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地獄

讓我沒想到的是，四十九居然也是這內城的一部分。但僅僅是一部分，並非全部。從他的話中可以理解，他本身也被這內城之中的另外一股力量所控制。而那力量，似乎是某個生命體……

那生命體與這世界的存在息息相關，而這世界，存在真實與虛幻兩個部分，就像某個人的實體與精神世界。當精神世界出現問題，實體會被影響，而被虛弱，那時則是毀掉整個世界的機會。

而那對蛇人眼兄妹，則是摧毀那生命體的關鍵。

三者具體什麼關係，暫時未知，但按照四十九的說法，那條純種蛇人之所以有機會從內城去往外城，便是因為他的故意放水。

「……打開眼洞的精神世界，會使得這世界的本體精神混亂，對我的控制，也會稍稍鬆懈。那時，若是殺死城主，觸發外城機關，我便有機會控制內城之門打開，甚至能夠將你們直接送到內城真正主人的面前。那是一個……是一個我也從未去過的地方。」

說到這，四十九巨大的身軀在半空之中緩慢下降，他沒有眼睛，但又彷彿是在看著我，「我不想一輩子困在這裡，做個犧牲者。我的心臟，在你身體之中，我感受得到，你也有必須要離開這裡的理由，有個人在這世界之外等你，你還有事要做……而如今，更是命運安排，讓兩顆眼睛都落入了你的眼眶，你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進入那個世界，讓我們，重返人間……」

他的聲音，伴隨著那震顫人心的嗡鳴，衝擊著我的靈魂。

我分明感受得到，這不是請求，而是一種不容我質疑的命令。

他有辦法殺掉我。

雖然我還不清楚，四十九除了這顆心臟外，還有什麼別的能力。但他相當自信，而我，不想在這裡挑戰他的自信。

我視線轉向靜夜，又抬頭看著那龐然巨物，「我有個問題，你從未去過那地方，為什麼……為什麼知道那就是離開這世界的方法。」

「你以為……我那顆心臟，只能預知危險？」

這回答倒是讓我沒有想到。

「你不怕猜錯？」

「我不會出錯……而且從某種程度上，你我也算同一人，我能感知你心中所想，你比我更加迫切的想要離開這世界。」

最近自稱與我是同一人的傢伙，又多了一個。

不過，他的後半句話，說的倒是沒錯。

我的確想要離開這，但是……

我真的該這麼做嗎？

我心裡出現這樣的疑問，一個原本不該出現的問題。

「還有一個問題，這雙眼睛，現在只有右眼可以用，我該怎麼利用這雙眼睛，殺掉那個傢伙。」

「這雙眼，即為這世界的規則，生死輪迴，循環往複，生死都為狀態，但凡有狀態，便是存在……於是，當生死重合，便是抹除，徹底的消失。答案就在你左右雙眼的能力，同時用出的瞬間。但那機會，只有一次……」

「雖然不明白你到底在說什麼，但同時用出雙眼能力倒也不難。只是我已經說了，我的左眼，出了問題。」

「你的心裡，該比我更有數才對。」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但卻已經知道了答案。

這讓我開始真的懷疑，他是否的確知道我內心所想。於是，我捂住了自己的左眼，「明白了。送我進去吧。」

「哥哥你……」靜夜擔心。

「不必擔心。」我輕撫她的額頭，「哥哥向你保證，這次一定會把你送回原本的世界。」

「可是哥哥的眼睛？」

我撕下左眼之上的肉膜。

「你……」

其實我也是剛剛才明白，原來我的眼睛並沒有瞎，只是被遮擋了視線。但我沒想那麼早的，就把這層肉撕掉。

也許它會給我些意想不到的幫助，但現在看來，似乎用不到了。

臨走前，我在靜夜的耳邊低聲囑咐道：「靜夜，在哥哥回來之前，你就一個人待著。那兩個人，誰也不要相信。」

「他們會威脅到靜夜？」靜夜小聲問我。

「會，但只要留在這，在那坨肉的保護之下，應該沒問題。」

「靜夜知道了……」

這之後，我便進入了四十九面前打開的一道裂縫之中。在進入裂縫之前，四十九提醒我，因為精神世界的擾亂，內城真正的控制者，正在某種自我修復的狀態之中，他看起來會像是一顆蛋，或者別的東西。總之，不像個人。而那正是我毀掉它的機會，只要雙眼的能力重疊，便會將其徹底毀滅。

我在裂縫之中，不知走了多久，只覺得時間在這裡，似乎停止不轉，而我，也沒有那種腳踏實地的感覺，就像身體在飄著，好像很快，又像非常慢，直到一束光的出現……

還真的是一顆蛋。

與之前的血色世界，完全不同，它聖潔的就彷彿來自於天堂。四周熒光落下，若一片片天使的羽毛，它在那其中，是一顆乳白色的橢圓。

我能夠感受到那橢圓的軀體之中，有一顆正在跳動著的心臟。

我走向它，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我的速度越來越快。到它面前，我左右雙眼的異色幾乎已經達到了極致，下一刻，便是放出各自的能力。

一時間線倒流，一時間線推進。

一生一死。

那時會是怎樣的畫面呢？

世界崩塌？支離破碎？就像一面打爛的鏡子？而我，從這鏡子的碎片中漏出，掉落人間嗎？

還是從一冒著岩漿烈火的地縫中艱難痛苦的爬出來？

「呵……」

想到這，我不禁笑出了聲。

眼中的異色，也瞬間消失。

沒錯，我根本沒打算毀掉這顆蛋。

我想離開，始終如此，但除了離開這，我還想知道一件事，或者說一個理由。這世界存在的理由。

那個答案，只有這顆蛋中的人才能夠告訴我。

我就坐在它面前，靜靜的等待這顆蛋的孵化。

可我實在等了太久，我有些不耐煩了，於是，我乾脆化身為蟲，以自己的利爪、獠牙生生將那蛋殼撕得粉碎！一個人體，逐漸出現在我面前，他的模樣越來越清楚……

終於，我看到了那張臉。

一張與我相同的臉。

他睜開眼，與我對視。

我們沒有對話，但從他的眼中我沒看到絲毫驚訝，彷彿一切如他所料，沒半點偏差。

「你好像知道我會來這一樣。」於是我問。

「知道。」

「為什麼知道，你是誰？是那顆元墓中的不滅人頭嗎？還是，又一個魏恆？」

「我是誰不重要，但我知道，你為什麼來這。」

「也對，那就說說吧，我來這為什麼……這個，你必須要說出來，就當是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剛剛我差一點就殺了你。」

「你不會那麼做。」他回答的很自信。

「哦？為什麼？」

「因為那個讓你必須離開這的理由。」

「哈哈哈……我還聽不懂，你真的要解釋一下。」

我們面對面坐下。

他一身白色，泛著光，而我，右眼的死氣總大於左眼的生機。我們像是完全相反的兩個個體，但又彷彿本就是同一人。

黑與白，是同一種顏色。

「你可知，有些人生來就是很倒霉，有些一出生便註定了犧牲。這世界有快樂，有痛苦，但不會每個人都佔有好的東西。或許不願意承認，或許不敢承認，厄運永遠是被均分的。有些命運，雖然悲慘，卻註定要走這條路，因為總要有人走。但正因如此，才能在這世上，留下剩餘的那部分快樂。」

我對他的這段話，沒任何興趣，直接問道：「你這段話對我沒什麼意義，我想聽一切故事的開始。」

「好……」

他回應，而後繼續說道：「從前有個人，活得太久了，那時沒有世界，他在一片黑暗之中，唯獨意識存在。開始沒什麼，他只是不知前後……可是這概念，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清晰。然後，就有了痛苦。他很孤獨，他恐懼……於是，慢慢學會了與自己的想法溝通。他幻想出了另外一個自己……而那些自己，又越來越多……他開始想些別的，簡單的空間，到天地，到浩瀚的宇宙……一切的意識，一切的生命，都源於那一個念頭。那念頭不會死，一切因他而起的生命，便會永遠存在。於是一份痛苦，放大到了無數。它們終於成了互相殘殺的怪物……於是那個念頭終於明白，自己這長久以來追尋的究竟是什麼，他想要個盡頭，卻又不捨得那個盡頭真的到來。可這盡頭，也是規則，也許有它的存在，才會讓這存在更有意義，才會讓這本不值得珍惜的東西，成為寶貝。」

「懂了嗎？不懂的話，我可以換一種方式來形容……」

「這裡是地獄，毀掉這裡，相對而言的真實世界，便會沒有生死。那樣，這世界便處處都是地獄。」

我點頭，「懂，沒有痛苦就是永遠的痛苦。地獄必須存在。必須有人互相吃掉對方，那樣至少外面的世界，還會漂亮……」

「她對你說的話，還記得吧？」

「嗯……」我點頭，「所以我又怎麼會打破這地獄，去毀掉現實呢。」

「那就請離開吧，已經離開了現實的人，就不該再回去。」

「不，我要回去，但不是帶著這裡的所有人。我，還有必須要做到的事情。不然現實，仍然會成為地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