中，是我的倒影，還有我身後那東西，它馬上就要落到我脖子上的巨口……
停！
那一瞬間，時間彷彿定格，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之下，腳居然猛的剎住！
然後，突然轉身！
「啊！！！」
我張開口，對著身後那張血盆大口，發出了瘋狂到讓我嘶啞的吼叫！
我的吼叫！
那吼叫聲，在那一刻，將我心中的恐懼，全部撕破。
剩下的只有憤怒！
我與那頭怪物四目相對，它巨大的嘴，幾乎可以完全吞下我的頭，只要它再靠近一點，嘴巴再張開一點，然後用力咬下去……
可它沒那麼做。
它是不是也在疑惑，這個人，瘋了嗎？
「嗚……嗚嗚……」它的嘶吼再次變得平靜，嘴巴閉合，隱藏起尖銳的牙齒，接著後退，目光緊盯著我，後退的速度開始很慢，而後越來越快，靠近黑暗邊緣的時候，竟轉身逃進了樹林。
直到看它鑽進樹林，我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竟也如那怪物一樣，匍匐在地上，弓起身體，就像一頭野獸。
在意識到這一點時，我也完全失去了支撐身體的力氣，趴到了草地上。
但我沒有暈倒，我只是在想，自己究竟為什麼突然停住了腳步。
那一刻我覺得，我應該馬上就會死掉，被那頭怪物殺死。
所以呢？
迴轉過身，發泄這致死的憤怒嗎？那一刻，我好像只有憤怒，沒有了恐懼。
可它呢？
那條「蟲」，它為什麼會突然走了？
而且，最後，更像是逃……
難道像關昊說的，那東西，真的很膽小？
我的頭腦，瞬間一片空白。直到有人過來，將我拉起，我起身後發現那人是關昊，「你，你怎麼樣？」他問我，眼中帶著驚恐之色，但更多的是不解。
他應該想了和我一樣的問題。
不僅是他，別人也是一樣。
但我們沒空探討這個問題，樹林中的呼嚕聲，還在。那東西不止一頭，而現在，似乎有更多的那種東西靠近。
我扛起依舊在昏迷的程海東，拋棄剛剛的一切疑問，「趕快離開這裡，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麼，大家都不可以分散。」
我們又一次開始了集體移動，但這一次動作緩慢了很多，一是天黑，夜路難走，二是這一次，需要更好的辨別方向。
這一次，我們似乎沒有迷路，始終向著一個方向。
只是，身後那些呼嚕聲，卻一直沒有停下。
就好像變態的跟蹤狂，陰魂不散的粘在我們的身後。
「你剛剛……究竟是怎麼嚇退那東西的？」關昊終於還是忍不住問我。
「你不是看到了嗎？」
「喊？」
「對……」
「不對，你一定還做了些什麼別的事情，那時候你已經死定了！」關昊不信。
「你覺得我還能做什麼？做個鬼臉？」
我繼續往前走，關昊又跟了上來，「你身上有秘密。」
我停住腳步，他說的沒錯。
我身上是有秘密。
現在仔細想想，如果是關昊，突然吼叫，「嚇退」了那頭怪物，我也會很在意這件事，他沒錯，是我的問題。那我的問題又是什麼呢，那怪物被我的一聲吼嚇退，怎麼想，都不符合常理。
它退走一定另有理由。
想想洋樓中那些本該死去，卻又活生生存在的人，我，也曾是他們中的一員。
但我的記憶，卻少了一部分。
而那段記憶，與這座山有關。
所以，是否在我的身上曾發生了什麼，而那，才是讓怪物退走的真正理由？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關昊再次逼問。
我不知該如何說這些，或者乾脆不想說，而碰巧在這時，我突然在面前的樹上發現了一點東西……
「那是什麼？」
我走近，就在我面前不遠處的一棵樹，那上面竟然有刀子留下的痕迹！
那是，一個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