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磚廠

考完后的幾天里沒有感覺輕鬆暢快，覺得肩頭沒有什麼負擔，還得焦灼地等待分數出來。

老家翻改舊房子，我回老家呆了一段時間，和水泥等工地上的活幫不上什麼忙，又惹得大人嫌。我整天躺在正當門的沙發上看電視，一邊又用手機和沐沐聊天。

過了三五日，自覺得無聊，我和家人說要去陽泉縣城找個工作干一段時間，就背起包慵懶地返回縣城。

路上我聯繫到鄰居凌少誠，他在本省的一所職業技術學院剛上完大一，在縣城的一家電腦維修店裡找了一份兼職，就是幫忙乾乾雜活。

店是在我很少涉足過的號稱「網吧一條街」的地方。這裡是本縣青少年的娛樂中心，小縣城娛樂設施匱乏，上網消遣成了大家首選的娛樂方式。再者縣城裡學生眾多，為學生服務的網吧開了一家又一家，整條街從南到北牌子挨著牌子。網吧多了，電腦長時間運作就需要定期維修養護，電腦維修店星羅棋布地開了起來。

那是一家不大的門店，位於街道的兩側，兩處門店。藍色牌子上印著「電腦專賣」四個大字，一側密密麻麻地印滿「維修，養護，配件，複印，列印，安裝攝像頭」等密密麻麻的小字。

我進了店，老闆娘在電腦旁坐著，一邊嗑瓜子一邊看電視劇，神情十分慵懶。我進去后，少誠介紹說是過來兼職的學生，她瞥了我一眼，繼續嗑著瓜子，說道：「好，等一會張老闆回來了跟他說說。」

張老闆30出頭，穿著一身睡衣，打著哈欠走過來，我笑著迎過去說道：「張老闆好，我是凌少誠老鄉，想在這裡兼職一段時間。」

「好，這能教你點技術，暫時沒有工資，要是外出能管一頓飯。」

「行。」我說道。

當天店裡沒有什麼活，都是來拿走維修的電腦的幾個客戶，都是附近網吧的機器，網管們穿著睡衣磕著瓜子過來，又單手拎著電腦走。

現在店裡有四個夥計：我，少誠，高個子和小胖子。高個子年齡不小，自己說是從浙江工廠打工回來的，因為和廠里人鬧彆扭氣不過暫時回家待一段時間。他是個老手，有工作經驗，干起活來很利索。他也是我們當中唯一一個花錢雇來的。

小胖子是張老闆的侄子，今年剛初二暑假，不打算讀書了，想出門打工。暫時在這學點技術，等肚裡有點東西再出門。

下午太陽正當頭，街上除了網吧門口來來往往的年青學生，沒有別的人。我們三個在店裡閑來無事，上盜版網站上看些舊式的香港殭屍片。

張老闆從街對面的門店跑過來說道：「把屋裡燈關了，別光顧著玩，店裡來人了接待著點。看一會別看了，一會去河南裝監控去。」

太陽剛剛西斜，酷熱還沒消退，我們四個加上老闆出發前往河南。陽泉縣位於河南和安徽的交界處，向西沒多遠就是河南省，我們要去的是一出位於來口市的磚窯廠。

高個子騎著電動三輪帶著我和少誠，張老闆騎著電動自行車帶著小胖子。

出了安徽界，路上都是大片的麥田和林立的樹木，陽泉和來口兩個地方相差不遠，景色也差不多，但是這裡的麥田深處，有不少磚廠，遠遠看到高聳的煙囪直立著，出口冒著黑煙向遠處飄散開去。

磚廠門口有一家菜館，外面簡單的擺上兩張桌子，屋裡賣些煙酒食品，專門供本地磚廠下工的工人消費。旁邊坐著的工人大都沒有那麼闊綽，這會下了工，多數人都要了一碗清湯麵。只有少數干管理的，多數是磚廠老闆的親戚，才多要上一盤冷盤，幾個人開上啤酒，對上瓶子喝上一瓶，也不能多喝，因為下午還要趕工。

我們在菜館前停了下來，張老闆招呼我們坐在門口的桌子旁，他要了五碗清湯麵，又點了一小盤冷盤。

「都不喝酒吧？一會咱得幹活，都先將就吃點，等有時間咱再喝點。」

我們都說道：「不喝酒。」

「這個酒是好東西，但是不能亂喝。要是你不喝酒有人勸該咋辦？就說自己感冒喝葯了，這樣沒人會勸你喝。」

張老闆自顧自地說著，我們肚中飢餓，只管大口吃面。

飯後我們到了旁邊的磚廠，這也是我第一次近距離觀察裡面的場景。一片學校大小的場地上布滿大大小小的房間，每個房子上空都聳立著高高的煙囪，上面冒著黑煙。

最讓我震撼的是來來往往的工人，有少量附近臨時幹活的村民，還有大量操著雲貴口音的未成年人，目測只有平均年齡只有10歲左右，皮膚黝黑，身材瘦弱而矮小，每個房子都有，他們推著手推車歪歪斜斜地走，不停地和身邊的人大聲說著話。

我沒有想到電視上報道的違法用童工的現象會發生在自己身邊，本該上小學的年紀卻在這裡干著大人的勞力活，我不由得感覺到憤懣。是誰在背後昧著良心用童工？

我來不及問清楚，被張老闆安排和高個子爬到制磚廠房頂上安裝監控設備，攝像頭正對著一個個進出的門，估計磚廠老闆防止這些人偷懶，安裝監控遠程監督，這樣吃人血饅頭的行為著實令人髮指。

張老闆和磚廠老闆在若無其事地談話，磚廠老闆40多歲，身材肥胖而矮小。兩人在奧迪車旁邊站著說話，不時指指點點，張老闆點頭哈腰地附和著笑著，這兩個人和附近來來往往的行人一樣，對這裡勞動的小孩沒有表現出一絲驚訝，所有的一些似乎都習以為常。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著關於這裡的一切，在我既往的印象里，不少像我一樣的同齡人是不幸的，他們不好好學習再不濟會去江浙的電子廠，機械地重複低級的勞動，但是還有比他們更不幸的人，童年就被剝奪受教育的權利，一輩子淪為勞動工具！多少人因此勞碌一生，毫無生活意義。

我回去后決定再也不踏進那家電腦店，我撥通了當地勞動監察部門的電話，但願他們被解救后能夠重返校園，珍惜校園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