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插柳柳成蔭
天空里的烏雲慢慢的散開了些,天色逐漸轉成了明快的藍色,寒冷的冬日逐漸過去了,路邊的樹枝上又發出了新芽,又一個春天在不知不覺中來臨,到處都是生機盎然的模樣,眼中有色彩紛呈。耳里全是鳥兒清脆的鳴叫。
今年開春便有個好兆頭,歸真園旁邊的田莊主人周大戶自己尋了過來,問鄭香盈想不想買他的田莊。周大戶的田莊便是在歸真園與赤霞山之間的那一大塊,鄭香盈一直在想著要將它買下來,只是自己若是先開口,對方定然會拿捏著價格不放,等著他上門來說,價格可是由自己說了算。
周大戶是個勤懇人,只可惜教子無方,他與夫人嬌縱了幾個兒子,個個都是吃喝嫖賭數第一的角色,家中的家產雖然豐厚,可也禁不得有幾隻老虎張大嘴巴要吃要喝。最近手頭十分緊,周大戶想來想去,嘆了一口氣,還是將城北這田莊賣掉罷,那田莊不算太大,每年產出也不多,派去田莊的管事總說沒有什麼進賬,既然如此勞心費力又得不到回報,他也就對這田莊沒了興趣。
可這田莊要想找個合適的買家也不容易,滎陽這邊富戶雖然多,可要一次拿一大筆銀子出來買田莊的也不會太多,畢竟這田莊不是來錢多的,靠著租戶交來的糧食又能賺多少?周大戶考慮了很久,才想著先去問問隔壁歸真園主人。他見鄭香盈似乎對於種花養草很感興趣,指不定她也會喜歡種田。
鄭香盈聽著周大戶說了來意,心中竊喜,臉上卻也不露半分,與周大戶談了好一陣子,才微微點頭道:「周老爺實在是有難處,我這個做鄰居的也不能袖手旁觀,還請周老爺說個價格,我若是覺得合適,手頭又剛剛好有這麼多銀子,那咱們便可成交。」
周大戶見鄭香盈說得爽利,心中也有幾分歡喜,將一隻手伸出來,張開了五個手指頭:「就這個數罷。」
「五萬?」鄭香盈挑了挑眉,這數目是她兩年前便估算了的,此時周大戶伸出手來她也不覺驚訝,只是暗自點頭,這周大戶是誠心想要賣莊子的,沒有漫天要價。
周大戶點了點頭:「五萬兩銀子,包括田莊和那邊的三處大池塘,若是鄭小姐覺得這價格可以,咱們便去知府衙門那邊過田契。」
「這是個公道價格,我買。」鄭香盈點了點頭:「咱們這就去知府衙門過契。」
周大戶見鄭香盈答應得爽快,也很是高興,兩人一起去了滎陽知府衙門。錢知府聽說鄭香盈過來,親自到辦理過契的屋子這邊來尋她,一張臉上滿滿都是歡喜:「鄭小姐,我快要走了。」
「哦,恭喜錢知府榮升!」鄭香盈望著錢知府微微一笑:「貴府真是喜事不斷,貴公子秋闈得中,就等著春闈連捷,現兒知府大人又榮升了,不知去往何地?」
「我升了兩江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參議,就等著那新來的知府交接以後便要動身了。」錢知府的臉上閃著亮,真真是沒有想到年後還會有升遷。一般官員擢升都是在年前考核以後,吏部會將升遷名單上報皇上,由皇上硃筆批複,過了年便新官到任。錢知府伸著脖子等了很久都不見有升遷的調令下來,本有些心灰意冷,可沒想著忽然間在二月裡頭卻來了一份調令,真是讓他喜出望外。
「這兩江可是個好地方,錢大人定然順風順水!」見錢知府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鄭香盈由不得說了幾句好話兒,錢知府笑得更是開心:「還不是二公子鄭小姐的功勞!下官心中記著呢,不敢忘記!」
鄭香盈心道這錢知府真是個滑頭,什麼話兒都給他說圓了,拿著田契朝錢知府揮了揮手兒:「這些年承錢大人關照,走的時候務必告訴香盈一句,少不得要相送一番。」
錢知府聽了笑眯了眼睛,這位鄭小姐言下之意是還有個紅包,心中十分感嘆,這滎陽鄭氏真真是瞎了眼,竟然將她給趕出族去,這種聰明伶俐的女子,放到哪裡都會是家中族裡的福氣,可偏偏還有人不珍惜。
與周大戶過了田契回來,鄭香盈便讓人去雇了不少人來砌圍牆,趁著二月初,田裡地里還不用什麼人手,趕緊將這田莊圍了起來。圍牆砌好以後,歸真園與赤霞山已經渾然成了一個整體,高高的圍牆蜿蜒著往那山裡邊去了,就如一條長龍般。
「古有萬里長城,今有我十里長牆!」鄭香盈登上赤霞山往下邊看,十分滿意,她終於也算得上一個地主了,有山有水還有田。
二月里正是桃花盛放的時節,歸真園裡遊人如織,每日都要接待不少來游春的人家。鄭香盈算盤珠子扒拉得噔噔兒響,那賬簿子上記下的收益也越來越多。歸真園的下人們臉上都帶著笑,雖然比往年要累了些,可是一想著又能多掙些銀子,沒由得個個兒幹勁沖天。
這日滎陽詩會又前來賞花,太白酒肆的陳老闆特地過來看望她,見著她忙忙碌碌的在看賬簿子,不由得嘿嘿一笑:「鄭小姐,現兒你生意是越做越大了。」
「可不是,還不是陳老闆替我引薦的好路子?」鄭香盈將賬簿子合上,笑著吩咐小翠端茶過來。魯媽媽釀的酒是她在大周獲得的第一桶金,陳老闆也算得上是她此生命中的貴人,對於陳老闆,鄭香盈一直心存感激。
「鄭小姐過謙了,路都是你自己闖出來的。」望著鄭香盈清澄如水的一雙眼睛,陳老闆真心實意的誇讚了幾句:「鄭小姐是我此生所見里最聰慧的女子。」
「哪裡,哪裡。」被陳老闆卯足勁兒誇獎,鄭香盈也有幾分不好意思:「比我聰慧的女子何其多,只是陳老闆沒有發現而已。」
正在謙讓,就聽外邊一陣喧嘩吵鬧,鄭香盈皺了皺眉頭,透過那茜紗門帘往外邊瞧了一眼,就見好幾個人慌慌張張的往這邊跑了來,跑在最前邊的,似乎是魯媽媽,穿著深藍色的衣裳,腳下生風一般。
「姑娘,外邊來了豫王府的儀仗!」魯媽媽撩開門帘還沒來得及走進來,便靠著門大口喘著氣:「錢知府親自陪著過來的,說要接姑娘去洛陽受封!」
鄭香盈驚詫的站了起來,豫王府來儀仗要接她去洛陽受封?受什麼封?莫非皇上還真賞了她一個郡主的封號?要知道並不是所有王爺的女兒都能受封做郡主的,須得王爺自己報請上去,皇上准了才能叫郡主,沒有皇上封賞的,哪怕是王爺再得寵的女兒也只是被稱之為「小姐」。自己只是豫王的義女,又怎麼可能被皇上封了做郡主?
「哎呀呀,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鄭小姐,趕緊出去瞧瞧罷。」陳老闆聞言趕緊恭喜:「遇著這般好事,少不得以後是要多問鄭小姐討幾壇美酒喝喝,一道喜慶才是。」
鄭香盈邁著步子走了出去,大門口那裡有一堆人圍著,見她走了過來,大家皆紛紛讓路:「正主兒出來了,咱們趕緊站旁邊一些。」
「鄭小姐。」錢知府笑著迎了上來:「不對,下官該稱你香盈郡主了。」他彎著腰行了一禮:「這可是天大的喜事,豫王為你請封郡主,皇上准了。」
「皇上准了?」鄭香盈站在那裡只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大周朝的郡主竟然這麼容易到手?就像菜市場的大白菜一般,輕輕吆喝一句便買了回來?「錢大人,你沒有弄錯罷,皇上怎麼能封我這異姓女子為郡主?」
「哪裡是異姓?皇上已經賜了小姐國姓,郡主以後便改姓許了。」錢知府心中直道這位香盈郡主真是好算計,去年送了十萬副護膝去了邊關,鎮西大將軍將這事報奏了皇上,君心大悅,正好見著豫王爺給她請封的奏摺,便毫不猶豫的准了,還特地在豫王的請封摺子上批複:蘭質蕙心,嫻靜淑德,實為許家之嘉樹,熠熠生輝耀華堂也。
這鎮西大將軍的奏摺與豫王的奏摺竟然同時出現在皇上的案頭,這不能不說是這位香盈郡主的命好,連老天爺都在暗地裡幫她,否則怎麼會這般巧合?但怎麼來說也是這位香盈郡主眼光好,十萬副護膝便給自己買了個郡主的頭銜,實在是合算。錢知府望了望鄭香盈,心中頗是感慨,以後自己得好好跟著這位香盈郡主學上幾手,那可真是實惠一輩子。
「郡主,今日由下官護送你去洛陽,京城裡頭來的人現在已經在洛陽了,就請郡主上車罷!」錢知府彎著腰,一副謙恭的模樣,鄭香盈看了看歸真園門口,就見華蓋亭亭,如雲彩紛呈般集中在一處,那車輦上都系著鈴鐺飄著彩色的絲帶,微風一吹,就見彩帶飄飄,耳邊鈴聲悅耳,瞧著十分熱鬧。
鄭香盈吩咐了魯媽媽與方媽媽一聲,交代她們好些看著園子,自己扶了小翠的手上了馬車,車隊浩浩蕩蕩的往歸真園外邊走了去,看得圍觀的人目眩神搖:「這位歸真園的鄭小姐可真是命好,被滎陽鄭氏趕出了族裡,卻攀上了豫王,還被皇上封了郡主!」
「各人有各人的命,這是咱們羨慕不來的。」一聲聲嘆息,隨著枝頭的挑花飄零下來,一點點的淡粉顏色,襯著黑色的泥土,格外鮮妍。
第二百零一章無心插柳柳成蔭
鄭香盈沒想到自己的初衷竟然被扭曲了,原本是想著要給楊之恆打點基礎,沒想到卻成了自己進身的梯子。皇上見她捐了十萬副護膝去邊關,龍心大悅,竟然就將那本是沉甸甸的郡主頭銜輕飄飄的賜了給她,而且還把自己的姓氏都改了,賜姓「許」。
也好,自己這樣便與滎陽鄭氏真的一點瓜葛都沒有了,鄭香盈坐在正廳里,心中有些開心,才抬起頭來,就見豫王笑眯眯的在誇獎她:「香盈,你做得很好,能關心邊關將士的疾苦,實在是難能可貴。」
「這是香盈應該做的。」鄭香盈覺得十分奇怪,自己說出這句話來竟然不覺臉紅,反而坦坦蕩蕩,彷彿她本來就是關心將士寒苦才去送護膝一般。唉,自己來大周以後與滎陽鄭氏那幫老傢伙斗,竟然訓練處一副厚臉皮來了。
「今日你車馬勞累,且先去歇息,明日一早沐浴焚香,穿上禮服等著受封罷。」豫王揮了揮手命人送她去自己院子,臉上依舊是溫文爾雅的笑,心中實在高興,這個義女送護膝去邊關,不僅掙了個郡主的頭銜,還給自己也加了些聲望,皇上直誇他教女有方:「府里已經準備了一處院子,以後你來洛陽便住在那裡。」
「多謝父王體恤。」鄭香盈覺得心中有些沒底,豫王對她實在太好了些,好得過分,她怎麼也不相信豫王說的那些話,僅僅是欣賞她的文才便要收她為義女?大周的才女多的是,他收得過來嗎?
跟著管事媽媽往前邊走著,穿過重重複雜的小徑,終於來到一處僻靜的地方,淡粉色的山牆起伏不斷,中間堆出了一個圓形的拱門,上邊黑底金字寫著「擷芳閣」三個大字。大門半開,從開著的那一面可以瞧見前院里站著幾個小丫頭子,正在拿著雞毛毽子踢著玩,管事媽媽站在門口喊了一聲:「郡主來了,還不知道前來迎接?」
幾個小丫頭子慌慌張張將毽子丟下,飛奔著跑到院子門口來,朝鄭香盈行了一禮:「郡主安好。」
鄭香盈瞧著幾人驚慌失措,臉蛋紅撲撲的,額頭上的汗水粘著劉海,一綹綹的,黑得十分醒目,她笑著擺了擺手:「你們別太緊張,素日里該做什麼便做什麼去罷。」
管事媽媽等著鄭香盈說完這話,讓小丫頭子將這擷芳閣里的丫鬟都喊了出來:「現兒郡主便住在擷芳閣了,你們好生伺候著,不能有病半點閃失,若是伺候不周被王爺王妃知道了,仔細你們身上那層皮!」
丫鬟們都低聲應了一句,迎著鄭香盈走到了裡邊:「郡主,你愛吃什麼,喜歡什麼樣的穿戴都只管與奴婢們說,奴婢們自會盡心去辦妥當。」
鄭香盈含笑點了點頭:「那就請你們多費心了,我自己還帶了個貼身丫鬟,你們只管替我將雜事兒辦了便是,她來伺候我的飲食起居。」
眾丫鬟聽了暗自鬆了一口氣,看來這位新來的郡主可比玥湄郡主要和氣討喜得多,大家臉上都露出了笑容,為首的兩個大丫鬟梅枝與梅葉一直陪了進去,絮絮叨叨和鄭香盈說起了閑話兒:「這擷芳閣旁邊便是回心院,住的是宋側妃。」
「回心院?」鄭香盈不免覺得有些奇怪,這個院落的名字實在有些古怪,怎麼會取了這名字,聽著有些傷感。
「可不是叫回心院?」梅枝點了點頭:「聽王府里的老人們說,原來不叫這個名兒的,後來改了,約莫在十六七年前改的,現在時間久遠了,誰也不記得究竟是哪一年裡頭改的了。」
鄭香盈心中默然,十六七年前忽然要將院子的名字改了,究竟是何道理?這十六七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豫王能為了一個側妃將院子改了名字,想必是很寵愛她的,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麼樣一個風華絕代的美人。
見鄭香盈想得出神,梅枝和梅葉也知道她在想什麼,定然是對豫王府那神秘的側妃娘娘十分好奇,兩人在旁邊快活的勸說道:「郡主,我們過會出去園子裡頭逛逛,若是運氣好,見著隔壁回心院開著門,你也可以去拜訪下宋側妃。」
「好,就這樣罷。」鄭香盈站起身來,讓小翠給自己去準備熱水,從滎陽到洛陽,路途遙遠,十分疲乏,好好沐浴一番能提神醒腦。梅枝與梅葉慌忙應著道:「我們去準備罷,小翠給郡主準備衣裳便好。」
小翠走到旁邊的屋子去尋衣裳,忽然發出了一聲驚嘆:「姑娘,你來瞧瞧,豫王府準備得可真是周到,四時的衣裳全準備妥當,瞧著都是新添置的。」
鄭香盈循聲走進屋子裡邊一瞧,就見一個柜子裡邊整整齊齊的掛著一排衣裳,各種顏色各種款式,只瞧得她眼花繚亂。伸手摸了過去,便覺那些衣料輕軟得很,就如抓著天上的雲彩在指間般,絲滑柔順。
豫王,對她未免也太好了些罷?鄭香盈拿著一件衣裳角兒在手裡輕輕捻著,這裡邊必定有蹊蹺。她只是鄭氏的一個孤女,有什麼值得豫王如此大手筆投資?問題不在她身上,應該是出在楊之恆那裡。
豫王說欣賞自己的文采,那日滎陽遊園為何不直接提出來要收了她做義女?非得等著過了好幾個月,楊之恆與自己的親事訂了下來以後才說,這中間雖說有玥湄郡主推波助瀾,可鄭香盈的直覺告訴她,即使玥湄郡主沒做這樣的事兒,豫王也照樣會要讓她做義女。
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性,那便是楊之恆的身世十分可疑。鄭香盈前世看過的電視劇里很多都有這樣的情節,男主或者女主是皇上王爺的私生子,不好相讓,便收了做義子或者義女,有些則是做了媳婦或者是女婿。她的身世無可置疑是鄭氏的小姐,只有楊之恆的還不是很明朗,鄭鄭香盈坐了下來,只覺得全身有些發軟:莫非楊之恆是豫王的私生子?
越是仔細想,便越覺得像,楊之恆只是一個棄嬰,被人放在楊老爺的後院門口,若是沒有人周密布置,一個新生才幾日的嬰兒怎麼可能會安然無恙的出現在一個急需孩子的人家門口?焦大去廣陵楊家送信,正好遇著楊老爺與楊夫人過世,楊氏宗族逼迫楊之恆,焦大出手相救,將他帶回了洛陽,這些事情看著似乎都是巧合,可仔細一想卻只覺得裡邊機關重重。
為何那次豫王一定要指派焦大去廣陵送信?是不是便看準了他熱心正直,知道他遇著不平之事會出手?換了別人去廣陵,不一定會像焦大一般將這閑事管了起來,這送信的人選十分恰當。另外就是送信的時間,不遲不早,恰巧在楊老爺楊夫人過世以後才去,簡直是卡著時間點打發他去送信的,這事情也很是可疑。
焦大將楊之恆帶回洛陽,豫王又如何得知他帶回來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又為何一定要他帶著楊之恆進府給他瞧瞧?而且一進豫王府便不放他回去,借了個名頭給許兆寧做伴讀在豫王府里住了下來,而且還讓下人們管他叫「楊公子」。
楊之恆多大了?鄭香盈皺著眉頭想了想,下個月自己滿十四,楊之恆六月便十七了,這不是合著十六七年前宋側妃院子改名字的事兒?莫非宋側妃知道了楊之恆是豫王在外邊的私生子爭風吃醋,豫王為了哄她,將院子的名字都給改了?
唯一的解釋只能是楊之恆的身份,豫王不方便讓楊之恆認祖歸宗,索性便將自己封了郡主,然後妻榮夫貴,一路可以將楊之恆提攜上來,而且也可以說得上是豫王的親人,逢年過節的總會要來拜見他。
鄭香盈想著這些,只覺得這世間的事情實在有些滑稽好笑,外邊瞧著威風不可一世,赫赫華堂的朱門大戶裡邊,竟然有這麼多齷齪骯髒的事情。楊之恆的母親會是誰?是王府里一個身份低賤的婢女,還是外邊一個不能披露身份的神秘女子?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真真是人生如戲,全憑演技,豫王每日裡帶著面具生活,究竟他的真面目是什麼樣兒的,誰又知道?
「郡主,熱水已經準備好了,請郡主凈房沐浴罷。」外邊傳來梅枝與梅葉的聲音,鄭香盈站了起來,指了指一套淡藍色的衣裳道:「將這件準備好。」
沐浴以後丫鬟們將晚飯送了過來,幾樣小菜做得十分精緻,吃起來也很是爽口,鄭香盈很快將端上來的飯菜一掃而光,看了看旁邊一臉驚訝的梅枝梅葉:「怎麼了?我吃得很多不成?」
兩人微微笑道:「是有一點。」
鄭香盈懶洋洋站起身來:「我的胃口好,以後你們便知道了。」
梅枝趕緊湊著趣兒道:「胃口好才好,不必要挑挑揀揀的,免得將身子給作踐了。」
「你倒會說話兒。」鄭香盈站起身來便往外走:「帶我去園子裡邊逛逛罷。」
梅枝梅葉帶著鄭香盈先去了隔壁回心院,到了院子門口,大門緊閉梅枝走上去敲了敲門,裡邊一個小丫頭子輕輕將門打開,朝著梅枝搖了搖頭道:「側妃娘娘今日身子不適,你們別來打擾她了。」
梅枝臉上有幾分尷尬,指著鄭香盈笑了笑:「這是鄭香盈郡主,還準備來拜會側妃娘娘,既然娘娘身子不適,那便改日再來。娘娘身子好些的時候還請知會一聲。」
小丫頭子的眼睛骨碌碌的轉了轉,瞧了瞧鄭香盈點了點頭:「原來是新來的郡主,我知道了,一定替郡主將話傳到。」
「宋側妃很美?」沿著院牆繼續往前走,鄭香盈有一絲惆悵,沒有見著這位傳說中的宋側妃實在有幾分遺憾,定然是個美到了極致的女子罷,否則豫王怎麼會如此寵愛她。
「宋側妃,其實也說不上很美,可王爺就寵她,每個月里歇在回心院里的日子最多,就連王妃都不及她一半。」梅枝搖了搖頭:「這事兒還可真說不定,或許就是老人們說的,對上眼緣了。」
這豫王看來目光與眾不同,鄭香盈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來,跟著梅枝往前邊慢慢走,驀然間前邊走來了幾個人,中間那個身影十分熟悉。鄭香盈停下腳步打量了一番,那不是大房的鄭香蓮嗎?
聽說鄭香蓮出了上元節便被鄭氏大房送來了豫王府,做了許兆安的貴妾,今日在園子里撞到,這倒也不算一件出人意料的事兒。鄭香盈站在路上,笑微微的望著鄭香蓮一步步朝自己走了過來。
第二百零二章鄭香蓮自取其辱
「鄭姨娘,你見了郡主為何不行禮?」梅枝呵斥的聲音十分圓潤熟稔,也不知她原先是哪個院子裡邊的,看來是做慣了這種事情的。
鄭香蓮微微低著頭站在路邊,可膝蓋那處卻並未彎。她瞧著自己腳下的青石地面,心中好一陣苦澀。自己本來是那高高在上的貴女,是祖父祖母捧在手心裡的明珠,那時候她鄭鄭香盈算什麼東西,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想巴結大房還巴結不上呢。
回想著自己及笄的那年,她捧了一支小單簪過來送禮,那是一段遙遠的回憶,可彷彿又十分清晰,一點點浮在她的面前。鄭香枝嘲笑鄭鄭香盈,被她捉住手腕教訓了一番,那時候她是如何勸解鄭香枝的?
「何必與她去計較,她們七房也就只能拿出這些東西罷了,她說得好聽些是七房的二小姐,實際上過得還不如咱們的貼身丫鬟呢。你與她去計較,就跟同丫鬟計較一般,豈不是失了面子?怎麼著你也不該失了自己身份,要明白咱們可是出身大房,行事舉動都不能給咱們大房丟臉。」當時她趾高氣揚,只將鄭鄭香盈看做一個丫鬟不如的人,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現兒她成了高高在上的郡主,自己卻成了一個低賤的姨娘。
「梅枝,鄭姨娘可能還沒習慣向人行這姨娘的禮數,等著她習慣以後便自然知道該要行禮了。」鄭香盈瞧了瞧倔強的站在旁邊的鄭香蓮,並不想去為難她。雖然說鄭香蓮在滎陽的時候自視甚高,不把她放在眼裡,可那時候她確實有這樣的資本,由不得她心氣要高。現在她只是一個被家族當做棋子擺布的女子,失去了她高貴的身份,變成了那低賤的姨娘,其實說來說去她也算得上是個可憐人,自己何苦再去踩踏她。
鄭香蓮瞧著逐漸遠去的那群人,只覺得自己都快要站不住了,這七房的小孤女神氣起來了,連正眼都不瞧她一下,自顧自的帶人走了。她抓緊了身邊丫鬟的手,激凌凌的打了個寒顫,丫鬟望了望鄭香蓮:「姨娘,可是覺得天氣寒冷?咱們不如回屋子去罷。」
鄭香蓮沒有說話,咬了咬牙往前邊走,心中那冷冽的寒氣越發的重了。鄭鄭香盈,你現在只管神氣,等著許兆安承繼了王位,自己成了側妃,看到時候怎麼來刁難你。鄭香蓮抬頭望了望那陰暗的天空,暗暗做出了決定,自己一定要得了許兆安的歡心,就如那回心院里住著的宋側妃一般。
扶著丫鬟的手走回到院子裡邊,剛剛跨進前院,就聽見一陣肆無忌憚的笑聲,鄭香蓮皺了皺眉,不消說便是那個荷蕊了,作為許兆安的屋裡人,她比平常的丫鬟身份要不同一些,因此有些張揚。
鄭香蓮來鄭府有大半個月了,許兆安只在她屋子裡歇了五日,其餘時候都是在自己房間睡覺,聽貼身丫鬟說那荷蕊經常深夜時分穿得十分單薄的去給許兆安送宵夜。
「不要臉的狐媚子,不擺明著在勾引大公子?」鄭香蓮憤憤不平,可卻又拉不下臉來也做那樣的事情,只能瞧著荷蕊生氣。
跨進中庭,就見荷蕊穿了一件貼身小紅綾襖子,那腰身掐得窄窄,下邊是一條嫩黃色的灑花裙子,她一隻手插在腰上,一隻手撩著頭髮正笑得歡暢,眼睛斜勾勾的望著前方。中庭裡邊的一棵樹下,站著許兆安,也正望著荷蕊在笑。
真不知道有什麼好笑的事情,鄭香蓮站在月亮門邊,只覺自己插不進話去,這兩人實在讓她覺得有些心中不屑,可現在自己的身份是許兆安的姨娘,自然只能想著法子去爭寵了。來豫王府之前,祖父還將父親的信給她看了,要她多多留意豫王府里的動靜,有什麼風吹草動便趕緊送信回來。自己若是得不到許兆安的歡心,怎麼能知道那些機密的動靜?
鄭香蓮慢慢走到許兆安面前,抬頭看了一眼:「大公子。」
本想也做出別緻的風情來,可鄭香蓮畢竟還是沒學會媚眼如絲的那一套,那眼神硬邦邦的,就如一塊石頭扔了出去一般,看得許兆安好一陣不舒服:「你去外邊散步了?」
「是。」鄭香蓮裝出一副嬌柔的聲音來:「香蓮方才遇著了我昔日的族妹,說了一陣子話。」不管怎麼說,鄭鄭香盈現在已經是許兆安名義上的妹妹了,將她抬出來恐怕還是對自己會有一些助力罷?鄭香蓮心上心下,瞧著許兆安的臉,見他沒有半分別的表情,心中有幾分忐忑不安,不知道他究竟是會高興這個義妹還是不喜歡。
那日在滎陽遊園的時候,他似乎表現出來喜歡鄭鄭香盈,可自己提起她的時候為什麼他卻沒了言語?就在鄭香蓮絕望得幾乎要咬自己的舌頭,暗暗後悔不該提及鄭鄭香盈的時候,許兆安卻幽幽的開口了:「她身邊那個叫小翠的丫鬟,你能不能幫我去討要了過來?」
鄭香蓮猛的怔住了,許兆安要她去問鄭鄭香盈討要小翠?那是什麼意思?難道許兆安喜歡上了小翠,要將她收了做通房?她愣愣的瞧著許兆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公子,你這是想要……」
「本公子看上她了,想要她給我做通房丫頭,難道不行?」許兆安毫無顧忌的看了鄭香蓮一眼,伸手扣住了她的下巴:「本公子就喜歡她,你難道是在吃醋?告訴你,你若是將小翠給我弄了過來,我多到你屋子裡邊歇幾晚上也是可以的。」
鄭香蓮驚恐的睜大了眼睛望著許兆安,她見著一張笑得很放肆的臉,看起來有幾分英俊,可裡邊卻帶著絲絲邪惡。她慢慢的點了點頭:「我且去試試,大公子。」
「那本公子便等著你的好消息了。」許兆安將手一松,鄭香蓮便覺得自己的下巴那邊的緊張感不見了,她屈辱的將頭低了下來,望了望自己的腳尖,慢慢的轉身走了出去。
「什麼?鄭姨娘過來拜望我?」鄭香盈覺得很是奇怪,自己方才在路上撞見她的時候,鄭香蓮還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兒,怎麼忽然間便前來拜訪她了?這個彎也轉得太大了些。「讓她進來罷。」不管怎麼說,先聽聽她想說些什麼。
鄭香蓮由梅葉領著走了進來,她走得十分遲疑,似乎擔心會踩到腳底的螞蟻,一步步的挨著走了過來,慢得讓鄭香盈以為自己在看電影里的慢動作放映,鄭香蓮蓮步姍姍,那群袂也跟著往前移動,幾乎沒有一絲縠皺,慢慢兒拖在地上擦過地面,只有那細微的摩擦聲提醒著她有人正在走近。
「郡主安好。」鄭香蓮低著頭走到鄭香盈面前,盡量剋制著自己不舒服的情緒朝她行了一禮:「方才在路上香蓮衝撞了郡主,特來賠罪。」
「鄭姨娘實在太知禮了。」鄭香盈微微一笑,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罷。」
鄭香蓮忍氣吞聲的在椅子上邊坐了下來,小翠手腳麻利的給她送上了一盞茶:「鄭姨娘,請用茶。」鄭香蓮抬眼望了望她,就見小翠生得白凈,鴨蛋臉兒,細長眉眼,鼻子高高,嘴唇小小,委實是生了副好相貌,難怪許兆安惦記。
見鄭香蓮只顧打量自己不伸手來接茶盞,小翠略微窘迫,將茶盞放在小几上便轉身走回了鄭香盈身邊站著,不想搭理鄭香蓮,只覺得她實在怪異,一雙眼睛還在盯著自己不放。
「鄭姨娘。」鄭香盈也意識到了鄭香蓮的不對勁,端起茶盞來看了她一眼:「今晚深夜過來,究竟所為何事?」她也懶得與她耍花槍,不如直來直往,說清楚便好。
「呃……」鄭香蓮有幾分尷尬,本來還想扯著舊日姐妹情分做幌子來開頭,沒想鄭香盈毫不客氣便直奔了主題,她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發燙,低聲道:「我今晚過來是想向郡主來討個人的。」
「討人?」鄭香盈下意識側臉看了看小翠,鄭香蓮方才一直這麼打量著她,莫非便是要討了她去?可她討了小翠去又有什麼目的?難道她身邊缺貼身丫鬟,需得從自己這邊討要了小翠過去不成?
「是。」鄭香蓮低低的應了一聲:「大公子要我過來說一聲,他想要小翠去做通房丫頭。」鄭香蓮抬起頭來看看一眼小翠,心中只羨慕她的運氣好,一個低賤的丫鬟竟然能被大公子看中,若是她肚子爭氣,生出個兒子來,馬上便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大公子要你來討我去做通房丫頭?」小翠吃驚的瞪著鄭香蓮:「鄭姨娘,你怎麼跑到我們郡主院子里來說胡話了?」
鄭香蓮驚詫的看了小翠一眼,這丫鬟在說什麼話?莫非還不情願跟著大公子不成?「小翠,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兒,你怎麼就想不通呢?你先給給大公子做通房丫頭,等著過段時間有了身子,大公子自然會提你做姨娘的。若是你能生出個兒子,以後這後半輩子可是有了保證,穿金戴銀吃香喝辣還不是都由著你?」
「鄭姨娘,你自己做了姨娘,便想著天下的人都願意做姨娘?」小翠的一雙眼珠子似乎能噴出火來:「你說的這些好處小翠一點也不稀罕,我跟著我們家郡主便很好,到時候嫁個好男人,做他堂堂正正的妻,寧可少吃少穿,也不會去給旁人做姨娘!」
鄭香蓮被小翠幾句話刺得滿臉通紅,心中的火氣也一點點上來了:「你不過是個奴婢,怎麼便罵起我來了?郡主,難道你也不管教下你的丫鬟?」
「我的丫鬟雖然是個奴婢,但她的身份與你相比卻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姨娘只不過是半個主子罷了,鄭姨娘你難道不知道?你祖父、父親、伯父、叔父、兄長,誰沒有姨娘?你在鄭家做女兒的時候自然看得多,那時候你們是怎麼對姨娘的?可有把她看做主子?」鄭香盈捧著茶盞微微一笑:「我的丫鬟雖然是個奴婢,但她的品性高潔,不屑去攀附那些榮華富貴,鄭姨娘,你自回去罷,我這裡便不留你了。」
鄭香蓮咬著牙站了起來,全身都有些發抖,她這是來自取其辱,被鄭香盈主僕兩人笑話,回去還不知道該怎麼樣回復許兆安。她本不該來這裡的,她本是鄭家高高在上的小姐,現在卻成了旁人腳下的泥。
昏頭脹腦的扶著丫鬟的手回到了自己院子,鄭香蓮長長的噓了一口去,抬起頭來,卻見許兆安正在抄手游廊下逗弄著鸚鵡。
「人呢?」許兆安望了望鄭香蓮身後,不見小翠的身影,眉頭擰到了一處:「討個人都討不到,你這人著實無用!」他冷冷的哼了一聲,臉上就如蒙了一層霜:「你在滎陽鄭氏白長大的不成?你跟我這義妹是同宗堂姐妹,問她要個丫鬟都要不到,可見你素日里與人的關係實在太差!」
荷蕊站在一旁捏著手帕子只是笑:「爺,人家可是富貴人家出來的,總怕從來沒有去討過人呢,想做什麼,不都是打發丫鬟婆子去做便是,自然要不到人了。」
「荷蕊,別站在那邊說風涼話,快過來伺候著爺,爺心裡頭不舒服!」許兆安白了荷蕊一眼,摟住她的肩膀便往懷裡帶:「咱們進屋子去,才懶得看那張死人臉。」
鄭香蓮獃獃的站在那裡,瞧著許兆安摟著荷蕊進了房間,心中憤恨不已,這一切都該算在鄭香盈那死丫頭身上,若是她開一句口讓小翠跟著自己回來,那小翠還能說半個不字?可她偏偏由著小翠胡嘬,還幫著她來嘲諷自己,真真是欺人太甚!
鄭香盈,你記著,遲早有一日我會讓你知道得罪我的後果是什麼。鄭香蓮站在中庭,望著周圍的樹影晃動,心中暗暗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