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起風雲驟變

寒風起風雲驟變

第二日起來已是大亮,小翠和梅葉梅枝幾個丫鬟一道忙忙碌碌的給鄭香盈凈面,旁邊站了兩個姑姑,正在冷眼打量著她。

今日不比尋常,乃是鄭香盈受封的日子,自然要格外莊重些,豫王妃特地撥了兩個姑姑過來幫忙,一個專門梳頭髮的,一個專門來指導如何穿那繁複的禮服。梳頭的那姑姑等著小翠她們給鄭香盈凈面,走上前來拿起玳瑁梳子開始給她梳頭,旁邊那個姑姑指導著小翠將禮服拿出來,分開擺在床上。

鄭香盈坐在那裡只覺全身不自在,或許旁的王爺之女一心巴望著要弄這個名頭,可她真沒想到過要做什麼郡主,但世上的事情就是難說,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成了香盈郡主。她坐在梳妝台前邊,瞧著那姑姑一雙潔白的手靈巧的挑著自己的頭髮,不住的在忙碌著,約莫過了一刻鐘,才將頭髮弄好。

「郡主請來穿衣。」旁邊那姑姑客客氣氣的將鄭香盈攙扶了起來,走到了屋子中央。鄭香盈身上只著了一件白色的中衣,將手平舉於兩側,就像一個活動的模特架子般,姑姑在旁邊喊著小翠梅枝她們一層層的將衣裳穿了上去。最外邊的這件,用的是紅色與黑色兩種主色調,衣領闊大,用金線綉出了繁複的波浪形花紋,長長的廣袖垂到了地面上,腰間的大帶上也有精美的刺繡,亮晃晃的逼著人的眼睛。

鄭香盈站在那裡,只覺得頭上壓著一座小山,上邊的那些首飾至少有五六斤重,讓她有點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但她依舊努力挺直背站在那裡,怎麼樣也要把這個所謂的受封儀式完成才是。

其實這個受封儀式本來也沒那麼複雜,只是京城裡來宣旨的內侍捧了聖旨宣讀,將皇上和皇後娘娘賞賜的東西給她,可是豫王為了表示鄭重,特地還讓她錦衣華服的打扮好去接旨,昨晚還叫豫王妃派了個教養姑姑給她來教規矩禮節。

努力熬著,也不用撐太久時間,鄭香盈由小翠她們扶著走了出去,見院子門口停著一抬轎子,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豫王還是設想周到,知道她穿著這樣的衣裳只怕走不了太遠的路程,特地派了轎子來接她。

轎子一路晃到了豫王府的家廟那邊,剛剛落轎,就聽著「嗚嗚」的喇叭聲沉悶的響起,小翠掀開轎子簾幕,鄭香盈微微低頭,一步踏在了漢白玉的台階上。外邊光線很亮,一時之間不能適應,她眯了眯眼睛,這才覺得舒服了些。抬眼望過去,就見台階綿延而上,約莫數十級到了頂,上邊有一塊大坪,坪上置著一個大香爐,裊裊的正冒著白色的煙霧。

慢慢拾級而上,長長的群袂拖在石階上,華彩熠熠,美得耀眼。走到大坪中,那裡站著不少人,黑鴉鴉的一團,正前方有一個宣旨的內侍站在家廟門口,身旁有幾個小內侍,一個托著盤子,裡邊有一團黃色,大約便是那道聖旨,另外幾個手中也有盤子,皆由黃綾遮蓋,想來便是賞賜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宣旨內侍尖細的聲音響起,一點點在耳邊回蕩,鄭香盈跪在那裡靜靜的聽著,前邊都是用四六體在讚揚著她的賢淑,後來才用了一句很長的話來將旨意表達,其實這長長的聖旨可以簡單的歸納為一句話:我准豫王收你為義女,並且給你一個郡主封號。

聖旨宣讀完畢,鄭香盈接旨,豫王和豫王妃帶她去家廟裡拜祭了下祖宗牌位,差不多挨過一個多時辰,這受封禮總算是成了,鄭香盈只覺自己腦袋沉甸甸的,額頭上汗水不住的沁了出來,整個人便如同在蒸籠裡邊一般。

禮成以後回到自己院子將衣裳換了,當即就向豫王提出辭行,豫王微微一愣:「香盈難道不在洛陽住下?」

「父王,香盈還有個歸真園在滎陽呢,那園子事情多,脫不得身。」鄭香盈心中一緊,莫非當了這個勞什子郡主,她便要失去人身自由了不成?

「你既已經成了本王的女兒,那歸真園便不用這般親力親為的去管了,父王給你幾個得力的管事,讓他們去替你打理。」豫王沒想到鄭香盈竟然放著好好的清福不享,非要跑回那園子去忙忙碌碌。

「父王,香盈有件大事要做,不能在洛陽久留。」雙眼直視豫王,鄭香盈腦子裡轉得飛快,怎麼著也該想個法子出來脫了這個籠子才是。腦子略微轉了轉,她馬上有了主意:「父王,香盈現兒正在培植一種可以造福大眾的農作物,若是成功了,以後災年裡邊也能保著百姓有東西能果腹了。」

「什麼?」豫王大吃了一驚,眼中漸漸有了一抹探究性的神色:「我聽兆寧說你很會種花種草,可你方才說的培植新的農作物,可是真話?」

「真話,千真萬確。」鄭香盈點了點頭:「香盈不敢說謊。香盈唯願百姓們年年都有好收成,可這天災誰又能保證?故此香盈決定要儘力將這種農作物培植出來,到時候也好不讓百姓受太多苦難。」土豆其實已經有了,只是她想培植出優良品種而已,拿這個做由頭,相信豫王會動心。

豫王臉上微微有些發亮,沉吟一聲,他緊緊的盯著鄭香盈道:「沒想到我竟然收了這樣好的一個女兒!香盈,你有志氣,本王十分欣賞你!那你便回滎陽去罷,以後得空再來洛陽小住便是。」

鄭香盈聽了這句話心中高興,站起來行了一禮:「多謝父王,今年洛陽牡丹花會,香盈肯定會過來的,還有幾株牡丹想拿來參賽呢。」

豫王聽了眉開眼笑:「我的香盈冰雪聰明,種出來的花定然能拔得頭籌。這樣罷,錢參議還在洛陽,讓他護送你回滎陽去罷。」

這錢大人可真是不辭勞苦,將自己從滎陽接到洛陽,又從洛陽送回滎陽,鄭香盈坐在車上,挑起簾幕瞧了瞧前方不遠處的錢知府,他正晃晃悠悠的在馬上顛簸著,想來也沒有習慣騎馬,那姿勢十分怪異,遠遠沒有楊之恆的瀟洒。

「小翠,你去將錢知府喊過來。」鄭香盈心中有幾分歉意,讓一位坐慣了轎子的文官來騎馬,實在是難為了他。

錢知府得了通傳趕緊打馬來到鄭香盈車輦旁邊,圓胖的臉上全是笑:「郡主有何吩咐?」

「錢大人,我自己回滎陽便是,你不用送我了,瞧著你騎馬實在辛苦。」鄭香盈笑著攀了帘子朝他點了點頭:「我想你肯定著急要去應天府那邊走馬上任了。」

錢知府慌忙擺手道:「這怎麼行,豫王命令下官將郡主送回滎陽,這是下官的職責,再怎麼著想去應天府也要先將郡主送到歸真園才是。」錢知府這手剛剛一鬆開韁繩,馬拱了拱身子,他整個人便跟著在上頭搖搖晃晃了起來,看得鄭香盈好一陣擔心:「錢大人,你快別鬆手,抱緊馬脖子。」

已經沒等鄭香盈提出建議,錢大人已經雙手抱緊了馬脖子,身子半伏在上頭,不住的要來晃去:「郡主放心罷,下官一定會將郡主……平安送達!」

「錢大人,沒事兒,你自去江南罷,到時候我來江南遊玩的時候,你便做東道好生招待我便是。」瞧著錢知府騎馬異常的艱難,鄭香盈有幾分不好意思:「大人的心意我領了,可這去滎陽也不是什麼危險事兒,還有這麼多侍衛跟隨,能出什麼事兒?錢大人儘管放心,只管自去江南罷。」

錢知府好不容易才將身子立直,朝鄭香盈點了點頭:「郡主不必客氣了,下官絕不會將郡主拋在半路上的。郡主要來江南,下官自然要招待,只管寫信來告訴下官便是。」停了停,錢知府臉上有著愉快的笑容:「江南的蘇州每年正月十四都會辦一次賞梅會,就如洛陽的牡丹花會一般,每年都會評出珍品梅花來,郡主不如冬日來江南,借著賞梅會,也好將歸真園的名氣傳到江南去。」

「錢大人這個主意倒是不錯。」見錢知府十分堅持,鄭香盈也不勉強他,他願意在馬上顛簸大半日也只能隨他了。只是錢知府給自己提供的信息十分有用,江南的賞梅會?自己的骨里紅梅可以拿去試試,到時候把歸真園的名氣打出去,自己在江南開分號也容易得多。

「姑娘,你真準備去江南?」小翠坐在旁邊,滿臉興奮:「都說江南是個好地方,風景怡人,地方十分富庶,小翠也想跟著去。」

鄭香盈笑著點了點她的鼻尖:「你放心,自然會帶你去。只是今年秋季你和阿松成了親,還不知道他舍不捨得放你跟我走。」

「哼,他不放我也是要跟著姑娘走的。」小翠低下了頭,臉上有一點點粉色,鼻子裡頭輕輕的哼了一句:「姑娘,你去江南,會不會去舅老爺那裡?」

鄭香盈一愣,二舅舅林牧遠在江南一處小地方任知州,照理說是該去看看,可經過了大舅舅那邊的事兒,她還真有些猶豫了。「看看罷,時間夠就去拜府,不夠便不過去了。」

第二百零四章一年一年又一年

今年這年過得很是快,寒來暑往,秋收冬藏,彷彿才一眨眼的功夫,枝頭的綠葉便慢慢的從繁茂到稀疏,從翠綠到深黃深紅。從歸真園瞧著那赤霞山,就如看著一幅錦緞在不住的變化著顏色般,流光溢彩之間,歲月悠悠而過。

鄭香盈今年做了不少事兒,洛陽牡丹花會裡她精心培植出來的牡丹奪得了花魁,將那彩頭納入囊中,經過兩年培植,土豆也終於得到了改良品種,不僅產量高,而且抗旱能力得到提高,條件艱難的情況下也能存活。她與方媽媽的廚娘小組探討了很久,終於做出了與前世的薯片薯條有些相仿的零食,在悠然農家香裡邊賣得十分搶手。

鄭香盈沒有將收穫的馬鈴薯拿去出售,因為有經驗的老農都說,看著各種預兆,明年該是一個旱年。鄭香盈命令下人們將馬鈴薯儲存了起來,備著明年乾旱的時候發了給百姓們做種薯。只將一部分馬鈴薯拿了出來做薯條薯片在農家香出售。

葡萄也結果了,今年是第一次結果,鄭香盈將幾種葡萄都拿了來比較下味道,發現還是她嫁接培植出來的葡萄最好吃。滎陽洛陽也有人種葡萄,可不部分人家裡種葡萄只是為了來年乘涼,搭個架子瞧著美觀,結出來的葡萄都是小而酸的,赤霞山的葡萄一問世,當即便銷售一空,差點連魯媽媽做葡萄酒的原材料都沒能保住。

板栗、柿子、大棗、山楂,秋季里各種各樣的果子掛在枝頭,將樹枝都壓得彎彎,垂垂的往地下墜,走在山間小路上,鄭香盈看到的不只是果子,而是一個個的銀錁子,亮閃閃的在樹枝上邊吊著。

「姑娘,今年咱們歸真園與赤霞山又該多賺了銀子罷?」跟在鄭香盈身邊久了,小翠一開口便是生意經,到哪裡都琢磨著如何賺錢。

「自然是要多賺的,這山上的樹越長得久便越值錢,就是這個理兒。」鄭香盈笑眯眯的望著那小紅燈籠一般的柿子,心裡邊琢磨著要將柿子做成柿餅,大棗加工成乾貨,這樣便能去得更久一些。

「姑娘,什麼時候去江南,到時候帶上一船貨物到那邊去販賣。」小翠板著手指頭道:「你瞧瞧,咱們園子能帶去的乾貨可有不少。」

「怎麼著也該等著錢知府的回信。」鄭香盈瞧著小翠閃閃發亮的眼睛便覺好笑,她可真是一心掉到了錢眼裡頭,比她更熱衷於賺錢了。前不久錢知府,不,應該叫錢參議了,寫了信過來,直說他在江南過得很是順意,而且不遺餘力的將江南的富庶描述了一遍,特地邀請她今年冬天去江南遊玩。鄭香盈有幾分動心,寫信回去托他去給自己看看應天府的鋪面,若是有合適的,先幫她買下來。

不管開不開分號,買鋪面總不會吃虧,不開分號,鋪子租出去給人家,每年可以收租金,不想隔這麼遠打理,到時候轉手賣出去,少不得還能賺上一筆銀子。鄭香盈笑吟吟的往山下走了去,今年冬天可真得去江南那邊考察看看。

中秋節鄭香盈去了洛陽,豫王早就派人送信讓她回去過中秋節。今年她去了洛陽幾次,每次都在豫王府小住了幾日。鄭香盈每次見著豫王都覺得他有些高深莫測,總覺得他不是外表看上去那般簡單。

別人都說豫王是個閑散王爺,只喜歡風花雪月的事情,平常都是與一些文人墨客混在一處,吟詩作畫遊山玩水,可是鄭香盈卻一點也不相信,僅僅從焦大不住的在四處奔波,她便覺得豫王必然是個有想法的人。

焦大的身份很隱秘,外邊瞧著他只是豫王府的一個得力主管,可他那身手又絕不是一般主管能做得到的,豫王府里有不少護衛,鄭香盈總覺得他們應該個個都是武林高手。整個豫王府從外邊看了去,似乎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可總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對勁。

世子,就是這世子之位的問題。鄭香盈考慮了很久,才得出這個結論。照理來說許兆安是王妃所出,今年已經十八了,怎麼著也該上摺子請皇上立他為世子,可豫王卻始終沒有動靜。鄭香盈能見著豫王妃臉上總是會忽然流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來,可能是被這樁心事折磨得時時刻刻喘不過氣來。

許兆寧是宋側妃所出,又是第二個兒子,本來世子之位根本便沒有他肖想的份兒,可豫王的舉動不由得讓人在揣測,究竟許兆寧會不會便是以後接替豫王王位的人。隨著許兆安許兆寧年齡逐漸增大,這問題已經如一團烏雲般籠罩在豫王府的上空,沉甸甸的往下壓,似乎要將裡邊的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在豫王府里小住的時候,不免要看見她的義兄義姐。許兆安還是那種冷傲的模樣,不少時候他臉上的表情與豫王妃的表情逐漸的有些重合,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或許這母子倆都是被同一件事情給折騰的。許兆安瞧她的眼神卻十分複雜,有一種想要親近卻不敢親近,極力在剋制的忍讓。而玥湄郡主見了她,每次都冷眉冷眼,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還是豫王叫著讓她與自己說話才會開口。

玥湄郡主的親事定了下來,是豫王親自給挑的親事,許的是京城魏國公府的長公子,玥湄郡主儘管有千萬個不願意,可究竟不敢拂逆了豫王,只能抱著豫王妃哭哭啼啼,一個勁的嚷著婚期要定到她十七歲以後:「我要留在府里陪著母親,怎麼著也不想那麼快嫁到旁人家裡去伺候婆婆。」

豫王妃自然知道女兒心中的想法,摸了摸玥湄郡主的頭髮安慰她道:「湄兒,你現兒還能在我這裡撒嬌,以後去了旁人家裡可要學會做人,千萬記得要賢良淑德,免得丟了我們豫王府的名聲。」女兒不願意嫁得早,還不是在惦記著楊之恆?豫王妃一想著這事兒便覺得糟心。

楊之恆雖然出身不好,可她是見著楊之恆長大的,也覺得他是個俊才,日後必大有出息,玥湄嫁給他不會吃虧,更何況楊之恆父母雙亡,玥湄若是能嫁了他,上頭沒有公婆壓制,能夠一手遮天的做主母。而那魏國公府也就只是個好聽罷了,她自己是從國公府出來的,還能知道裡邊的彎彎道道?那些鐘鳴鼎食的國公府,外邊瞧著金碧輝煌,可究竟裡邊怎麼樣,只有住在裡邊的人才知道。魏國公府的那位長公子,靠著祖蔭得了個正五品的官兒,每日就是去衙門應個卯,其餘時候便是在街頭遛狗鬥雞,實在不是良配。

玥湄從小被自己嬌養慣了,嫁去魏國公府,還不知道會不會與那長公子發生矛盾。一想著這事兒,豫王妃便覺得實在無奈,可這親事是豫王自己挑的,她也沒有辦法反對,只能眼睜睜瞧著魏國公府托媒人過來下聘,豫王親自寫了庚帖,讓媒人帶回京城。

「母親,湄兒真不想嫁。」玥湄郡主聽豫王妃說得無奈,心中更是委屈,抽抽搭搭的哭了一陣子,眼前晃著的卻是楊之恆那張臉,一雙墨玉般的眼睛深情款款,可卻不是望向她的,他現在只會望著一個人,那便是她那位義妹。

緊緊的將手捏在一起,指甲似乎要掐進肉裡邊去,玥湄郡主每次見著鄭香盈都有一種想上去講她的臉抓破的感覺,她極力的剋制著自己,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剋制多久,幸虧鄭香盈不經常來王府,否則她還真不敢擔保哪一日自己會撲過去。

今年的中秋節晚宴,豫王特地將鄭香盈接了過來,這是她變成豫王義女以後在王府里過的的第一個中秋節。她精心挑選了一些歸真園裡的出產帶去了洛陽,豫王聞著那桂花酒便喜笑顏開:「果真是美酒。」

「父王,我還有好東西要呈給你。」鄭香盈朝身邊的魯媽媽與小翠點了點頭,兩人將一個大籃子抬了進來,揭開蓋在上邊的布,露出一個食盒與一個大袋子。豫王好奇的看著鄭香盈將食盒打開,便見著裡邊有幾樣不同形狀的零嘴,不由得哈哈一笑:「香盈,你父王不吃零嘴的,送給你母親與姐姐們吃去。」

「父王,你且試試。」鄭香盈拿起一根薯條交給豫王:「這不僅僅是零嘴,吃了能飽肚子。」

豫王將薯條接了過來,放到嘴裡咀嚼了幾下,眼中一亮,點了點頭:「這味道不錯,怎麼做的?」

鄭香盈笑著將食盒中央那個小碟子拿了出來:「蘸點這個吃味道會更好。」她將籃子里的那袋東西拎了出來,輕輕一晃,幾個圓圓的東西便滾到了桌子上邊,豫王拿起來看了看,有幾分好奇:「這零嘴難道就是這個做的?」

「是。」鄭香盈將土豆托在了掌心:「這便是我培植出來的新品種,它能蒸了當飯吃,還能做菜,還能做成土豆粉土豆泥,做出各種飽肚子的東西來。」

豫王盯著那土豆看了又看,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色:「竟然有如此功效?」

「是,我特地帶了我的貼身媽媽過來,今晚可讓她盡廚房拿這土豆做幾樣菜試試。」鄭香盈心中也是高興,這良種土豆培植出來,明年春日便可大規模種植了,但願能讓百姓們為災年提前做些準備。

晚宴上方媽媽做的幾個菜大受好評,豫王心情很好,打賞了方媽媽一個銀錠子,瞧著那光了的碟子,豫王嘉獎了鄭香盈幾句:「香盈,你可是在造福大周!」

「父王,香盈唯願天下百姓能不忍飢挨餓。」鄭香盈見豫王興緻很好,趁機提出來自己要去江南的要求:「聽說江南蘇州每年冬季都有一次賞梅會,我今年想過去瞧瞧,順便考察下那邊的風土人情,今年恐怕不能來洛陽過年了。」

豫王想了想,好半日才開口應允:「你去罷,路上小心。」

第二百零五章寒風起宮闈深深

天氣逐漸的冷起來了,秋風慢慢轉成了北風,天空里堆積的烏雲又厚了些,才閉了會眼睛,就聽耳邊有唰唰的聲響,睜開眼睛一瞧,便見雪花珠子點點的從空中灑了下來,打著明當瓦響得清脆。

「姑娘,咱們幾時能到江南?」河裡頭還未結冰,有一條船隻正在努力的往前趕路,船舷上站了幾個人,正在望著滿河點點漣漪說著閑話。中間那個披了件大紅羽紗斗篷,上邊戴著同色的帽子,白色狐狸毛的邊,毛茸茸的襯著她點朱般的唇,十分精緻。

「都走了好幾日了,總歸也不要太久了。」鄭香盈瞧了瞧這一河蕭索,卻也不覺得乏味,十二月初她便動身了,怎麼著小年之前也該到蘇州了。

錢參議本來一定要她去應天府住著:「我那宅子雖然不大,可卻還能打掃出一個院子來,郡主千萬不要嫌棄。」

鄭香盈覺得雖然錢參議一片盛情,可自己行動更方便些,住在別人府里總沒有那般自由,於是託了錢參議讓他去蘇州給自己租好宅子:「我先到蘇州住一個月,年後應天府瞧瞧你給我買下的鋪子,那時候再去你府里也不遲。」

得了這個信兒,錢參議趕緊安排了下人去蘇州租了個小宅子,還留了幾個管事媽媽與粗使丫頭在那邊等著鄭香盈過去:「好生伺候著郡主,不得怠慢,每日去碼頭上瞧瞧,看看郡主是否到了蘇州。」這可是一條好上線,怎麼著也要抓穩了,以後自己的升遷可都在這上頭呢,錢參議心中算盤珠子撥得嘩啦啦的響。

走水路差不多大半個月,總算是顛簸著到了蘇州碼頭,已經是十二月中旬,不少船家已經歇業,因著碼頭上船隻不多,只有十多條船停在那裡。船隻剛剛靠岸,就見一個管事婆子撐著油紙傘走了過來,大聲朝船上吆喝了一聲:「請問可是從滎陽來的?」

船主站在船頭點了點頭:「滎陽過來的,一位姓許的小姐。」

那管事媽媽慌慌忙忙的將油紙傘收了起來,慌慌忙忙的跑上船,見了鄭香盈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行了個跪拜大禮:「老奴恭候郡主多時了。」

鄭香盈唬了一跳,趕緊讓魯媽媽與方媽媽將她攙扶了起來:「這位媽媽,不必多禮,我們郡主不講究這麼多。」旁邊的船主見著這場景也在咋舌,路上走了將近二十日,這位許小姐說話十分客氣,對人從不高聲,也很是體恤下人,原以為只是尋常人家的小姐,卻沒想到是位郡主。

那管事媽媽站定了身子,朝鄭香盈又行了一禮:「郡主,我們家老爺吩咐我們在碼頭上守著,老奴等了好幾日,總算是給郡主盼來了,現兒蘇州天氣漸冷,碼頭不是久留之地,咱們快些回宅子去罷。」

鄭香盈讓小翠塞了個荷包在那管事媽媽手中:「辛苦媽媽了,只是讓那些搬東西的人小心些,我帶了幾盆梅花過來,千萬別把我的弄壞了。」

「老奴自然會叮囑的,也會親眼瞧著。」那媽媽彎了彎身子:「郡主先上馬車罷。」

蘇州的天氣沒有滎陽那般冷,可坐在馬車裡邊依舊還是能感覺到那蕭蕭寒風從簾幕里鑽了進來,直直的撲到臉上,有點像刀子一樣慢慢的颳了過去。鄭香盈端坐在馬車裡邊,聽著耳邊不時的飄來軟軟的聲音,只覺得十分親切,前世她便是生在江南長在江南,雖然隔蘇州有一段距離,對蘇州話卻不陌生,現在她聽到的蘇州話與前世的略有出入,可她還是能聽懂路人在說什麼。

「姑娘,那些人說的話真是好聽,就像唱歌一樣。」小翠掀開帘子一角望外邊瞧了瞧,有些羨慕的說道:「路上的姑娘小嫂子生得都好看,臉團團兒的,白得像糯米粉兒一般。」

江南出美人,這沒有什麼好稀奇的,鄭香盈淡淡的笑了笑:「小翠,你想看美人,我帶你去茶樓聽書,那邊說書的女先生任由你看,真有不少美人。」

「好啊,好啊,這回跟著姑娘出來可是要大開眼界了。」小翠興奮得不行,一雙眼睛溜溜的在轉著,不住的驚嘆著新鮮物事,鄭香盈一把將她拉了回來:「別這樣,等會帶你出來逛,讓你瞧個夠。」

到了宅子裡邊,把一切都收拾妥當,鄭香盈讓那管事的周媽媽去蘇州一家最有名的酒樓定了一桌飯菜,歇息了片刻帶著小翠魯媽媽方媽媽她們去那邊用飯。每到一個地方自然要嘗嘗那裡的風味美食,鄭香盈讓店夥計推薦了幾樣東西,然後便坐在那裡聽著周圍的人說話。

「不知道皇上這次能不能拖得過去。」旁邊桌子的人正在閑聊時政:「聽京城回來的人說,病情似乎十分兇險。」

「皇上這病拖了不知道多久了,好幾次說兇險,不也挺過來了?」有人反駁著:「我覺得該沒什麼大問題罷。」

「這次可遠非前幾次能比的。」有人壓低了聲音:「你難道不知道楚王已經去京城了?」

「啊?楚王進京城去了?」一聲驚呼,帶著幾分好奇:「月初我還見著他的儀仗在虎丘那邊出現呢,聽說是去西邊大營視察去了。」

「去了有三五日了。」說話的這人似乎很有把握,聲音極其沉穩:「他家的管事與我極是相熟,我這消息絕不會錯。」

「楚王去京城,這事兒便有幾分意思了。皇上膝下無子,若真是病重到那個地步,自然只能在王爺裡邊選一個來承繼大統了。你說,咱們楚王可算不算是頭一個人選?」旁邊的人話音里有幾分激動:「無論怎麼說他都是皇上一母同胞的親弟弟,都是太後娘娘的親生兒子。」

「可不是還有豫王?」有人也湊了進來討論著:「豫王也是皇上的親弟弟。」

鄭香盈聽著這些人的討論,心中不免有些忐忑,這大周要變天了不成?皇上病重,楚王進京,是覷著那龍椅奔了去的罷?一般王爺們沒有皇上的聖旨,是不能私自進京的,否則有謀逆的嫌疑,楚王進京,不知是奉召還是自己去的。

豫王不知道去了京城沒有?鄭香盈坐在那裡,心中有些不安,現在她的身份是豫王的義女,皇上親封的郡主,若是楚王與豫王為了皇位的事情爭鬥起來,總怕自己也會被牽連進去罷?她微微的將手捏緊了幾分,這朝堂之爭,難道還要波及到自己不成?

飯菜上得很快,可鄭香盈卻沒有了吃飯的興緻,扒拉了幾口飯,再也吃不下去。小翠吃了幾口也直皺眉:「姑娘,這菜怎麼有些甜味兒,吃了感覺怪怪的。」

方媽媽倒是吃得歡快,一邊笑眯眯的望著小翠直點頭:「你不是想到外邊吃飯?不是嫌我煮的飯菜總是一個套路,現兒就如了你的願。」

「媽媽,小翠覺得這世上的飯菜只有媽媽做的最好吃!」小翠抱住方媽媽的胳膊不住的搖晃:「媽媽就別生小翠的氣了。」

鄭香盈見了小翠這模樣,「噗嗤」一笑,心中那絲煩惱才淡了些,勉強將飯吃完了,帶著小翠去了蘇州的夜市逛了一回,小翠見著好看的東西便攛掇著她買下來,等著回到宅子的時候,每人手裡都蝎蝎螫螫的捧了一大堆東西。

「以後你們都喊我姑娘罷,別叫郡主。」回到園子,鄭香盈便將錢參議遣來的幾個人召集攏來:「我覺得喊姑娘更親切些,你們大可不必拘束。」

「是。」幾個人齊聲應了,心中直贊這位郡主性格好,並不高高在上,十分和氣。

鄭香盈揮了揮手打發了她們下去,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所謂樹大招風,現兒京城變幻莫測,自己怎麼著也該低調行事。站起身來走到屋子外邊,北風陣陣,颳得廊下的燈籠不住的在轉著身子,裡邊的燈火也不住的在晃動,她投在地上的影子也在晃個不停。

今年的年關該是個不同尋常的年關了,鄭香盈望著天空里一輪下弦月,冷冷清清的照著庭院的樹木,白亮的顏色和黑色的樹影交織在一處,四周寂靜一片,沒有半點聲響,顯得格外蕭瑟。站在走廊下看了一會子,只覺得有些索然無味,心中更有幾分擔憂,也不知道這大周朝會不會大事要發生,但願一切都安然無恙便好。

京城裡的月色也很是冷清,到處都靜悄悄的一片,清華宮裡宮人們走路都盡量小心,以免弄出動靜來打擾到皇上的安歇。皇上從秋天開始便病重了,身體狀況十分不好,朝會已經改成了三天一次,而且即便是三天一次,也有好幾次是不能上朝,只能是由陳皇后幫忙聽些群臣的上奏而已。

「娘娘,是否要將承繼之事交付討論?」朝中有不少老臣見了這情況,心中憂心忡忡,真是擔心許璟挨不過這一關,國不可一日無君,總得要提前準備。

「朕……身子……好得很,不用他們操心!」躺在床上的許璟見了皇後娘娘帶回來的奏摺,不由得龍顏大怒,抖抖索索的將那奏摺扔出去老遠:「他們這是在詛咒朕不成?這些人必有異心,快些都拉出去,統統砍掉!」

陳皇后「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皇上請息怒,那些老臣們也是在為大周考慮。」她伸出手來抓住許璟枯瘦的手:「皇上……」她的臉貼著他的手,眼中淚水滾滾而下,熱騰騰的滴在許璟的手背上,讓他心中一陣難受。

閉著眼睛喘了喘氣,他心中不住的翻騰著,老臣們的建議很中肯,瞧著自己這樣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便撒手走了,大周總不能沒有國君。許璟心中亂紛紛的一片。他多麼希望自己能好轉起來,就如正常人那般行走自如,能大口吃飯,大口喝酒,可是一切都只是他的希望,他是好不起來了。

究竟是皇太弟還是過繼一個侄子?許璟想了想,心中還是傾向於選自己的弟弟,侄子們都還年輕,恐怕還不夠老練,大周這江山得要個老成些的人來坐才行。

「皇后,你替朕下旨,召幾位皇弟進宮。」許璟臉上有一種決絕的表情,這一日總會要來的,與其到時候讓幾位弟弟兵戎相見,不如現在自己來選一個承繼大統的人。

陳皇后抬起臉來,一雙眼睛平靜的望向了許璟,看不出半分旁的感情來:「皇上,臣妾遵旨。」

她站起身來,身上披著的華裘散開在地面上,就如一隻孔雀的尾翎,在燈光下閃著神秘莫測的光彩,一點點的閃著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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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里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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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起風雲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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