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收麥子
鄉下的日子單調而無聊，我深知自己沒有牛頓的才華，能夠利用鄉下避鼠疫的時間發現物理學「三大定律」，心中想得最多的就是遠在異鄉的沐沐。我需要在家照顧爺爺，不能去陽泉縣城，我們見不上面。
愛是永恆的。中國式愛情大都含蓄而不露聲色，有別於西方的張揚，東方愛情的寶貴之處在於追求長久，普通百姓結完婚就是一輩子。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寫的便是對亡妻矢志不渝的愛。私以為長久的愛才值得歌頌，這種內斂的普通農家夫妻間愛情遠高於形式上的浮華與張揚。
當西方的愛情價值觀來襲時，傳統文化被衝擊地支離破碎，我們應當在其中恪守些屬於自己的東西。
父母和其他長輩們的婚姻多數都是傳統地相親而走到一起的，他們中的大多數都互相磨合堅持到最後。
我趁著強子和剛子都在家的時間，去了趟姥姥家。
姥姥住的房子位於村子的西北角，是舅舅的家，早些年買的常年外出不回家的鄰居的宅子，蓋了一棟三層小洋樓，這是一棟典型的新時期農家院，格局方正，院子前面是連在一起的院子，平日里曬些小麥之類的糧食。
我到的時候，正值中午，烈日當頭，姥爺提前把屋裡成堆的麥子攤在院子中間，除去其中的潮氣。
午飯時，天氣突變，上空陰雲密布，我們放下碗筷急忙收麥。
姥爺拿起木杴，我撐袋子，姥姥給袋子扎口。時間緊，眼看著雨要滴下來，姥爺加快了速度，但是他氣喘吁吁，滿頭是汗。
我看情況不對，喊姥爺在屋裡坐，我和姥姥忙。
他一時累得太狠，氣有點喘不上來，坐在紮好的麥袋子上大口喘著氣。
姥姥撐著袋子說：「你別慌恁狠，這麥被淋著了明天還能再曬，你說你要累著了，妮子還得送你去醫院，圖個啥？都慢慢來。」
我接下姥爺的活，也勸道：「俺姥爺吃飯就太快，光想著幾口就吃完，這都是以前在部隊養成的習慣吧，現在都和平年代了，慢點吃，吃飯快容易傷到食道。」
姥姥然姥爺在屋裡躺會，我倆在外面忙，不多一會麥子都被收進袋子里，與還沒有下下來。
我跟著姥姥走進屋裡，姥姥問道：「咋樣，心裡還慌不慌，我打電話讓二妮送你到醫院吧？」
「沒事，歇會就好了。」
我說：「喝點速效救心丸吧！」
說完，姥姥把隨身攜帶的速效救心丸給姥爺服下，坐在門口沉默起來。
我說：「俺姥爺有心血管病，不能幹重活，下回有這樣的活慢點干，啥糧食不糧食的，還是身體重要。明年那點地就別種了，給別人種，現在又不是過去，沒點地就沒飯吃？兒閨女都在外面打工，都掙錢著哩！」
姥姥說：「掙錢都不容易，我們現在還能忙活，再過兩年就忙不懂啦，就是你們的負擔啦。」
「啥負擔不負擔的？他們在外面掙錢，不就是圖個平平安安嗎，你們有個好身體就好，這個年齡了還想掙啥錢？」
「沒事，你姥爺歇歇就好了。」
「啥沒事？別不把事當回事，咱農村人有個壞習慣就是是小病拖成大病，大病熬得治不了，啥病就得及時治，俺姥爺這可是心血管的病，可得多注意。」
晚上，我帶著姥爺到鎮上的衛生院做了檢查，醫生給開了葯我們就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電視機的天線壞了，我在廂房的樓頂上修理衛星接收器。堂屋裡進去一個12歲左右的小女孩，穿得也素凈，模樣遠遠看起來十分清秀。我修理好天線下去，感覺到氣氛有些沉寂。
女孩12歲本該是活潑亂動的年紀，此時卻一臉嚴肅，眼睛里寫滿了恐懼，顯得與同齡人極不相符。
女孩走後，我問怎麼回事。
姥姥說：「她爺死了。」
「啥時候的事？咋死的？」
姥姥眼睛里含著淚，說：「這個小孩有個哥，她哥被帶到外地跟父母一塊。她從小就放在家跟她爺爺奶奶生活，她爺疼她得很，天天黏著，都知道這爺爺奶奶再疼，能頂父母嗎？她爺昨天我還看到在溝邊趕鴨子，昨天夜裡心肌梗塞沒了，跟你姥爺一樣的病，這人說沒就沒了。」
「家裡也沒有個年輕人，這人說沒就沒了。哎，平時身體有點問題一定得去大醫院看。可別拖了，別想著給子女省心熬著，最後害的可是一家人。」
姥姥沉默不語，她還沉浸在村裡老人逝去的悲哀中，同在一個村子里，大半輩子說沒就沒了，人死如燈滅，什麼也沒有留下。
姥姥又說起姥爺的事，不禁悲從中來，眼淚流了下來。
姥姥說：「上個月收麥，都是用聯合收割機，但是收好的麥得自己裝袋運回去，那段時間你姥爺累得很。夜裡心慌得很，你小姨帶過去醫院檢查了，也沒啥毛病，醫生說得戒煙戒酒。」
「那可不能抽煙喝酒了，得強制戒。」
「那這輩子就這兩大愛好，煙是可以戒了，這酒可戒不了。村裡從外地回來個人，都招呼老頭過去，又是吃又是喝的。」
「別人不知道我姥爺身體不好，這個得說說，不一定非得喝酒。」
「那你跟你姥爺說吧，我說了他不聽。」
飯桌上，我一直強調這個事情：「要是真到那一天，像我爺爺一樣，整天坐在輪椅上，啥也幹不了，那可就麻煩了。生活起居都讓人伺候。
姥爺說道：「你爺那時候年輕的時候可是個能人，啥活都搶著干，現在老了不行了，都是那時候累太狠了。」
我說：「是啊，現在蜂也沒法養了，只能交給別人。」
見姥爺岔開了話題，姥姥說道：「就說你哩，別抽煙喝酒了，別東扯西扯的。」
姥爺說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