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二 夜半驚變
太監也有了退意,這些宮裡頭當差的人,更是知道貴人們的輕重,和天子的喜惡,兩個人看了看,收起地上掉的燈籠,裡頭的蠟燭幸好還沒有把燈籠紙給燒了,預備著轉身就走。
四個人兩前兩后扭頭就走,想著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只是是非不願意沾染,卻不見得是非就不會找上門來。不曾想這個時候,這許久沒有人進出的翊坤門刺啦打開,裡頭出來的人瞧見外頭四個,毫不客氣的喊住了,「誰站在外頭,鬼鬼祟祟的!」
四個人轉過身來,見到翊坤門下站著一個中年掌事嬤嬤,神色嚴肅,眼角透著冷漠,顯然是疾步走出來的,可除卻裙角之外,別的地方紋絲不動,臉又拉的極長,板著臉對著四個人喝道,「還不趕緊著過來!」
太監們不敢耽誤,忙到了前頭,兩個侍衛對視一眼,也只好跟上,那個嬤嬤也不出門,就站在翊坤門下,對著打燈籠的太監吩咐,「趕緊告訴外頭,主子娘娘身子不妥當,快些叫太醫進來!」
小太監不敢說話,另外一個稍微穩重些的太監陪著笑臉,「姑姑見諒,小的只是打更的,其餘的事兒,只怕是幫襯不上……」
一句話未說完,他的臉上頓時就吃了一巴掌,那嬤嬤一點也不客氣,打了那小太監一下,又眉毛倒豎,「好大的膽子!主子娘娘的事兒你們也敢搪塞!還不趕緊著宣人去?」
這又是一件稀奇事了,宮裡頭宮女和太監分別屬於兩邊,互不統屬,偶爾就算是有掌事姑姑或者是掌事太監要教訓底下的孩子們,第一,不會用打臉這樣的手段,畢竟太監宮女都是伺候主子們的,臉上傷了,可實在不好看,二來不是自己手下的人,也不好越俎代庖的去教訓別人,宮女太監都是有抱團的習慣,若是教訓了不該教訓的人,別人的師傅或者是姑姑追究起來,多少是不好看的。兩個侍衛在宮裡頭當差不少日子,倒是真的沒有見過這樣一言不合就打人巴掌的嬤嬤來。
那個小個子太監被打了一巴掌,手裡頭的燈籠又摔在了地上,他也不敢分辨,捂著臉只是跪下來磕頭,「姑姑息怒,姑姑息怒!」另外那個太監忙打千,「嗻!我這就馬上去叫人來。」那個燈籠掉落黑漆漆的地面上,第二次掉在地上,終於蠟燭燃起了燈籠,燈籠慢慢的燃起,一下子將原本漆黑的翊坤門給點的亮了起來。
小太監還跪在地上磕頭,那個嬤嬤看著慢慢燃起的燈籠,臉上明暗陰晴不定,偶爾有暴戾之色從眉眼間飄逸而出,卻又似火光一般消隱在夜色之中。兩個侍衛面面相覷,也不好說什麼,先把燈籠的火給打滅了,站在一邊不說話。
這邊有了喧囂聲,那個太監不知道去叫了什麼,左近駐守的侍衛頓時飛奔而來,「怎麼都是你們這些侍衛?」那個嬤嬤似乎在沉思之中回過神來,見到過來的侍衛,威嚴的說道,「宮裡頭的人呢!一點體統規矩都沒有了!主子娘娘身子不好,馬上叫太醫來!」
天邊突然吹來了一陣微風,眾人的衣角被吹了起來,那個燈籠紙被燭火燒的碎片也飛舞在眾人的身邊,似乎隱隱帶著一些不祥之兆,「這……」侍衛頭領有些猶豫,「只怕是這夜裡頭,突然要去太醫院召太醫,不合規矩啊。」
那個嬤嬤柳葉眉倒豎,「什麼不合規矩,主子娘娘到底是沒有被廢!難不成萬歲爺說不許太醫進出翊坤宮嗎?若是日後出了事兒,你去擔著,如何?只要你敢說這麼一句,不必叫的話,我即刻關了宮門!」
這話厲害,侍衛頭領不敢接話,「請稍等,我即刻就告訴上頭去請!」
侍衛頭領不敢對著那嬤嬤呲牙,但對著其餘的人就沒有這麼客氣了,把兩個打更的小太監打發走,又對著那兩個巡夜的侍衛喝道,「站著這裡做什麼?還不趕緊著滾蛋!回到值房我再好好的問你!」
兩個倒霉蛋也不知道如何處置,猶如利劍一般守在翊坤門的那嬤嬤毫不關心,見到有人出去通傳,她也不關宮門,只是轉身進了翊坤宮,裡頭漆黑一片,饒是快到十五的月圓之夜,今日也毫不見月亮的影子,只是漢白玉的甬道還微微的泛著白光,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風了,翊坤宮內的幾棵楊樹葉子被風吹的開始簌簌作響,那個姑姑徑直進了正殿,朝著東暖閣裡頭行來,一盞油燈在炕桌上微微發亮,另外一個宮女站在床前垂淚,見到姑姑進來,忙問:「姑姑,太醫可請來了?」
姑姑搖搖頭,來到床上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蠟黃色的臉上顴骨高聳,雙唇一點血色都沒有,眉心緊皺,雙眼緊閉,眼下隱隱還有淚痕,如此大熱天身上還蓋著棉被,顯然是病中極為虛弱的人才會如此了,整個人昏昏沉沉,出氣長吸氣短,似乎已經時日不多了。
在外頭剛強無比的姑姑,這時候見到床上之人如此慘淡模樣,眼眶一紅,忍不住落淚下來,她忙拭淚,又問邊上那個站著的年輕宮女,「主子娘娘的身子不太好了,穿著上路的衣裳預備好了嗎?可別到時候來不及。」
「衣裳是有,卻不知道要穿那個,」年輕宮女怯生生的說道,「咱們主子的身份……」
那姑姑一挑眉,「身份?什麼身份?萬歲爺未曾下旨廢后,咱們娘娘自然是中宮皇后!一切衣裳服制,自然要按照皇后的身份來辦,誰也說不出什麼不是來!」
許是這兩人說話聲驚醒了昏睡之人,那女子睜開眼來,聽到了床前這麼些話,勉強一笑,「這個時候,還計較這些?」
「主子娘娘!」那個姑姑忙跪在了床頭,「奴婢已經去傳太醫了,等著太醫來瞧過,開了葯,主子服下去,過不了多久,就能好起來的。」
床上的女子顯然是病久了,也知道自己的身子如何,嘴角勉強的勾出一個弧度,似笑非笑,「這話不必說了,原本今個若不是想著還有別的事兒要辦,就算是我死在這裡頭,也不會叫你們去傳太醫,」她頓了頓,顯然是沒有什麼精氣神可以說話了,眼神也慢慢的黯淡下去,只是還強忍著什麼,又深吸一口氣,咬著牙,才支撐住繼續說下去,「大晚上的驚動外頭,實在是不合禮數,不過今個都這個時候了,放肆一次也就罷了,你預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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